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已经灰飞烟灭,还是希望借助于她灵魂里凝结的最后阳光,为我们的艰险征途带来一缕微光。

1、梦境·锦幻

幻觉中的茵茵绿草,此时是一片灰烬。落日西斜,残阳如血。眼前的疮痍满目和刚刚的美好形成残酷的对照。

碧绿的草地被大火烧掉了大片,好像可人的少女遭遇了火难,而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丑陋的创痕。靠前面两排的白色风车的底柱上,也留下了大火燎过的青黑色的瘢痕。画架的残骸躺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灰烬里,已经被毁损得只剩下大概的框架,上面夹着的一张素描也只剩下一小片边角。

而那画架的主人,也就是在这里写生的林楚楚,此时却寻不到影踪。

大家都四下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然而无奈只有旷野无边,空风寂寥。

“难道……真的如赤羽所说,林楚楚已经在朱雀烈焰中灰飞烟灭了吗?”圣光这样想着,泪水已经溢出他的眼眶,爬到了他的腮边。

落日又下沉了一些,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边缘在地平线之上。黑暗如风一样从遥远的天边拂过来。

“快看!”闪电惊讶地感叹着。

当光线慢慢昏暗下去,我们这才看见,好多好多光点潜伏在远处的草丛里,远望过去好像一条星河流到了凡界。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些光点轻轻地飞升起来,好像在野外玩儿捉迷藏的小星星们宣布了游戏散场。

“是萤火虫吗?”罗大勇惊奇地问。

“哇!”我也不禁感叹。

顷刻间,我们的眼前尽是舞动的萤火微光。

“这不是萤火虫……”圣光深情地说。

“那它们是?”苏子晨一边被眼前的景致震撼着,一边问。

圣光并没有回答他。然而那些微光却自己为我们做出了解答。

只见那些光芒慢慢地汇聚、拼凑,一个发着光的身姿缓缓地在夜空中浮现。

此时太阳已经全部沉没到了地平线以下。我们几个麻瓜魔法师站在旷野里,微风拂动我们的头发和魔法长袍。星星一颗一颗地缀在夜空。

那身姿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女孩儿——乖巧的刘海遮住额头,长发散在脑后,身穿白色的棉布裙,脚上穿着一双白帆布鞋子——她缓缓地朝着我们走过来,一路走着,一路微笑。

她肯定就是那个遇难的叫林楚楚的女孩儿,也就是落在凡界的织梦师——锦幻。

微风把她的影像吹散又聚拢。我们的视野清晰又被泪水迷蒙。

我是多么期待能看到她身穿织梦魔法师长袍,左手耀动出粹芒丝织就美好梦境的样子。然而那怕是永难实现的奢望了。

她还在一步一步地迈向我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她很快就要站到我们面前了,可遗憾的是她的身影却还是被风扯散了,又化作一束束凌乱飘飞的魔法粒子。而那粒子再次聚拢在一起的时候,便不再是人的形状,而是化作了一个光球。那光球轻轻地飘到了圣光的面前。

“这是锦幻为我们留下的梦境。”圣光轻轻地说。

他举起左手,食指指上天空,一道光芒从那食指中迸发出来,直冲天际。那光束抵达天空再折返回来,照进了浮在他面前的光球里。

圣光动用释梦术,让我们看到了锦幻留下的梦境。

微风和煦,一个白裙女孩儿正在茵茵草地上写生。正在这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那是乘逐梦魔法能量凶凶而来的赤羽。一阵猩红的风从这片草地上掠过,茵茵草地顷刻间化为赤红火海。而那正在画着素描的少女,也被火舌吞噬。

和寻常的火焰不同,朱雀烈焰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淬炼之火。少女每一寸被沾染到的发肤,都化作青黑的烟尘,随着那熊熊火势上冒着的黑烟飘飞而去。

那便是所谓的灰飞烟灭吧?眼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在我们的眼前发生。那火焰燃在这个叫林楚楚的陌生女孩身上,却如同烧在我们的心里,愤怒并悲恸在胸口膨胀着。

然而梦境却在这时转入了下一场景。

那些飘飞的烟尘被风吹到了草地的远方,落在那些翠绿的草叶上,落在飞鸟的翅膀上,落在草叶间的蛛网上,落在沉睡在叶底的萤火虫的尾端……

而刚刚,正是这些飘飞的烟尘发出了萤火一般的光。也是它们组成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怆然的梦境。

梦境再次切换。

涉虚胜境。

锦幻躺在一个蛛丝吊床上感受阳光的脉动。而她的老师洛尘则在旁边用一颗明珠搜集阳光。他要提炼出最强韧的粹芒丝给锦幻,因为他知道,此刻正躺在蛛丝上沐浴阳光的女孩儿,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梦之国最伟大的织梦师。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能织出亦真亦幻的幻觉,已经是织梦师的最高境界。其实不然,最强大的织梦师,还可以织出直觉。能让梦境具有预试未来的力量。

而锦幻,将来就能够成为可以织出直觉的织梦师。

“锦幻。”

“洛尘老师……”

这个场景又唤醒了圣光和苏子晨对于梦之国的遥远记忆。过去的美好像是刀子一样割伤他们的心灵。

“圣光,恒幽……或许冥冥中我已经感觉到了你们会来找我。因为今天的我真的很反常,一直以来乖乖地遵从规则,用画笔记录这个世界的我,竟然就在画这幅素描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一个调皮的想法——我非得要把实际上架在第二组和第三组风车之间的电线杆画在第一组和第二组风车之间。谁说素描就一定得遵照原物?这一次我偏不!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我画这幅画的时候,心里竟然咚咚地响个不停。当时的我在想,这是做坏事儿的心情吗?现在想来,那咚咚声,也许是我的伙伴们在向我迈近的脚步声啊!等到朱雀烈焰燃尽了我在凡界的身体,让我的灵魂化作烟尘飘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身体里被尘封的锦幻,希望借由这个带给你们指引。

我想念梦之国,那最美的国度。我想念我成长的炽焕宫,想念我修习魔法的涉虚胜境,想念我的老师洛尘,想念我的同伴圣光、恒幽和涯索……我期盼着用我的天赋与能量,为光复我们的国家做出努力。残酷的是,我还没有启程,便被剥夺了参与这一切的机会。然而,我知道,我是幻界与凡界里仅存的具有织梦天赋的魔法师,而没有织梦师,我们的国度便光复无望。但是,请相信我,你们并没有陷入绝境,我们的国度还有希望。因为在织梦师典籍上有记载,梦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织梦师尔雅曾用最至纯的七色粹芒丝编织出一件魔法长袍,它柔滑绮丽,轻韧如风,却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名字——虹亘中天。穿着这件魔法长袍,即便不具有梦之国血统,也能修习梦之国的织梦魔法,并且能取得高深的造诣。这件魔法长袍被作为礼物进献给了帝·玄天。而帝·玄天又把它赐给了帝妃·莉塔……

梦境就在这个时候消散了,那最后的影像已经极淡。锦幻好像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我们说,然而此时,她已经燃尽了最后的意志。

泪水盈盈地流淌在我们的脸庞上,只为这个素未谋面的魔法师而流。

即便她已经灰飞烟灭,还是希望借助于她灵魂里凝结的最后阳光,为我们的艰险征途带来一缕微光。这份指引,带给了我们新的方向。

2、萧墙祸起

溺天神殿之上,帝妃·莉塔癫狂的笑声响起。

“虽然没能让你们在我制造的幻觉中全军覆没,但是没有了织梦师,整个幻界里唯一具有织梦天赋的魔法长袍又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看你们要怎么办?哈哈哈……”

她说着又把手伸向了那个带有“纵”烙印的梦境。

然而,那个梦境竟然被她一碰就破掉了。好像一个通着电的蓝色灯泡突然间断了电源,又好像燃烧的火焰突然被风吹熄。

帝妃·莉塔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伸出去的手竟然抖了一下。眉眼之间也罩上了疑问的雾气。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另外一件让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蟠龙神将竟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是谁?

谁有这般高超的魔法,能将蟠龙神将一招击毙?

谁又可以避过重重守卫的眼目,进入这把守森严的溺天神殿如入无人之境?

帝妃·莉塔这样想着,突然脑海中一阵疼痛袭来。这痛楚让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阁楼里,我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睡梦中好似过了好久好久,然而它在现实中投射出的不过是一个十几分钟的小憩。刚刚梦境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刚刚锦幻留下的梦境是说,我们需要得到虹亘中天魔法长袍,是吗?”我问苏子晨。

苏子晨点了点头。自从得知他的意识里住着一个精通催眠的恒幽,我每次再看他的时候都有一种特别的感受。他继续说:“虹亘中天魔法长袍能让非幻梦系魔法师修习织梦魔法,可是帝妃·莉塔又是一个那么强大的敌人……”他语带忧虑。

“无论她有多么强大,我们都必须要向她发起挑战……麻瓜魔法师,没有在怕的。”罗大勇走过来,大着嗓门说。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难题也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还需要赶在敌人之前,找到纵梦师的转世。”宁寒冷静地说。

“苏浅浅……”闪电轻轻地唤了我一声,问:“圣光又带给我们怎样的指引了吗?”

在以往的这种时刻,我的左眼都会有一阵温热传来。那便是圣光召唤我的信号。可是这一次,我的左眼平静如常。而这份平静,竟然让我有些心慌。

“我试试……看能不能主动找他。”我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我的视野里,却是一片漆黑。

圣光……他不是存在于我的意识空间里吗?他怎么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那颗颜色微浅的眼球此刻还安然地躺在我左眼的眼眶里,可他却已经不再那儿了……

他去了哪里?难道他也不知道涯索在哪儿吗?

帝妃·莉塔忍着脑海中的痛楚,直直地看着站立在溺天神殿上的玄武神将麟冥。麟冥的混元魔法长袍被魔法能量束鼓动得在身后翩然飘飞。

在帝妃·莉塔的注视下,麟冥丝毫没有退却,甚至在他的目光中连一丝胆怯都找不到。

凛然对峙的气息在溺天神殿里蔓延开来。

“麟冥……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帝妃·莉塔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惊慌失措,但是语气中还是暴露了她内心里海啸般的巨浪翻涌。

“你不能伤害他。”麟冥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掩饰什么,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说。

“他……”帝妃·莉塔重复着麟冥问话的尾字,脑海里头痛仍在阵阵传来,“他……是谁?”

“那个‘纵’的梦境的主人,那个叫谢安洵男孩儿,你不可以伤害他。”麟冥悠悠地说。

帝妃·莉塔大概理清了头绪,麟冥在保护被转移到凡界的纵梦师涯索,而涯索在凡界的转世就是那个叫谢安洵的男孩儿。只是不知道麟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对着麟冥怒喝一声,这声大喝里包含着她对麟冥突然背叛的愤怒,也包含着祸起萧墙的燥郁。

“那个男孩儿有恩于我,所以——你——不!能!动!他!”麟冥一字一顿,音韵铿锵有致。

“就凭你?一个镇守北方致阴之地的怪物,也有资格知恩图报?”莉塔语气中的讽刺像是强韧的刀片,凛凛地割伤麟冥的自尊。

在四方神将之中,白虎神将虎啸神威,镇守【西方·虎之坤】;青龙神将龙腾轩昂,统摄【东方·龙之界】;朱雀神将凤凰来仪,威震【南方·鸾之野】,只有这北方神将……他的真身虽也是亘古灵物,但是半蛇半龟的样貌,却让他怎么也威风不起来。而北方致阴之地,又是黑暗的【北方·冥之瘠】。基于这些因由,让麟冥生性孤僻,独来独往。传说他的样貌极其丑陋,他素来都以黑纱遮面,所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的真假便也无法验证。

麟冥没有作答,他垂着头,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好一个知恩图报……为了这个男孩儿,你竟然血刃了自己的同伴蟠龙。难道这用‘背叛’血祭的‘知恩’,真的能让你心安吗?”莉塔句句珠玑,针针见血。

时间倒转,事件回放……

麟冥看到那梦境中闪过一张少年的面庞,那容貌他认得,他叫谢安洵。

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如流星般稍纵即逝,却在他的脑海中燃起了“不能让他涉险”这样直接又单纯的想法。他刚刚动用魔法,想要击碎那梦境,借以阻止莉塔继续施展逐梦术加害这梦境的主人。

然而麟冥的小动作却被蟠龙察觉了,他便出手企图阻止。而麟冥与蟠龙向来就是貌合神离,素有旧怨,所以麟冥出手便是杀招。

一瞬间蟠龙便倒下了。

“屠……”蟠龙倒下去时嘴巴上还印着未发出声音的“屠”的口型,未及喊出便已毙命。

那是一个魔法招数——“屠龙诀”。这是专门克制蟠龙所统领的【东方·龙之界】魔法师的至高魔法。

然而何止这屠龙诀?专克【南方·鸾之野】的凤逝之术,专克【西方·虎之坤】的御虎在天,麟冥都已经修炼到了至高的水平。这又何足为奇呢?又何止是北方神将麟冥,在这幻界里,谁还不都是各怀鬼胎,伺机而动?这一次,四方神将都赶来为帝妃·莉塔卖命,不也是因为她是帝·玄天面前的红人而各自有所图谋吗?

只是恐怕连麟冥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屠龙诀竟然用在了这个时刻。

为了这个叫谢安洵的男孩儿。

“用‘背叛’血祭的‘知恩’,真的能让你心安吗?”帝妃·莉塔的扣问还响在麟冥的耳际。

“背叛?”麟冥重复着这个字眼,眼角眉梢爬上了诡异的笑容。这句扣问反而让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因为在帝妃·莉塔定义的“背叛”在他的意念里,在他的判断标尺衡量之下,并不具有背叛的真正内涵。

他只是在做一件跟随自己的感觉必须要做的事儿,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要不这样做他才会不安心。

帝妃·莉塔的头痛有愈演愈烈的势头。“你……难道对我也做了什么?”帝妃·莉塔紧着眉头,用已经聚起魔法能量的手指指着麟冥的脑门问。

“不仅没有,而且……”麟冥阴阳怪气地拉了一个长音,道:“实际上连那梦境都不是我熄灭的。”

莉塔因为愤怒和痛苦而睁大的双眼,又被此刻附加的厚重疑虑撑大了一圈。

3、梦境·圣光

阁楼里,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向圣光求援。而我闭眼之后的视野,却是一片安静的黑暗。蓝色的梦鸢站在那黑暗的正中,它的喙上衔着一个淡蓝色的梦境。

“圣光去了哪儿?”

此刻我觉得我的意识空间竟如此空旷,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卸去浮华的舞台,熄灭了所有灯光,只有一束追光打在舞台的正中。我一步一步地走向被柔和的蓝光笼罩的梦鸢。梦鸢扑棱一下翅膀,飞了起来。

它朝着我飞了过来,我伸出双手,像在公园里用手去接肥皂泡的顽皮女童,把那个梦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

梦境在我的眼前缓缓地映出来。

苏浅浅,这可能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梦境了……因为当你看到这个梦境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我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凌空提了起来。

锦幻留下的那个梦境,让我留下了热泪。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锦幻从此在幻、凡两界灰飞烟灭。我不能让这个悲剧再在涯索的身上重演。

既然帝妃·莉塔是运用逐梦术把赤羽送到了化身为林楚楚的锦幻的身边,那么我是否可以借助于锦幻留给我们梦境再“反逐”回她的意识空间里去?

我知道这样做会很冒险,如果这个反逐的路线发生偏差,那么我就不知道自己会进入到哪个意识空间里。如果锦幻的梦境过于微弱,而不足以让我抵达反逐的目的地,那么我就会永远地飘零在异次元空间。即使我成功进入到莉塔的意识空间里,也并不代表我就安全了。如果帝妃·莉塔也像苏子晨那样,启动意识空间的消极防御体系——关闭六识,那么我也可能像苍翼那样不得保身。

阻止帝妃·莉塔继续施展逐梦术,熄灭她捕获到的涯索在凡界转世的梦境从而让唯一现存的纵梦师得以保全,我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一个了。而且只有进入到莉塔的意识空间里,我才有机会破解她意识空间里的秘密,从而找到当年在帝·玄天的寿宴上她设计陷害梦之国的原因。

我必须要去冒这个险。

“圣光……他现在‘反逐’成功了吗?涯索在凡界的转世又在哪儿?”我心里一面为圣光担忧着,一面又焦急地想要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指引。

借由逐梦术的逆向魔法——反逐术的魔法能量,圣光穿过了漫无边际的异次元空间,踏上了帝妃·莉塔的意识空间。也许是因为帝妃·莉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标识“纵”烙印的梦境,所以圣光的侵入并没有激活她意识空间的消极防御。

“通感术!”圣光动用诞梦魔法中的通感术,缕缕淡蓝色的、丝线一样的光芒从圣光的身体里发出,那些光芒像是敏感的触须一样附着在莉塔意识空间里那些肉眼不得见的神经元上。圣光凭借着对意识空间的熟练掌控,未费周折就建立了和帝妃·莉塔六识的联通。

“眼识——通感!”

建立通感的蓝色光丝耀动过一阵光波,圣光的眼前浮现出莉塔眼中的画面——溺天神殿高高的穹顶、高耸的水晶柱、闪烁着“纵”烙印的梦境。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圣光看清那梦境的时候,在他看到那梦境中的少年的脸庞的瞬间,他感觉一股暖流在自己身体里涌过。然而,时势紧迫,不容他多做迟疑。

“身识——通感!”

建立通感的蓝色光丝又耀动过一阵光波,圣光的手在那个瞬间和莉塔伸向那“纵”的梦境的手建立了联通。

嘶……

那梦境便熄灭了。

可是圣光的身体里,刚刚的那股暖流还在勃然涌动着。好像一颗埋在土里很久的种子,经过雨露的浇灌,就要奔向阳光,破土而出。

帝妃·莉塔用已经聚起魔法能量的手指指着麟冥。

“如果梦境不是你熄灭的……”莉塔指尖的能量束变得弱了一些,“那么……”她用眼睛扫视这溺天神殿。然而,她却未发现任何的异样。潜伏在她意识空间里的圣光,由于动用了“通感术”,让自己的意识和莉塔的意识之间形成了某种和谐的制衡,这让莉塔难以察觉到他在自己意识空间里的存在。

帝妃·莉塔疑惑不解。

其实麟冥也并不知道是谁出手熄灭了那梦境,他只知道,在他的行动被蟠龙发觉,而他转而攻向蟠龙的时候,便有人代劳了。他也不知道那熄灭梦境的人潜伏在哪儿,是敌是友。然而他对另外一件事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帝妃·莉塔分神的时候,就是她的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自己又怎么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时机呢?

他举手便起杀招,因为他知道,在他出手阻拦帝妃·莉塔去碰那个梦境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后果——不是她死,就是己亡。

“冥魅屍气波!”

然而,他未免太小看帝妃·莉塔了。能够统领这幻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溺天神殿,又岂能是泛泛之辈?就算她像是市井妇女一样一边嗑瓜子一边打毛线,恐怕也能像顺便拍死一个蚊子一样把他一个区区四方神将置于死地。何况此刻她还是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加身,魔法能量如箭在弦?

麟冥的攻击刚一起势,便被帝妃·莉塔察觉。而这份攻击如果在此时被莉塔察觉,就会让本就生性多疑的她有更深的误解——明明就是你麟冥熄灭的梦境,却非说另有其人。想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借机会攻击我?

“你竟然……骗我?雕虫小技!”莉塔说着,挥动衣袖。

“气势如虹!”

虹亘中天魔法长袍的每毫每寸都耀动了起来,斑斓的光刺像是一个无法攻破的屏障,瞬时便把麟冥的“冥魅屍气波”阻挡在外。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光刺,好像吸收了“冥魅屍气波”的魔法能量变得更加茁壮。那些胀大的魔法光刺,像是国庆典礼上划破天安门上空的七彩喷气飞机,喷射着七彩的魔法光雾,隆隆作响地刺向麟冥。

噗……嗤……

麟冥的胸口就这样被刺穿。鲜血奔涌。

4、纵梦师现身

麟冥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后果吧……但是一直以来寒冷的灵魂,却终于因此而获得了一丝温暖……

他的眼睛徐徐地闭上,在关闭这生的隧道之前,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脸庞,它刚刚就浮现在有着“纵”烙印的梦境上。

相遇的时间是凡界的三年前。

相遇的地点是台湾省日月潭。

那个时候麟冥正在暗自修习“屠龙诀”,日月潭可采日月之精华又聚水之灵气,所以这里便成了他的暗修之地。他白天化作原形伏在日潭里吸收至阳能量,以冲淡体内的晦阴之气。晚上,他化身为玄武神将的真身,在月坛修习魔法。

那一日,一个小学老师带领一队国小生1来日月潭游览。而玄冥正把自己半蛇半龟的原形缩小到手掌的大小,在浅滩里采撷至阳能量。

“你们快过来看!这里有一个怪物!”不知道是哪个小男生喊了一声。

大家悉悉索索地聚拢过来。

“真的诶……”

“他长得好丑啊!”

“又像乌龟又像蛇,好像有两颗头一样……真恶心!”

不知道是谁率先扔了一颗石子,那石子直奔着“龟”壳上的另外一个“蛇”头而去。化为原形的玄冥是无法使用魔法的,而把身体缩小为手掌的大小更是让他连形体的庇佑也失却了。如果刚刚的那一颗石子打到他的“蛇”头,他真的就会受伤。但是此时,如果他擅自变身为人形,使用魔法,就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而暗自修习屠龙诀这样的事情,如果被帝·玄天发现,断然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忍住……这些死小朋友,赶快把注意力从我的身上移开。”他心里这样想着。

“打它!”不知道又是谁提议。

“比比我们谁更准!”

这话音刚落,便有很多的石子朝着麟冥飞过来。

“差一点就打到了!”

“我打到了!”

小学生们喧嚷了起来。

虽然玄冥早已经把自己真正的头颅和四肢都缩回到了龟壳里面,但是身上赘生物一般的蛇的部分,却还是被石子砸得渗出血来。

也就在这时,透过龟壳前端的洞口,他看到一个光着的脚丫。然后他便感觉有一个嫩嫩的小手把自己拿了起来。

“谢安洵……你干什么?”一个黑胖的男孩儿朝着他不满地吼叫着。

“我看它好可怜啊。”那个被唤作谢安洵的小男孩儿说,他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特别,甚至可以说有点怪怪的……

“可怜?也只有小怪物才会可怜小怪物吧……哈哈哈……”那个黑胖的小男孩儿大声地嘲笑他。

“其实……谢安洵是怕那个‘靶子’在浅滩里我们打起来不方便!放在他的手上,不是看得更清楚吗?”另外一个小男孩说着,又丢一颗石子过来。

紧接着,又有好几颗石子飞过来。

谢安洵赶忙转过身去,他把那个从浅滩里捡起的龟蛇双身的“小怪物”护在手心里,那些石子,却尽数落在了他单薄的身子上。

麟冥从龟壳里探出头来,他看到这个男孩儿的脸,他看到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泛着委屈的泪光,更注意到他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他嘴唇的上方有一个小豁口儿。那一瞬间,麟冥仿佛在这个叫谢安洵的男孩儿身上看到了在幻界里受尽委屈的自己。

麟冥动了动龟壳上方赘生物一样的蛇身。

看到麟冥还能动,谢安洵双眼中原本委屈的泪光竟然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松了一口气的微笑:“你没死啊!那太好了……”

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吗?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来保护别人……简直是自不量力。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麟冥又开始讨厌这个叫做谢安洵的男孩儿了。在别人的身上看到悲惨的自己的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同时他也厌恶谢安洵的善良和软弱,他知道,那些在他未来的成长里帮不了他什么。

“快把我放到水里去!”麟冥在心里说着。

可是谢安洵却仍然把他护在手心里。

男孩儿们被带队的老师驱散了,而谢安洵用手拈起它,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把它放回到潭水里。“把你放回水里,可能还会被别的同伴欺负吧……”他自说自话地叨念着,竟然把它放进了一个玻璃鱼缸里。那是老师让他们准备的用来装小鱼小虾的玻璃鱼缸。

就这样,麟冥被这个嘴唇上有豁口的小男孩儿带回到了家里。

麟冥没有过多地担心什么,反正他晚上就可以逃掉了。他刚刚虽然在心里“讨厌”他,但谁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讨厌。

晚上,谢安洵把这个玻璃鱼缸放到了窗口的月光下。关了灯,借助月亮的微光,谢安洵对着鱼缸言语了起来:“你不要自卑哦!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没什么的!”

麟冥把自己乌龟的身子浸在了水里,把蛇的部分露在水面上。他听着谢安洵在对自己说话,可是这话明明是说给他自己。

“我跟你讲,对我最好的亦慧禅师跟我说哦,他说每个生命都是残缺的,不是生理上的就是心理上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接受这种残缺。当你自己不把自己当奇怪的人看待的时候,别人也就不会这么看你了。”

“大人们怕他自卑吧,甚至带他去拜会了禅师……”麟冥在心里说出这句话,用那种 “凡界的人还真可笑”的口气。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我马上就可以做最后一次手术了。等做完这次手术,我的嘴巴就会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了。说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漏风而显得怪怪的了……”他用自己的话语,把瞳仁里映入的月光抹成了憧憬。

“而且,我也有很神气的事要告诉你哦!我的爸爸和妈妈都加入了台湾骨髓库,成为了捐献骨髓的志愿者……你知道什么是骨髓库吗?就是说如果有人得了白血病的话,就可以从里面检测到适合自己的骨髓,而移植了骨髓,病人就会康复了。这是可以救人命的!可惜……我太小了……我要加入,他们却不让,说要满了18岁才可以。欺负小孩儿的规定嘛……”

“洵仔,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上课……”隔壁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噢,知道了。”谢安洵回过头去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再见噢,我去睡了,晚安。”谢安洵对着鱼缸里龟蛇合体的麟冥说。

当谢安洵鼾声渐起的时候,麟冥化作一道光芒,冲出了玻璃鱼缸。他在谢安洵的床头盯着他那胖嘟嘟的脸,和他嘴唇上赫然存在的缺口,看了好一会儿。

他也想像谢安洵这样,但是面对同样残缺的人生,他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而且他已经上路,不能回头了。

过了一会儿,他化作一道银灰色的光线,冲出了窗口,又回到了日月潭,修炼他的屠龙诀,继续他建立在废墟命运上的宏图伟业。

麟冥的眼睛在徐徐地闭上,他的身体向后仰倒着,脑海中回忆的画面涌动。

而在他的身体与地面呈现大概30度角的时候,有一股对抗这倾倒的力量,把他托了起来。他感受到一双手的温暖。他拼劲最后的力气把眼睛又欠开一道缝隙,在生命的最后一道光线中,他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庞。

只不过凡界三年的时光,愈合了他唇上的豁口,也磨砺出了他脸庞的棱角。而且,他记忆中的那个胖乎乎的温吞男孩儿,此时化作穿着闪着蓝色光辉的魔法长袍少年,威风凛凛,夺目得像阳光下的宝石一样。

他是谢安洵,也是遗落在凡间的最后的纵梦师——涯索。

麟冥终于闭上了眼睛,他脸上的轻纱从脸上轻轻滑落,他同样残缺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我、苏子晨、宁寒、罗大勇、雷、闪电也各自身着我们的魔法长袍,站立在谢安洵的身后。准备着向帝妃·莉塔发出最后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