第二天早晨,维茨尔先生一边穿过校园一边纳闷,为什么自己的头会疼得像裂开一样?他眯起眼睛看看太阳。正在这时,布鲁诺?沃尔顿领着一大帮小伙子向他冲来。

“嗨,维茨尔先生!”布鲁诺大声说,“恭喜你!”

学生们呼啦一下把他团团围住,又是握手又是拍背。

“哎,维茨尔先生,这太好了!”

“恭喜你!”

“你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你们在说些什么呀?”等到这阵喧闹稍微平静一点后,维茨尔先生问。

“我们已经听到好消息啦!”布鲁诺叫道,“公路对面的人刚刚通知我们,你昨晚上向皮博迪小姐求了婚———她也答应了!”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狂热的欢呼。

维茨尔先生的呼吸急促起来了。他求婚了?她答应了?昨晚上的事大部分他都记不清了,可他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呃,太谢谢你们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拔腿朝自己的住处逃去。

他拚命地想要回忆昨晚上发生的事,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所能记得的只是早上醒来的事———衣服一件没脱,钱包却一扫而空。他是遭抢了吗?

他飞快地奔进招待楼,然后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这种对他生活有极大影响的事他不该想不起来!可现在他的脑子里却是一锅粥!

突然,他扬起了头。他干吗还站在这儿冷冰冰地盘算呢?他已经跟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订了婚!他一跃而起,跳了几下快步舞,结果脑袋疼得像有把大锤在敲。啊,没关系,今天什么也败不了他的兴。整个世界变得明亮美丽,甚至去找片阿斯匹林也成了有趣的事了。

皮博迪小姐的胃直翻腾。她穿过宿舍走廊到医务室去找点药,不料跟以凯茜?伯顿为首的姑娘代表团走了个面面相对。

“她在这儿,”凯茜高叫,“新娘在这儿!”

校长助理恶狠狠地瞪着她:“伯顿,我可没心思听你的胡说八道。我在这种时候会罚你跑多少圈,说出来你都不信!”

“可我们刚才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凯茜并不畏惧。

“什么消息?”

“维茨尔先生昨晚向你求婚,你答应了!噢,我们真为你高兴!”这时,兴奋的姑娘们唱起了“新娘来到此地……”。

“别嚎了!”皮博迪小姐怒吼。她强作镇静地慢慢走回房间,进去关上房门。一到里面,她便瘫倒在床上。

不,不!她干了些什么?她被那些佳肴美酒弄昏了头,居然答应嫁给维茨尔!现在她可怎么办呀?

凯茜和黛安躲在门外偷听。

“你看她会上当吗?”黛安悄声问。

“不知道,”凯茜紧张地说,“我一点也听不见。”

“不过,咱们告诉她时她并没有高兴得跳起来。”黛安说,“我看她会赖掉这件事的。”

“绝不会的,”凯茜许诺说,“否则我就自杀!”

姑娘们在门外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来只好吃午饭去了。

关在房间里的皮博迪小姐脑子仍然乱哄哄的。要是她早点有勇气,在他来电话时不接,在他来访时把他一脚踢回去,退回他的礼物,拒绝他的邀请就好了———只怪自己太软弱。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她曾经是美国陆战队的军人,压根儿就没有软弱这种脾性。如果她没有拒绝维茨尔,那准是因为她不希望拒绝!

对!她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当然啦,他还有些缺点。当然啦,他还是有点软弱和矮胖。可这只能增强她应战的决心。对,她可以通过六个月———不,一年的户外锻炼把维茨尔训练得健美起来。等她完成了对他的训练,他就会是个完美的男人了。

婚礼的狂热席卷了麦克唐纳男校和斯克林麦杰女校。盛大的节日已经确定,女校的姑娘们在缝纫课上把全部身心都投入了缝制皮博迪小姐结婚礼服的工作。斯克林麦杰小姐和姑娘们为新娘举行了一次茶话会,布鲁诺、布茨和弗林教练、富奇先生操办了一次单身汉宴会。联盟会发起了募捐运动,为买一件惊人的结婚礼物而筹款,两校的学生全都心甘情愿地奉献出一切。

最幸福的人当然是斯克林麦杰小姐了。在皮博迪小姐统治时代,她在学校里没有什么发言权,而婚礼却给了她掌管全局的绝妙机会。她过去总觉得她的“精修”训练就是为这样的社交任务准备的,因此这次婚礼简直就是上帝的恩赐。

那对订了婚的人儿依然如旧,每天下午跟斯克林麦杰小姐一块儿喝茶,偶尔跟斯特金先生一起吃饭并外出散步。维茨尔先生变得爱唱了,皮博迪小姐在罚学生跑步时也多少添了点笑容。他们俩都已要求解除原先的合同,以使他们可以开始为自己的学校工作,他们计划在秋天开办这所学校。这使得斯克林麦杰小姐和斯特金先生都很高兴,当然,联盟会就更不用说了。

斯特金先生总觉得这事有点玄。一天吃完早饭,他把这种想法对妻子说了。

“你能相信吗?米尔德丽德,不到一个星期维茨尔和皮博迪就要在咱们学校的南草坪上举行婚礼了,不知道天气行不行?”

“我真为这两个年轻人感到高兴。”她微笑着说,“年轻人的爱真是动人啊。”

校长对着他的烤面包偷偷地笑:“我真想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凑成一对的,真是人各有所好啊。”

“哎,威廉,这么说可不厚道。噢,我盼望早点举行婚礼。”

“我可不,”校长说,“斯克林麦杰小姐不让我雇包办宴席的人,要让她的姑娘们来操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将吃斯克林式的饭菜,斯克林式的蛋糕,斯克林式的甜饮料,斯克林式的一切。我的肠胃可要倒霉啦。”

“我相信婚礼会非常出色。”斯特金太太坚定地说。

“走着瞧吧,”斯特金先生怀疑地说,“不过,我看谁也没咱们的学生那样快活。打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在设法赶走维茨尔。”

“威廉,我希望你在婚礼上要绝对讨人喜欢。毕竟,你是主人。在婚礼上你负责把新娘交给新郎。”

“什么?”斯特金手里的葡萄果子冻都打翻了,“无论如何———”

“噢,我不是说过了吗,亲爱的?斯克林麦杰小姐和我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可是,米尔德丽德,我跟皮博迪小姐关系不好。”

“哦,这些事都会忘记的,威廉,是婚礼嘛。”

“唉,好吧,”他嘟哝着,“不知道是谁把维茨尔交给新娘。也许是沃尔顿吧。”他暗暗地笑了。

“喂,亲爱的———”

结婚日这天,气候温暖,阳光灿烂。婚礼订在下午三点半举行,所以姑娘们忙了一整个上午,采集鲜花装饰维茨尔先生的住处的四周。一些男学生已经在新婚夫妇将要走过的红地毯旁边摆下长长的两排折叠椅了。

维茨尔先生并没有待在他的招待楼里观赏因为他的婚礼而引起的忙乱。早晨七点钟,他就出现在斯特金先生的门前,一脸傻笑,瞪着一双失眠的红眼睛,身上是全套行头:条纹裤,燕尾服,纽扣眼里还别着一朵花。斯特金太太请他吃了早饭,同情地听着他颠三倒四、欣喜若狂的胡言乱语。斯特金先生看他没有丝毫想走的意思,只好叫来了男傧相弗林教练,把维茨尔托付给他照料。

“可我拿他怎么办呢?”弗林手足无措地问。

“这就全凭你了。也许可以看一两场电影。只要看住他别让他跑掉,捱到婚礼时便完事大吉。”

就连布鲁诺?沃尔顿这天也早早起床了。

“今天下午我是不会为系领带抱怨的,”他宣布,一边快活地搓着双手,“想想看吧———再过十来个钟头,维茨尔和皮博迪就要去度蜜月了,咱们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啦!”

布茨却有点紧张:“布鲁诺,我对这事有点拿不准。维茨尔先生和皮博迪小姐结婚并不是因为他们想结———他们结婚是联盟会把他们硬凑到一块儿的。这样会出麻烦的。”

“没事儿,”布鲁诺信心十足地说,“如果他们不是最合适的一对,我们才不会把他们凑成一双呢。”

“对,可是———”

“得了,”布鲁诺说,“这里有两个很重要的情况———维茨尔快活,我也快活。你们见我这么快活过吗?”

布茨笑了:“你真叫人讨厌,你知不知道?”他扔过来一本微积分教科书,可布鲁诺闪开了。这本书飞到书架上,把十多本别的书打落到了书桌和地板上。布茨一边咧着嘴笑一边要去捡。

“别管它啦,”布鲁诺笑着一把抓住室友的胳膊,把他拉出了门,“咱们去帮他们摆椅子吧。”

他们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书桌上厚厚的物理教科书被震得滑了下来。正好落在埃尔默的地震机遥控按钮上。

于是,校园那一头,空无一人的招待楼开始无声地颤抖起来。

下午三点半刚到,在灿烂的阳光和晴朗的蓝天下,斯克林麦杰女校最有音乐才华的姑娘们开始高歌《婚礼进行曲》。

红地毯上,皮博迪小姐挽着斯特金先生翩翩而来。她的缎子礼服绣着花边,在阳光下富丽堂皇地闪烁。她拒绝戴面纱,说它既傻气又没用,可凯茜和黛安说服她把头发披了下来,结果她显得比平常要年轻和漂亮些了。

他们走到圣坛前,维茨尔先生由弗林架着等候在那里。她投给他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微笑。然后甜甜地说了声“身体站直,维茨尔”,挽起他的手臂向参加婚礼的治安推事走去。

“相亲相爱,来到一块……”

靠近前排的布茨捅了捅布鲁诺:“嗨,你听见了没有?好像是低低的嗡鸣声?”

“嘘,”布鲁诺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刻。”

前排的斯克林麦杰小姐感动得对着洒了香水的花边手帕失声痛哭。斯特金太太拉着她的手,也在擦眼泪。斯特金先生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像是拚命要从他的妻子和斯克林麦杰小姐当中逃出来一样。他已经完成了任务,把新娘交了出去,现在巴不得自己不在这儿才好。他心怀叵测地注意到,近千名学生的脸上全都带着欢天喜地的笑容。

彼得?安德森欣喜若狂地在椅子里蠕动,总算到头了———那些该死的心理测验!

他旁边的马克也是容光焕发。他很快又可以重返校报,抄写部也可以关门大吉了。

再旁边是西德尼。维茨尔和皮博迪离开后,大家也许会忘记他在斯克林麦杰女校体育馆出的洋相。

埃尔默兴高采烈。维茨尔一走,他就可以开始所有的实验了:生物学、化学、核物理学、矿物学、力学、低温学。对了,他还可以用望远镜观测,画出木卫二的天文图!好日子就在前面啦!

克里斯托弗?塔尔博特坐在同一排里神思悠悠,他很快就可以收回他的美术用具啦!

维伯沉浸在双喜临门的欢乐之中。他又可以姓哈肯思雷默了,又可以在寝室里储备食物了。对,马上就要去搞一次大采购,打他最后一次品尝花生酱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凯茜和黛安紧握双手,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这场盛典。直到维茨尔和皮博迪被正式宣布结为夫妻,凯茜才喘出一口气。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相信奇迹是终于发生了!

布茨对布鲁诺比对婚礼更感兴趣。布鲁诺只盯着圣坛上的好戏,忘记了世上的一切。他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红光。布茨心想,嗯哼,他是有这种权力的。说到底,这不是任何别人的婚礼,而是布鲁诺的。这时,布茨又开始纳闷起来:那阵低低的嗡鸣是怎么回事?

新婚夫妇互相宣誓后,治安推事宣布:“如果哪一位在场者能够说明这一对人不能结婚的原因,请他现在就说,否则就永远不许提起了。”

没有人出声,在寂静中,招待楼屋顶上有几块瓦片劈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治安推事转过身,对掉落的瓦片皱皱眉头,又回过身对两位新人说:“现在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妇。”

观众中响起了一阵响亮的感叹声。

轰隆!大家都回过头来,惊呆了:招待楼正面的窗户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轰隆!轰隆!又一扇窗户粉身碎骨了,屋顶上的瓦片向四下飞泻。人群中掠过了一阵小声的惊呼。当烟囱也似乎要缓缓地崩溃时,人们气都喘不过来了。接着砖块碎裂,飞出屋顶,落在地上砸出一片闷响。

“是大湖区圣劳伦斯河低地地震断层带!”维茨尔先生大喊,“快跑!”他一把抓住新娘,拼命要拖她逃走。可她却动也不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幢房子,好像给迷住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招待楼,盯着它的外墙。连墙壁也似乎在低声震颤的嗡鸣声中摇晃起来了。

斯特金先生跳了起来,飞落的瓦片已经像倾盆大雨了。

一声巨大的轰鸣,招待楼的前门连门框一起横飞了出来,弹得老远。

“护住脑袋!”新娘大叫。她提起新婚丈夫的衣领,用它遮住他的脑袋,一把将他推出危险地带。那扇七零八落的门正好摔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

大家紧盯着残破的招待楼,全都惊得愣住了。门口已经成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大窟窿,门厅里的桌椅打这个窟窿飞出来,在台阶上摔成碎片;一个花瓶砸烂了,水泼了出来,瓶里的石竹花惨遭蹂躏。

布茨机灵的耳朵捕捉到了轻微的咝咝声。这是什么?他的心揪紧了。噢,不!那不可能……

咝咝声越来越响了。一个迅速膨胀的乙烯基怪物从废墟上冒了出来,最后充足了气,飞向空中,在人群上空盘旋。它遮住了太阳,在草地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它终于亮相了———这是一个三十英尺高的模拟人像,一眼就看得出是以瓦尔特?维茨尔为模特儿的。他的眼镜被夸张得其大无比,他比真人看上去更加矮胖,还系着一条硕大的黑领带。在他的白衬衫上,写着一个红色的“维”字。

皮博迪小姐快活地笑了:“瞧,维茨尔!那是你!”

布茨的脑袋差点缩进脖子里去。

在一片惊呼声中,模拟气球好像越胀越大,丝毫也没有适可而止的迹象。

无数块乙烯基碎片雨点般散落在呆愣愣的观众们头上。巨大的爆炸声回旋震荡,人人都捂住耳朵。接着,是一阵可怕的静默,只有最后几片碎瓦掉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布鲁诺四下看看,突然站起来把手拢在嘴上喊:

“你该吻新娘啦!”

皮博迪小姐猛地推了她吓呆了的丈夫一把,又轻捷地跳过横在他们脚下的那扇破门,然后响亮地吻了他。

欢呼声震耳欲聋。

婚礼冷餐会结束了,布鲁诺?沃尔顿和凯茜?伯顿一起朝新婚夫妇走去。

“好啦,大家请注意,”布鲁诺喊,大家静了下来,“我们代表麦克唐纳男校和斯克林麦杰女校的全体学生,荣幸地向新娘和新郎赠送这件礼物,并致以最诚挚良好的祝愿。”

凯茜递给皮博迪小姐一个大信封,下面又是一阵欢呼。“两张去香港的机票!”她冲着欢呼的学生们大喊。

“我们深受感动,伯顿,”皮博迪小姐说,捅了捅她的丈夫,“对吗?维茨尔?”

“对。”

斯特金先生朝布茨凑过去:“干吗是香港?”

布茨不安地耸耸肩:“这是我们能买得起的最远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