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和魏源有很深的交谊,同在刘逢禄门下研习今文经学,常常作“促膝之谈”;同任内阁中书时,又时时相聚饮酒赋诗,纵论时弊。魏源离京后,龚自珍深感孤寂地叹息:“默深去后,更可缄舌裹足,杜绝诸缘。”道光十五年(1835)后,魏源迁居扬州絮园养亲,龚自珍自都中归,必过园留宿。他曾为絮园书一对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综一代典,成一家言。”道光二十一年,龚自珍逝世前不久,还一至扬州,宿魏源园中。二人曾约定,“孰后死孰为定集”。待龚自珍逝去,魏源即受其子龚橙之请,亲手校订遗稿,编定《定盦文录》12卷、《定盦外录》12卷,并为之《叙》。

实际上,这两位齐名于世的密友性格迥然相异。龚自珍性情豪迈,“嗜奇好客”,多出奇僻激烈之言,又“喜与人辩驳,虽小屈,必旁征博引以伸己说”。他抨击时弊常常不顾忌权贵,骂坐之言,随口而出,被人讥讽为“龚痴”。魏源则“默好深湛之思”,喜独居一处,晚年尤寡言,虽见门生亲友,“接二三语,便寂对若望”。他深为龚自珍的放荡不羁性格担忧,曾致书劝说:“近闻兄酒席谈论,尚有未能择言者,有未能择人者。夫促膝之言与广廷异;密友之争与酬酢异。苟不择而施,则于明哲保身之谊深恐有悖。”“此事要须痛自惩创,不然结习非一旦可致,酒狂非醒后所及悔也。龚自珍也曾试图压抑自己胸中愤世嫉俗的不平之气,几度戒诗,烧诗,但戒了又作,作了又戒,甚至为戒诗而作诗:“百脏发酸泪,夜涌如源泉;此泪何所从,万一诗崇焉。”他对现实的叛逆性格终已铸就,一出都,鞭挞时弊的诗作即如连珠泉涌。其实,魏源内心对龚自珍的性格和政治、学术见解十分钦敬,并引为同志。他在赠别龚自珍诗中把两人共比为:“天昌二鸟鸣,同谪胥江浦,使为世所,又为讥所俯”,“誓回屠龙技,甘作亡羊补!”使他们紧紧吸引在一起的,正是这种强烈不满现实企图挽回颓危的抱负和意气。但腐朽没落的中国封建社会,已经容不得这样杰出的人才了。

龚自珍和魏源是中国近代初期并称的杰出人物,他们所开创的经世致用新风,对后世的维新改革有巨大影响。梁启超多次给以很高评价:“自珍、源皆好作经济谈,而最注意边事”,“故后之治今文学者,喜以经术作政论,则龚魏之遗风也。”“数新思想之萌蘖,其因缘固不得不远溯龚魏。”另一个戊戌变法的领袖谭嗣同也认为清代文士中,魏源、龚自珍“皆能独往独来,不因人热。其余则章摹句效,终身役于古人而已”。

把两人的性格对照相比,龚自珍以其浪漫的热情、尖辣的笔墨,对封建末世的黑暗腐朽进行无情砍杀;他的方向,主要在于向鸦片战争以前旧的统治掷出投枪。而魏源则显得深沉、严肃、实际,以具体口号和身体力行从正面提出了抵御外侮、学习西方的建设性方案;他的方向,主要在于对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前途的探索。龚自珍和魏源,以他们清新的思想、共同的追求、不同的格调,在鸦片战争前后这个中国社会大变革时期,奏出了改革浪潮的主旋律。他们的政治思想,也在此后100多年中国人民寻求解放的斗争史诗中,不断闪耀出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