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225— 264),字士季,颍川郡长社县人,出身世家大族,父钟繇,官至魏太傅。他幼年天资聪颖,深得其父的宠爱。当时,中护军蒋济号称有知人之鉴,著文说:“观其眸子,足以知人。”钟会刚五岁,钟繇有意让他去拜见蒋济,蒋济故作惊讶地说:“这孩子将来非同一般呀!”一方是为了沽名钓誉,另一方则作廉价吹捧,使一个五岁的幼童身价倍增。

名公之子自然少年得志。正始中,钟会入为秘书郎,以此为进身之阶。不久,迁任尚书郎、中书侍郎。他党附于司马氏,得到司马师兄弟的信任。司马师废魏帝曹芳,以高贵乡公曹髦代之。曹髦即位时,司马师私下里问钟会:“皇上是什么样的帝王?”钟会意味深长地回答:“文才同于陈思王(曹植),武略类似魏太祖(曹操)。”外为颂扬,实际上是提醒司马师要对曹髦严加防范。

毋丘俭、文钦起兵扬州,司马师召集公卿大臣商议,多数人主张命将出师,而王肃、傅嘏和钟会劝司马师亲征,留司马昭守洛阳。司马师率军出发,用钟会参与军中谋议,典掌军事机密。平定毋丘俭之后,司马师在班师的归途中突然病死于许昌,原来留守洛阳的卫将军司马昭闻讯赶来继领大军,处理后事。这时,魏帝曹髦以东南新定,局势不稳为借口,诏命尚书仆射傅嘏,让司马昭暂时留镇许昌,大军则交傅嘏带还洛阳。这无疑是魏帝乘司马师之死企图向司马氏夺权。钟会不愧为司马氏的亲信,他当即与傅嘏密谋定策:由傅嘏上表,对诏命提出异议,同时请司马诏带兵返回洛阳,对魏帝施加压力。当司马昭率领大军驻屯在洛阳郊外的时候,魏帝曹髦慑于兵威,不得不以司马昭继任司马师原来的职务——大将军、录尚书事。钟会也因功迁任黄门侍郎,受封为东武亭侯,封邑三百户。他衣轻策肥,宾从如云,时时流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傅嘏实在看不惯这副轻薄样子,告诫他说:“君虽志气远大,但建功立业艰难,怎么能不谨慎!”

甘露二年(257)五月,扬州爆发了第三次反叛司马氏的事件,主角是征东大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诸葛诞。诸葛诞亦曹魏党羽,夏侯玄、邓飏等被诛的时候,他庆幸没有受到诛连;王凌、毋丘俭反叛,他还积极参与镇压,但是兔死狐悲,王、毋的下场使他想起来就心惊肉跳。他在扬州收买人心,阴养死士,扩充军队,修筑城防,采取一系列的应变措施。这年四月,司马昭为了防止养痈成患,发诏征召诸葛诞入为司空。当时,钟会在家服丧,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诸葛诞必不能奉诏,如此将激起叛乱,急忙驰马入见司马昭。然而诏命已经发出去了,司马昭以为成命不可复改,且注视事态进一步发展。

果然,诸葛诞接到诏书后,立刻举兵反叛。不过他的气魄还不如毋丘俭和文钦,拥十余万大军而画地为牢,死守寿春城。七月,司马昭挟持魏帝与皇太后统帅大军二十余万东征。钟会守丧不足五个月,也顾不上尽孝道了,匆匆随军出发,为司马昭筹谋画策。诸葛诞降吴,以其子靓为质,乞求吴兵援救。吴派出将领全怿、全端、唐咨、王祚和降将文钦接应,他们乘魏军围城未合,突入了寿春。魏军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诸葛诞等突围不成,外救又不至,城内粮草渐渐不支。正在这个时候,全怿从子全辉、全仪因在建业与家里争讼,带着母亲和数十家部曲渡江降魏,钟会见机会来了,用全辉兄弟的名义给全怿写信,派全辉亲信家人送入寿春城中,信上说孙吴对全怿等人贻误军机不能及时救解寿春之围大发雷霆,下令诛杀诸将家属,所以他们才逃亡出来云云。全怿等人读了信又气又恨,遂领兵出东门投降。后来,城内互相猜忌,诸葛诞杀文钦,文钦二子又出降,诸葛诞也终于城破被诛灭了。这次胜利,计谋多出于钟会。人们把钟会比作张良,司马昭也对他更加信任了。

军还洛阳,朝廷擢升钟会为太仆,进爵陈侯,他一概谢绝,而就任大将军府从事中郎,管记室事。太仆,二千石,贵为九卿之一,但皇帝既为傀儡,九卿也就徒具虚名。而大将军府的记室,才是权轴所在,心腹之任,权欲极盛的钟会当然愿意屈尊而就了。

景元元年(260)末,钟会出任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时有社会名流嵇康、阮籍、山涛、王 戎、向秀、阮咸、刘伶七人,世称“竹林七贤”,声名流于遐迩。其中,嵇康名气最大,他是曹氏的姻亲,思想上崇尚虚无,轻蔑礼法,政治上不肯与司马氏合作,拒绝出来做官。他生活困顿,依靠打铁自给;而名气不但不减,反而越来越大,引起了钟会的注意。有一天,钟会命驾造访嵇康,适逢嵇康和向秀在宅中一棵大柳树下打铁。嵇康见了这位达官贵人,一不施礼,二不让坐,自顾低头打铁。钟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立良久,无比尴尬,想要悄悄溜走。这时嵇康说话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悻悻然回答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说罢,拂袖而去。这件事使钟会怀恨在心。同是“竹林七贤”的山涛,政治上站在司马氏一边,他担任吏部郎,期满之后推荐嵇康接任,嵇康听到这个消息,写信与山涛绝交,信中说他不出来做官,有“甚不可者二”:一是“每非汤、武而薄周、孔,在人间不止此事,会显世教所不容”;二是“刚肠疾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司马昭听了非常恼火,钟会阴险地说:“嵇康是一条卧龙,不会出来的。明公可以无忧天下,然而嵇康却很使人忧虑。”不久,一场横祸把嵇康牵连进去了。嵇康的密友吕安受到其兄吕巽的诬告,以“不孝”的罪名锒铛入狱。嵇康站出来为吕安辩诬,钟会又乘机向司马昭进谗言说:“嵇康曾经图谋援助毋丘俭,因为山涛反对才没有得逞。历史上齐国杀华士,鲁国杀少正卯,是由于这些人危害时局,扰乱教化,所以圣贤抛弃他们。嵇康、吕安享有盛名,但言辞放肆,诽谤经典,是帝王所不能容忍的,应当乘此机会杀掉他。”于是司马昭把嵇康和吕安一起杀了。

钟会甘当司马昭的鹰犬,他到处搜寻政敌,陷人于非罪,往往不择手段。在司马氏和曹氏的斗争中,许多名士作了牺牲品。有些人接受了教训,或者缄口不言,或者纵酒自娱,“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就是一个。他喜怒不形于色,不问世事,终日酣饮。司马昭曾拟为子司马炎向他家求婚,而他大醉六十天,司马昭无法开口,只得作罢。这样明哲保身的人,钟会也不放过。钟会多次主动和阮籍搭讪,问以时事,只等阮籍开口,就可以加罪于他。但阮籍每每醉得不省人事,实在找不到口实。有人说见钟会“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大概不是过甚之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