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辞书出版社影印出版了久佚海外的《永乐大典》17卷,内容涉及文字音韵、文学、历史、哲学、宗教、地理等学科,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文献价值,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与重视。笔者忝预编事,得以先睹为快,今略作考释。

作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百科全书式特大型类书,《大典》收书7000余种,宋元以前的珍本秘籍几包罗殆尽,其文献价值无与伦比,成为辑佚的渊蔽,校勘的宝鉴。由于《大典》“用韵以统字,用字以系事”的编辑方式,即使今仅存全书不足4%的情形下,每卷均成为相对独立的资料小渊海,可供学者爬梳研究,深潜于此,辄有所获。

宋人阮阅撰《诗总》10卷46门,实开宋代诗话丛书先河。南宋末已为坊贾增益、改编为《百家诗话总龟》100卷,其前、后集各50卷,卷首各列百家诗话书目,故得名。此书宋末已佚,周本淳先生点校整理是书时,苦于善本之难得,明刊、明抄本“讹舛特甚”,?格难通,只能用他校引书的办法处理。《大典》卷803——806凡四卷,为一册,约4.5万字,篇幅约当点校本后集的15%左右。收入《千家诗话总龟》后集自“句法” 起至书末的23门内容,且略有节删;未收其中“苦吟”等12门内容。笔者酌校其中的“咏茶”等门,发现可补正该书底本夺误衍讹处数以百计,其中部分与周先生他校的结果相合,但也不乏可纠正点校本讹误之处。《诗话总龟》另有天禄琳琅本今藏台北,《大典》本虽未必与天禄本同出一源(书名分冠“千家”、“百家” 可证),但其精善当可相侔。

同样,颇具校勘价值的还有卷15957——15958二卷,其辑录之书为《法运通塞志》。是书已被收入《佛祖统纪》。《统纪》,宋释志磐撰,全书54卷,《四库存目丛书》和《大藏经》均已收入。无疑《大典》本二卷可供校勘之用。

《大典》卷8569——8570二卷,卷10110-10112三卷,合计五卷,涉及明初以前典籍400余种,其中宋人诗文集即近50种之多,既有集名首次出现或极罕见之宋集,更有不少《全宋诗》、《全宋文》(已编定)失收的佚诗文,十分可贵。姑略举数例:其一,卷10111引《宋自逊诗》一首,此为迄今仅见的宋人诗集。今考宋自逊,字谦父,号壶山居士,金华人,后居南昌。工词,有词集《渔樵笛谱》一卷,今存。其与江湖派诗人曾原一(字子实)相唱酬,于此首诗可证,诗虽亦已被收入《诗渊》,但明初尚有其诗集行世,则赖《大典》此卷所引而发其覆。

其二,《大典》卷8569录《傅岩老诗·平生》,此外,仅见《大典》卷3584存其《尊前》诗一首,《全宋诗》编者因不详其是否宋人而失收其人其诗。今考曾协《云庄集》卷5《强行中行状》称,傅岩老乃其父强浚明之友人,钱塘隐士。另,《四如集》卷3谓其子字启沃。疑傅岩老乃其自号,虽未考得其名,但已足证:傅氏为两宋之际的宋人,诗集久佚,今仅存诗二首,亦因《大典》而存其诗集。

其三,黄伯思《黄长睿集》跋文一篇,见《大典》卷10110;已影印残本《大典》卷 10另收其跋一首。《梁溪集》卷168《墓志》等书记载:黄伯思(?~1126),字长睿,别字霄宾,自号云林子,邵武人,黄履孙。以恩入仕,终官校书郎。好古博学,有《法帖刊误》2卷,即对《淳化阁帖》的考证;另有《东观余论》2卷,今存。还有《博古图说》11卷及《文集》50卷,已佚。此为又一种极罕见的宋人别集。

此外,如《陈了斋(瓘)集》、韩驹《灵岩集》、《曹桔林集》等均是仅见于《大典》的宋人文集,相信会引起治文献学学者的格外关注。

别纸,是“一事别为一幅”的书信,唐卢光启始创。宋人交游多爱用此体,留下许多极为珍贵的资料。《大典》卷10110收宋人别纸凡54通,涉及作者12 人。其中曾巩14首、陈瓘13首、蔡襄10首、杨时6首、陈渊5首,欧阳修、司马光、文同、晁补之、李复、薛季宣等各1首。这批手札多为首次公开发表,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曾巩(1019——1083),有《元丰类稿》50卷,今存。曾肇《行状》、林希《墓志》、韩维《神道碑》均云他还有《续稿》40卷、《外集》10卷,惜已散佚。今《大典》所出曾巩手简14首,无一见于今传各本《类稿》,涉及交游章岵、许醇等12人,内容丰富,文字优雅,可证今人所编《年谱》之误,其史料价值不言而喻。但《大典》已标明出自《类稿》,或为《续稿》之书名误注,或确为《类稿》佚文,书阙有间,已难确证。

《大典》据《陈了斋集》收陈瓘书信13首,涉及交游12人,篇幅几占本卷之半,弥足珍贵。陈?文集散佚已久,《大典》影印本已收陈?各体散文18首,其中书信仅1首,今新出13首全为佚文。四库本《龟山集》失收《大典》所载《答吴国华别纸》一通,可补杨时《文集》及《全宋文》之缺。另,蔡襄别纸10首,《文集》卷31虽已全收,但《大典》本文字远胜点校本《蔡襄集》所据底本及参校各本,与今存唯一宋本则同多异少,颇可互相发明。李正明《大隐集》10卷,乃四库馆臣据《大典》辑佚改编本,栾贵明《拾遗》已补馆臣漏辑4条,今又可据补漏辑《元叔寄示富季申别纸》诗二首。

《大典》卷10111所载李俊民《纸诗》(引自《鹤鸣集》)、夏竦《纸歌》(引自《文庄集》)、程公许《分纸》及《谒梦锡》(引自《清江三孔集》)诗,《全宋诗》均失收。朱?颜词,《全宋词》仅收《南歌子》一首,据《大典》此卷又可补《浣溪沙》一首。

朱熹《训蒙》诗百首,历来对其真伪有争议,笔者在为《全宋诗·朱熹》作补遗时,据石刻等资料定为朱诗,今《大典》卷13203又见标明朱熹《训蒙》诗一首,为拙说提供了文献佐证。卷8570见载《宋会要》文二条,当为“崇儒”或“道释”中佚文,不见于今存《辑稿》及《补编》,极可能徐松已漏辑。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原书三卷,今通行本仅一卷,《大典》据三卷本原书辑入,卷8569引《虞衡志·杂志》佚文一条,凡380字;今人点校时,仅据《黄氏日抄》卷67节录之文补40字,且黄震已以己意改写,与原文大相径庭。《大典》卷19866所缺之半页,乃胡铨《瑞竹赋》首页,这篇近3000字的赋,四库本《澹庵集》已失载,赖此半页才佚而复得。这些虽零简残章,但对治宋史者而言,则大有裨益。

《大典》17卷中辑录方志、医方本草、佛教书及文字音韵书近百种,多为罕见之珍本秘籍;卷14219——14220二卷收入堪舆书十余种,附有插图数十幅,均可供相关学科的专家和有兴趣的读者作进一步的探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