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是一种安守,使灵魂深处保有一片自由的天空。

1、布眠师的觉醒

立于溺天神殿之上的帝妃·莉塔口喷鲜血。虽然她有高超的魔法能力,又有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加身,但是她还是遭遇了重创。

由织梦术制造出来的虚拟灵魂回路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就像是往一片湛蓝的海面空投了一颗炸弹,蓝色的魔法飞沫在莉塔的意识空间里四散开来。

“苍翼……”

“他……”

立于殿上的赤羽、蟠龙和麟冥不知道中间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那起初和这结局,只是冥冥中觉得苍翼已经遭遇不测。

“催眠术被运用成攻击魔法,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它让你摸不到痕迹……你甚至看不到攻击,就已经被打败了。”帝妃·莉塔心中暗想。因为她也侵入到了苏子晨的意识空间企图援助苍翼,然而当她进入那意识空间,却看到苍翼正在用魔法长袍狠狠地勒着自己的脖子。她企图用魔法唤醒他,但是没有任何的功效。帝妃· 莉塔就这样看着苍翼用魔法披风把自己勒到断气。

那场景,让莉塔莫名地觉得瘆得荒。她赶忙从那意识空间中撤出来。如果再晚一步,恐怕她已经自身难保。

医院里,我费劲心力地把我之前的神奇遭遇,以及圣光告之我的关于“噬梦术”、“织梦术”等等幻梦系魔法以及苏子晨意识空间里发生的种种动荡和变故告之了另外几个魔法师同伴。

他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这么说来,你因为移植那颗眼球的关系承袭了梦之国王子圣光的诞梦系的魔法,而苏子晨竟然就是梦之国的布眠师?”罗大勇难以置信地问,语气中有一种难掩的兴奋感。

我点了点头,予以确认。

“他在幻界的名字叫……恒幽……”宁寒似在喃喃自语。

“恒幽……恒幽……”似乎是觉得这个名字有很奇怪的音律或者是心怀着某种好奇,闪电轻轻地叨念着这两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隔千年之后终于又听见了这样的召唤,昏迷中的苏子晨突然间咳嗽了两声。

“苏子晨!他醒了!”闪电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凑上前去。

大家也赶忙围了过来。

苏子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而他身上笼罩的魔法结界也慢慢削弱直至消失。苏子晨的眼眸中一团雾气弥散开来,如同云开见日一样,显露出他的漆黑的瞳仁。那瞳仁变得不似十来岁的少年那般清澈,而是看上去有些迷蒙。

“圣光……”苏子晨轻轻地动了动他的双唇,注视着我颜色稍浅的左眼,深情地说。大家似乎都没有想到,苏子晨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呼唤他千年之前的伙伴。然而我们却也都被他语气中含有的这份友谊的深情所打动,一阵静默萦绕在我们周围。

我的左眼又传来一阵温热。

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又在我的视野中铺展开来。在那画面中,到处生长着发着蓝色荧光的植物。花朵紧贴着地面张开花瓣,散发着七彩的荧光。两个少年手拉着手,走在那散发蓝色荧光的丛林里,步履轻盈,蓝色的荧光紧紧地包裹着他们,他们的脚尖踏在那些花朵上,竟然有清脆的音律响起,像是天堂里的牧童吹响了笛声,又好像是童话里古堡窗口的风铃被风拂动。

“等我们长大了,你可以让人类有最沉稳的睡眠,我能带给他们最美妙的梦境……”画面中的男孩儿对另外的男孩儿说。

另外一个男孩儿微微撑大了鼻孔,怀揣着一份美妙的憧憬,瞪大了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这幅美好的画面,竟然被一把森然的匕首从中间赫然斩断。画面被一阵乌黑滚滚的密云侵占,一时间剑影刀光,蓝血横流。

苏子晨似乎也透过我的左眼看到了我脑海中的画面,他喃喃地说,“涉虚胜境……”眼眸中充满了眷恋,然而紧随之后的“黑武士……灭顶之灾……”的悲伤呢喃却让我们感受到了凛然的恨意。

“在幻界梦之国里,恒幽就是我的叔叔墨霓的儿子,没想到,在凡界……竟然也如此的巧合。你移植到了我的眼球,承袭了我的诞梦魔法,而那个唯一幸存的布眠师恒幽,竟然也是你叔叔家的你的表弟……”我听到耳畔传来圣光温柔的声音。

我也为命运延伸出来的神奇脉络感到惊奇不已,然而却对寻找下一个流亡凡界的幻梦系魔法师更为关注,我不禁问:“我们已经找到了布眠师,那么织梦师会在哪里?”

“她也会是麻瓜魔法师吗?还是说她只是普通的麻瓜?”有这样的疑问的不仅我一人,刚刚被激活了体内的布眠能量的苏子晨也问圣光。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会是谁。”圣光解释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和恒幽、苏子晨和苏浅浅都有这样微妙的血缘关系,我也是无法确定被转到凡界的布眠师竟然就是苏子晨。”

“那我们要怎么办?”事态好像陷入了某种僵局,让人隐隐担忧。

“不过也不用担心,现在苏子晨的身体里原属于心灵系水晶天使魔法师的魔法能量正在和恒幽的催眠魔法天赋融合,在那融合完成之后,他的心灵系魔法能量将会无法估量。”

“我……将拥有难以估量的魔法能量?”听圣光这样说,苏子晨感到无比惊讶。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或者意识有怎样的变化。

“这种融合是在无形中发生的。你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当你再次施展魔法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和以往的不同。”

苏子晨仍然疑惑着,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我问。

“需要苏子晨用他强大的心灵系魔法能量把我们集体催眠。在这个深度睡眠里,我们将拥有最深层次的梦境,而那梦境会带给我们指引。”

“你的意思是……寻找织梦师的任务……我们需要在梦境中完成?”

“确切一点说,大家都要进入你的梦里。”

“我的梦?”他的回答让我始料未及。

“恩。”圣光冲着我点头以示确认,“那梦境会把我们带到锦幻的身边。”

然而,就在我们为寻找织梦师精心筹谋的时刻,我们的对手也在正在同一个时间轴上和我们进行着赛跑。

幻界的溺天神殿里,帝妃·莉塔已经吞下了那个显示着淡蓝色“织”字烙印的梦境。她不想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2、逐梦之痕

我们一起返回了爷爷家的阁楼上。所有的魔法师们又汇聚在这个被大人们遗忘的魔法胜境。大家都已经褪去了普通麻瓜的日常装束,转而换上了身为水晶天使座下魔法师的威风凛凛的魔法长袍。

“大家都找到一个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位置坐下,最好能有什么东西倚靠。”我依照圣光的指示告诉大家。

宁寒坐在了左边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壁席地而坐,罗大勇则选了书柜下面的位置,背靠着书柜,闪电和雷坐在宁寒的旁边,我坐在阁楼斜坡处的小窗子下面,苏子晨则坐在一把老旧的靠背椅上。

苏子晨心怀淡淡的忐忑,闭上了双眼。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底涌动着一股强大的意念。那意念通过他全身遍布的魔法能量网络开始运行起来,抵达他的心脏、指尖、发梢……他觉得自己在变轻,在飞升。

好像是一块大幕缓缓坠下,又好似电影院里的灯光逐次黯淡,柔软的黑色暖暖地包裹住身在阁楼里的所有人。

不知何时,苏子晨的手中赫然开出一朵七彩的罂粟花。

“七彩罂粟?”我的左眼又是一阵温热,圣光在我的脑海感叹地说:“真不愧为开创历史的布眠师!保持布眠师的至高境界的我的叔叔墨霓,他手持的不过是一朵赤红罂粟花,而苏子晨的这一朵,竟然是七彩罂粟!”

苏子晨轻轻地挥动手中的七彩罂粟,斑斓的光斑在隐秘的黑色中逸散开来。

我们缓缓地垂下了眼帘,一步步地走向梦之底渊。

帝妃·莉塔伸出手把那颗打着“织”烙印的梦境抓在手中。

“朱雀神将赤羽。”

“在。”赤羽近前。

“我会用逐梦术通过这个梦境把你运送到梦境的主人身边。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要亲手血刃这个梦境的主人。”

“就交给我去办吧。”赤羽应到,声音里杀机浮现。

“不要像苍翼暗杀圣光的转世安泽雨那样,为我留下那么多的后患。”帝妃·莉塔说的“后患”无疑是指圣光的眼球又移植到了我的身上,致使他诞梦的魔法又得到了我的承袭这件事。

赤羽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冷冽的神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狠劲儿。

帝妃·莉塔念动咒语:“白云紧贴天璧,水草在海底纠缠,月色的纯白变得阴暗,回忆老去的痕迹斑斑,梦境里隐藏的脉络啊,请在我的指端隐现,逐梦之痕!”

吟诵咒文的声音落下,帝妃·莉塔的指端又有粹芒丝飘飞出来,那些粹芒丝就好像是干涸的吸管,插进那个印着“织”烙印的梦境球里。冰蓝色的梦之能量顺着那些粹芒丝进入帝妃·莉塔的身体,帝妃·莉塔紧闭双眼,沉静片刻,又把另外一只手伸出来,一个蓝色的魔法球赫然现于她的手掌间。她把那蓝色的魔法球推向赤羽,赤羽便被笼罩在一片蓝色的亮光里。

蓝色的光熄灭,赤羽已经不见了踪影。

梦境的最深处长什么样子?那里会不会有风?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被梦境吞没之前的最后一秒钟清醒的意识里,竟然是问出这样的两个问题。

然而在最深的梦境里,我看到的画面确实让我叹为观止。那里,大海倒挂在天空之上,浪花击碎在头顶的天边,脚下踩着虚空的雾气,花枝上竟然绽出彩色的云朵,太阳挂在中间,星河像是发光的锦缎绕在山林,白天也熠熠光闪……

“这是?”我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感叹。

“这里就是梦之底渊……”我的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侧过头去,圣光竟然就在我的身侧。我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剑眉星目、风度翩翩。

“你……”我简直是又惊又喜,这么久我们还是第一次并肩。

“很惊讶是吗?”圣光温柔地注视着我,那目光把我的脸烤得微红。

我想感到惊讶的不仅是我一人吧,宁寒、苏子晨、罗大勇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讶异呀。

“在梦之底渊里,是可以打破一切自然法则、击碎一切思维定式的,你看这里的一切……”

圣光说着,一只鱼儿扑棱着翅膀从我的眼前飞过去,一滴海水被风吹到了太阳旁边,竟然被烤得燃成了一簇火焰,而火焰旁边的一朵云,竟然被那火焰结冻成明耀的霜花。

“这里……真的是太奇妙了呀……”心底不经然间便泛出这样的感叹来。

“梦境是一种安守,使灵魂深处保有一片自由的天空。梦之底渊是人意识空间里最自由的地方啊……”圣光也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

我们追随着圣光的脚步,行走在这片自由之境里。

“我们在走向哪里?”苏子晨不禁问圣光。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苏子晨给人一种一夜长大的感觉,然而他的外表却还是那个很哈利波特的样子,或许那变化发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确切地形容他身上的变化,或许可以朦朦胧胧地表述为——感觉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有经历的人。

“梦之底渊里有一个出口,从那个出口出去,我们就能看到织梦师锦幻被转移到凡界之后的样子。”圣光说。

“那个出口在哪里?”宁寒问。

“那只能问苏浅浅了,因为这是她的梦。”圣光说。

“问我?”我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我哪里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出口?”

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就在我们的面前,像一件外套的拉链被拉开露出里面搭配的衬衫的那种感觉,赫然又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

“哇!”我们站在梦的彼侧目瞪口呆。

“看到了吗……梦境和现实离得就是这么近。”圣光说着,身体一寸寸地从梦境的底渊迈入到现实中来。

可是,在现实中,我们又看到了什么呢?

我们看到——

一片碧绿的草地,紫色的、黄色的野花点缀其中,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高高地耸立着一一排排白色的风车。

那是一大片空旷的风车田。

席席的风从远方吹过来,拂动风车的翅膀。风车悠悠地转着,像是孩童擎在手里的童年。

青草翻出绿绿的波浪,那是风奏响的起伏的旋律。

太阳缀在天边,柔和的光让人的脸上有一种暖融融的痒。

一个写生用的画架孤单地矗立在这片草地上。上面的一页没有完成的画被风轻轻地卷起一角。而一个身穿白色布裙的女孩儿,就躺在那画架的旁边。

鲜血从她的胸口汩汩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裙。

“天!”我和闪电不禁捂住嘴巴尖叫起来。

圣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嘴里急切地喊着:“林楚楚……”

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3、烈焰凰煞

圣光一个箭步窜到了林楚楚的身边,此刻她正倒在血泊中。宁寒悲戚地弓下身子,想要用手去抱起她。

一时间他百感交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美术兴趣班里给他留下很好印象的那个叫林楚楚的女孩儿,竟然就是转入凡界的织梦师锦幻。在美术班里,他们相处的很融洽,会很礼貌的和对方打招呼,偶尔还会兴高采烈地聊起两个人都很喜欢的美术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亲切,现在才知道,这份亲切,竟然来自于他们在另外的一个时空——幻界——的交集。

然而,就在他弯下腰的瞬间。那女孩儿的手猛地抬了起来,她手上一束赤红的光刃猝不及防间刺向圣光的心脏。

我的瞳孔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撑得大大的,而在我迟疑的时候,我的脖颈处掠过一丝冰凉的风。一束冰凌已经被宁寒击发,冰凌凛凛地飞向那发起攻击的女孩儿。

“你……”圣光也被眼前的突变惊得乱了阵脚,一时间语塞,脸色大变。

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儿……难道……不是锦幻在凡界的转世吗?那么她是谁?

“受死吧你!”尖利的女声划破每个人的耳膜。

圣光不及躲闪,赤红的光刃正中他的要害。

在同一时刻,一阵尖锐的疼痛在我的左眼内绽开,我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左眼。

而那被击发出的冰凌还未逼近目标,就渐渐地融化了,变成了一阵涣散的雾气。

“圣光!”罗大勇反应迅速,窜过去从后面扶住被刺伤的圣光。让罗大勇感到意外的是,圣光那被光刃刺中的伤口,并没有流出任何的血迹来,而且那伤口也在一寸寸地自动愈合。

“圣光……”他呼唤圣光的声音不再那么急迫,而是语带关切又有些许的疑惑。

“放心……我没事儿……”圣光这样说着,手却捂住胸口。本来他以为自己已是一个虚幻的灵魂,已经没有什么利器再可伤到自己了,没想到刚刚的那道光刃竟然带给他这么强烈的痛感。

而那个原本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儿,此时已经褪去了她伪装为林楚楚的皮囊,显露出朱雀神将的杀气凛然的样貌。霓裳羽衣魔法长袍在日光照耀之下更显得炫彩夺目,而她手掌间像是一丛燃烧的火焰般的赤红的光刃更是无比耀目,仿佛要灼伤人的双眼一般。

“你是……赤羽?”圣光捂着胸口,看着眼前幻化出来的戎装女魔法师,虚弱地说。但是圣光完全找不到这份虚弱的源头。

“没错,正是!”赤羽说着,面露冷笑。

“那锦幻……她……”圣光又环顾四周,那个画架还立在那里,而四下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再无旁人……“锦幻转世凡界的女孩儿……难道……已经遭遇不测了吗?”圣光心里一阵生硬的疼。

“我奉帝妃·莉塔之命,除掉锦幻在凡界的转世——也就是刚刚在这里写生的那个女生。帝妃·莉塔在我临行前就提醒过我,让我千万不要再犯苍翼犯过的错误……”她声音冰冷,语带讥讽。

“你是说……”

“如果当时苍翼把那个叫安泽雨的男孩儿毁尸灭迹,又怎么会有眼球移植给麻瓜小魔女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所以……我就让那个叫做林楚楚的女孩儿在朱雀烈焰里,燃烧殆尽,灰飞烟灭了……”

“林楚楚……锦幻……”圣光听赤羽这么说着,不禁悲从中来,戚戚然地落下泪来。

听赤羽这样说,我感觉脑子里也嗡的一下。如果说唯一被留存下来的掌握织梦魔法的锦幻已经灰飞烟灭了,那么梦之国要怎么去光复?还有圣光的老师洛尘,他的父王墨霏,母后希亚怎么去解救?难道,我们就这样走到了末路穷途……这让我一时间陷入了茫然,而左眼的疼痛依然猛烈着……

正在这时,赤羽飞身而起,她手上的光刃突然飞涨,变得又宽又长。

“看看你们那纠结的表情……我马上可以让你们不那么难过了……因为……哈哈哈哈哈……你们马上也要追随着她一起灰飞烟灭了啊!”她说着,身上穿着的霓裳羽衣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在身后招展起来。顿时无数七彩霓虹般的光波粒子悬在了空气中。

“烈焰凰煞!”

只见赤羽的身后,一丛火焰化作神鸟——凰的形状,它张开火势熊熊的翅膀,朝着我们席卷而来。

而那些飘飞在我们周围的光波粒子,像是一根根被点燃的蜡烛,燃起丛丛的火苗。那微弱的火苗,却有着炙人的热度。

宁寒飞身而起,双手合十,这是他施展魔法的招牌动作。他的瞳孔中蓝色的魔法能量涌动,而合十的双手间,冰蓝色的魔法能量像是爆裂的电光缭绕。魔法咒语掷地有声:“昆仑——冰——川!”

顿时,在宁寒的身后,巍峨昆仑山脉若隐若现,冰为骨雪为肌,寒瑟萧萧。

巍峨冰山和熊熊烈焰彼此纠缠,像是一曲悲壮的冰火之舞。让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陷于冰火两重的神奇感官世界里。

然而,胜负很快就显露出端倪。宁寒用寒冰系魔法营造出来的冰山很快被那火舌炙烤成一簇簇的魔法蒸汽。

而其他人的魔法,都不比宁寒从属于冰雪系而能与赤羽的火象魔法相生相克,所以其他人纵使动用最大的魔法能量,也不能伤赤羽分毫,而一旦宁寒也败阵下去……我想都不敢想。

宁寒的嘴角渗出血迹来。

顷刻之间,几乎所有的魔法冰山都要消融了。一丛火焰落到闪电的身上,她的魔法长袍竟然燃了起来……

形势危急,存与灭仿佛就只隔一条线。

“大家都快点闭上眼睛,以眼观心,凝神为坚!”圣光缥缈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际。

“恩?在这交战正酣的关键时刻,突然间让大家闭目养神,这不是变相的缴械投降吗?”罗大勇不禁问道。

“这一切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圣光的声音又响起。

“幻觉?”听圣光这样说,大家连忙遵照他的提醒,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对于我们水晶魔法师而言,这闻所未闻的“以眼观心,凝神为坚”却有些困难。我们原地闭着眼睛,却久久不得要领,烈火炙烤身体的疼痛还是在折磨着所有人的体魄,而每一分传递到心灵的痛感,都在剥夺着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的“生命力”。

这难道预示着麻瓜魔法师,将在这场战役中惨败吗?

“圣光!我发现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不了!”是罗大勇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因为被灼烧而发出的嘶嘶声。

“是,圣光,我也集中不了……啊……”是闪电,她好像快要承受不住了,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这……”圣光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向我们解释。

“圣光……我来帮大家……”是苏子晨的声音,然而我知道这句话的真正的主人,是寄居于苏子晨体内的具有催眠力量的恒幽。

4、梦中之梦

苏子晨飞身而起,七色的罂粟花又在他的手指间出现,他又开始施展布眠魔法。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在我的梦里了呀?我们通过我的梦之底渊来到这里,如果我们再被催眠,那么我们会去哪儿?是梦境里的再一个梦境吗?

凛冽的疼痛还能感受到,而眼皮却是越来越沉了。

果然,是梦中之梦。

又一幅画面浮现在我们的眼前:在一片雾气朦胧的山谷间,有一处平缓的石台,在那里一个做古代书生打扮的人正在和一个超凡脱俗的高僧对弈。看得出来,高僧似乎棋高一着的样子。

他们下着下着,那个做书生打扮的人,问对面的高僧:“你说我像什么?”

高僧说:“我看你像佛。”

书生面露喜色,他又道:“你知道我觉得你像什么吗?”

“像什么?”和善的笑意晕在高僧的眼角眉梢。

“我看你像一坨屎。”

高僧一时语塞,脑海中浮现着这样一幅画面的我们也为之一惊,而那书生却哈哈大笑起来。

画面切换。

那书生回到了家,对家里迎出来的女子说:“妹妹,这次那和尚终于栽在我的手上了。”他说着又笑了起来。

那被他唤作妹妹的人问他原因,他很得意地向她讲述了他与高僧对弈的场景。

不料,她却说:“哥哥,这次你可是输惨了!”

书生疑惑不解。

妹妹解释说:“因为内心中有什么,外在就看到什么。高僧心中有佛,看别人才是佛;而你心中有屎,看别人就是屎。”

书生瞠目。

梦境在此时如云雾般消散。原来是苏子晨用催眠术把他读过的一个故事制成了梦境,通过这梦境把“以眼观心”的要诣传递给大家。

苏子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心中有什么,外在就看到什么,这是背后操纵者控制这幻觉的精要。而要抵抗这幻觉的侵袭,就必须要做到‘以眼观心,凝神为坚。’闭上眼睛,平心安神……知信……知义……知仁……知善……知勇……知行……”

苏子晨的声音响在耳边,渐渐化为有利于人静心凝神的悠扬音律。

果然,安神定念之后,心里渐渐地没有了“火”这个意念,而在身体上的炽热的感觉,也变得越来越淡。

待我们再睁开眼,周围已是如我们刚踏入这里时那般安宁美好。绿草、野花、天空、云朵、风车以及立在空旷田野里的孤单画架……只是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西斜。

赤羽背对着我们站立着,霓裳羽衣魔法长袍已经黯然失色,残阳映照在落败的魔法师身上,苍然而又悲怆。

“我们刚刚踏上这里时,太阳还在头顶,现在已是落日横斜。帝妃·莉塔果真是一个太强大的敌人。她制造的幻觉中,竟然连时间规则都能设定得如此精确。”圣光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禁感叹。

“是说……我们还在幻觉里?”罗大勇忐忑地问。

“恩。”苏子晨点了点头,以示确认。

这时耳边却响起赤羽有些沙哑的声音:“帝妃·莉塔探测出你们进入了梦之底渊,便用幻梦术造了一个亦真亦幻的险恶梦境,等着把你们一网打尽……她把我的真身和制造出来的幻觉融为了一体,作为这梦境中真实的部分……可是……还是被你们识破了……”语气中透露着她的心有不甘。

幻梦术是织梦师的最高阶魔法,织梦术可以复刻灵魂回路,编织梦境,而幻梦术,则可以制造比梦境更真实的——幻觉。幻觉是梦的不正常延伸,是非睡眠状态下出现的梦。而幻梦术这个魔法的精要则在于用虚拟的感觉讯号取代真实的讯号。

对手能用幻梦术制造如此真实的梦境,并把梦境和现实拼接得不着痕迹,真不愧为掌管溺天神殿的帝妃·莉塔,让人望而生畏。然而,遗憾的是百密却有一疏——“那是因为她忽略了一个细节……”圣光淡淡地说。

“细节?”

“你看那里——”圣光用手指了指树立在草地上的画架。画架上夹着一张已经临摹完成的素描作品。“在那画上面,电线杆架在第二组和第三组风车之间,而再看眼前的景致,电线杆却立在第一组和第二组风车之间,这两者显然是矛盾的。而户外写生,最大限度地还原临摹实物、注意细节的呈现是对一个绘画者最基本的要求,一个专业的绘画者,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听圣光这么说,我不禁对圣光的明察秋毫钦佩不已。如果是我……这样细微的差别……怕是只能在QQ找茬游戏中,才能引起我的注意吧?

而赤羽听罢圣光的解释,微微地转过头来,她的脸一侧被夕阳映红,一侧埋进暗影。“就凭这细微的差别,就能让你确认这些只是幻觉?”

“当然不是只凭这一点。从最开始,我被伪装成‘林楚楚’的你刺中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蹊跷了。因为我本身并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只是一个从梦之底渊走出来的显影的灵魂。灵魂是任何神兵利器都无法伤害的,可你的光刃刺进我的身体,我竟然有了痛感,而且那攻击竟然在我身上留下了伤口。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名不经传的赤羽竟掌握弑魂术这样的超级魔法……我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弑魂术……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然而,在你和宁寒展开对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的魔法能量虽然很强大,但是也不至于能够达到能动用超级魔法的级别。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素描画和眼前的画面上的细微差别。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这个细微的差别,就绝对可以成为溃堤之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出自《韩非子·喻老》。这句话揭示了千里长堤虽然看似十分牢固,却会因为一个小小蚁穴而崩溃的道理。更是警示我们注重细节,微小的隐患也会酿成大祸。)。我这才冒险施展了鉴梦术。这才发觉,我们从梦之底渊中出来,并没有踏进现实,而是走进了帝妃·莉塔制造的幻觉里。而这就可以解释一切——我的疼痛并不是真的来自于你的攻击。而是来自于我看到你向我发起攻击而在头脑中制造出的‘疼痛’的反射。在现实中,如果实体的疼痛实际并未发生,就会让这个疼痛的反射消散。然而身处幻觉的世界,实体的感觉被虚拟的感觉所取代,即使实体的疼痛没有发生,疼痛的反射也会延伸为疼痛的幻觉。就好像我们看到你——朱雀神将赤羽,就产生火的联想,随之我们就会生出被灼烧的幻觉。”

天!听圣光这么说,我才恍然大悟。在他被刺中的时候我的左眼处传来的痛感是幻觉,而我们被赤羽攻击的时候,身上的那种被灼伤的感受也是幻觉!虚幻的存在不断地消耗着我们的生命力和精力,最终将会置我们于死地!

圣光继续说下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你是真实的,所以你就变得不可战胜。这是帝妃·莉塔这个亦真亦假的幻觉的高明之处。而她的冒险之处也在这里,一旦我们识破这个幻觉,共抵‘以眼观心、凝神为坚’的境界,那么这个幻觉就将会溃散,而这个幻觉中的唯一真实的你……也将随之幻灭……”

“幻灭?”赤羽听圣光这么说,面露惊恐。“帝妃·莉塔告诉我,即使幻觉溃散,我也会平安无事!”

“你们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她怎么会告诉你真相。告诉了你真相,你还会这么义无反顾地为她冒险吗?”圣光悲戚地反问她。

圣光的话音刚落。惊愠的神色爬上了赤羽的面庞。

而我们眼前的这幅景致竟从天边的晚霞处开始燃烧了起来。好像一把火点燃了一幅山水画卷。

眼前的幻觉并含恨的赤羽,一同幻灭。

现实,也就是在这时才铺展在面前。然而横陈在面前的现实世界,却如此残酷。

灰烬和废墟,好像是烫在每个人心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