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五年(1686)闰四月,汤斌至京就任礼部尚书,陛见于乾清门。康熙帝说:“汝在江苏能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天下官有才者不少,操守谨慎者未能多见。汝前陛辞时,自言平日不敢自欺,今克践此言,朕用嘉悦,故行越擢,尔其勉之。”汤斌回奏说:“臣学识庸陋,蒙皇上简任江抚,奉职无状,惟陨越是惧。乃蒙皇上不次超擢,臣敢不勉竭心力,以图报称万一。”康熙帝详细地询问江苏年岁、风俗及地方吏治民生、缙绅居乡情况。汤斌一一具体回答。他说,水灾之后,经过蠲免赈济,民庆更生, “惟徐州所属地最荒瘠,水灾之后,今春民困较甚”。又说:“凤阳、蒙城一路饥民甚多。闻宿州、灵璧一带去年水灾,今春麦尚未熟,民间谋生无策。”将发生的问题如实奏报。康熙帝又特别询问了他对治理黄河的见解。治理黄河是关系国计民生的一件大事,康熙帝极为重视,但如何治理却大伤脑筋。原来按察使于成龙主张对黄河下游一带疏濬海口,以泄积水。河道总督靳辅却认为海口沙淤难清,主张筑高堤以束水入海。两人争持不下,久议不决。康熙帝虽然倾向于成龙的主张,但未轻易决策。特于去年命工部尚书萨穆哈、学士穆成额前往江苏会同汤斌等勘议。汤斌主张开濬下河入海口,认为“开一丈则有一丈之益,开一尺则有一尺之益”。萨穆哈等阿附明珠,偏袒靳辅,回奏时只说共议认为开濬无益,并不言及汤斌的主张。汤斌如实奏对完毕后,康熙帝命其至南书房,赐食。第二天,康熙帝于听政时追问治河之事,终于真相大白。

五月,汤斌奉命充经筵讲官。

六月初,大学士奉命传问九卿科道及淮、扬所属之在京官员共议开濬海口事上奏说:“汤斌原任江宁巡抚,所见必确,今称开海口有益,故复议应开。”康熙帝于是决定开海口,发帑银二十万两,遣工部侍郎孙在丰前往督修。尚书萨穆哈、礼部左侍郎穆成额以回奏失实故,均被革职。此事在朝中引起极大震动。

汤斌所管詹事府负教导太子之责。他特疏举荐候补道耿介,称其“赋质刚方,践履笃实,潜心经传,学有渊源,虽年逾六旬,精力尚健,乞征取引见,以备录用”。康熙帝因授耿介为少詹事,命与汤斌共同辅导太子。

汤斌清正不阿,已使朝中许多人忌恨不已。大学士明珠、前任江宁巡抚现任户部尚书余国柱尤其怀恨在心,伺机倾轧。当汤斌内擢回朝时,他们即摭拾其离苏州时告示中“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一语上奏,攻汤斌“市恩”,在康熙帝心中投下了阴影,而汤斌自己并不知道。汤斌入朝后给太子上课时讲《大学》中“财聚民散”的道理。康熙帝听说后对太子说:“此列国分疆时语也。若海内一统,民散将安之?试问之。”汤斌回答说:“土崩之势,甚于瓦解。”他列举秦朝、隋朝及明末敛财灭亡的事例后说,“一统而民散,祸更烈于分国时”。康熙帝对此虽然不甚愉快,但尚能谅解其忠。二十六年五月,久旱不雨,康熙帝诏令臣工直言朝政得失。灵台郎董汉臣上疏,以“谕教元良,慎简宰执”,指斥时事,揭发大学士明珠的过错。御史陶式玉上疏劾奏汉臣夸大其词,欺世盗名,请求逮捕严审。疏下内阁九卿会议。明珠听说康熙帝曾仔细阅读了董汉臣之疏,异常恐惧,而准备囚服待罪。大学士王熙却说:“市儿妄语,立斩之,则事毕矣。”汤斌说:“彼应诏言事尔,何罪?且所言早谕教崇节俭宜施行。大臣不言,小臣言之,我辈当自省。”大学士勒德洪、吏部尚书达哈嗒均赞同汤斌之议。奏上,康熙帝下令:董汉臣免议。明珠、余国柱等愧恨不已。不久,召令汤斌同达哈嗒、耿介共同辅导太子。汤斌以病具疏请辞。余国柱趁机上奏治其罪,康熙帝不听。继而余国柱又以汤斌于九卿会议时有“惭对汉臣”之语上奏,传旨诘问。汤斌回奏说:“董汉臣以谕教为言,而臣忝长宫僚,动违典礼,负疚实多。”康熙帝以其词含糊不清,令再回奏。他说:“臣资性愚昧,前奉纶音,一时惶怖,罔知所措,本欲自陈愆过,致语多牵混,罪何可辞。臣自念供奉以来并无正经善言,足以仰助万一。而臣动违典礼,循省自惭。年来衰病侵寻,愆过丛集,乞赐严加处分,以警溺职。”康熙帝认为他“遮饰具奏,仍不明晰”,大为不满,降旨严责。接着,左都御史璙丹、王鸿绪,副都御史徐元珙、郑重等劾汤斌“奉谕申饬,不痛自引咎”。又揭发他当离任苏州时文告中“爱民有心、救民无术”之语“为诽谤”。这时耿介以疾乞休,于是此又成为攻击汤斌的把柄。詹事尹泰、少詹事舒淑开、音布、翁淑元等弹劾耿介“侥幸求去,实无痼疾”,是“诈疾”。并劾汤斌“妄荐如尸之人”。事态扩大,问题愈加严重。正直的达哈嗒实在看不过去,遂独自上疏说:“臣奉命辅导东宫,数日之内负罪实多。以汤斌、耿介不能当其任,况庸陋如臣?乞准解退。”他挺身而出,这分明是为汤斌辨诬。于是部议:汤斌、达哈嗒、耿介俱应革职。康熙帝下令:汤斌、达哈嗒俱降五级留任,耿介听其休致。

不久,汤斌以继母疾乞求归省。康熙帝特下诏说:“卿何忍舍朕去,将赐第京师,命卿迎养耳。”汤斌以母老病重万不能来,乞请暂时归省,“复来以白衣领事”,仍不允其请。这时,京师纷纷谣传汤斌将隶旗籍,不少人为之同情而泣下,拟为呼冤,后得悉真相方罢。汤斌在劳神焦思之中患病,康熙帝遣太医诊视。汤斌因九卿议事时入讲未至,又被劾,议降级调任。康熙帝命降两级留任。

康熙二十六年(1687)九月,汤斌改任工部尚书。十月,往通州(今通县)勘察贡木回,突患寒病,自言“腹不宁”,于十一日夜半而逝。卒年六十一岁。康熙帝遣学士两人奠茶酒,命将灵柩驰驿归里,以尚书礼祭葬。

汤斌虽死,康熙帝仍不释于怀,他曾对廷臣说:“吾遇汤某特厚,而怨讪不休,何也?”众说没有此事。康熙帝说:“廷议董汉臣,彼昌言‘朝无善政,君多失德,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尚不为怨讪乎?”众人乃知汤斌为明珠、余国柱所中伤。汤斌死后七年,康熙帝再提旧事说,侍读学士德格勒曾奏称:翰林院编修熊赐瓒“所学甚劣,非可用之人。朕欲辨其真伪,将德格勒、熊赐瓒等人考试。汤斌见德格勒所作之文不禁大笑,手持文章堕地,向朕奏云:‘德格勒文甚不堪。臣一时不能忍笑,以致失仪。’继而汤斌出,又向众言: ‘我自有生以来未曾有此一番造谎者。顷乃不得已而笑也。’使果系道学之人,惟当以忠诚为本,岂有在人主之前作一语,退后又作一语者乎?”这里竟对一向端谨的汤斌的忠诚表示怀疑,显系冤枉。本来早在七年前即康熙二十六年(1687)五月,康熙帝曾亲自考试熊赐瓒、德格勒及徐元文三人。汤斌奉命当众诵读三人之文,接着又奉命与尚书陈廷敬、侍郎徐乾学等传阅,分出等次。他们一致评议熊文为最,徐文次之,而德格勒“卷不成诗文,难置等第之内”。两天后康熙帝又令翰林各官传看,其见解与上述完全相同。后廷议时,大学士明珠奏言:“德格勒本系满洲而假借道学之名,深可厌恶,应交该部严加议处。”大学士王熙也说:“德格勒诗文全无文理。”可见,汤斌在当时的表现应是很自然的,他无需也没有任何必要作伪。此事作祟、陷害之迹显然。因而造成康熙帝对汤斌的怀疑与疏远,最终导致汤斌在无处申诉的凄惶之中病死。

尽管汤斌最后失宠,康熙帝疑怀不释,他仍允许地方之请,将汤斌入陕西、江西、江南名宦祠。后来,雍正十年(1723)诏入贤良祠。乾隆元年(1736)追谥文正。汤斌生平著作有后人编《汤文正公遗书》三十三卷,其中包括《拟明史稿》二十卷、《遗稿》五卷、《洛学编》五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