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乘班车上班。

刚刚站稳,看到一位久违的老汉。说久违,是因为从我搬家之后,一晃几年没见过他。今天再见,依然原来的模样:胖胖的,短而稀疏的白发,短而稀疏的花须,有些漠然的目光,大背心,大短裤,光脚拖鞋。

这是原来在我家楼下卖菜的一位老汉。那时候,我住在临街的一栋楼里。我家楼下街道拐角处,这位老人搭了一个窝棚,老汉和老伴一起在这个窝棚处买菜。除了卖菜,还经营一些水果,夏天,还经营一些冰块。老两口的家就在我所住的那栋楼的后面,是平房还是楼房?我不清楚。但是,令人纳闷的是,老两口几乎总是住在这个窝棚里面,甚至在这个窝棚里做饭。平时,除了卖果蔬,窝棚里还经常“凑赌局”,一般时候能容两组,一张破旧的小方桌,或者一张瓦楞纸板。男的女的,赤膊的,光脚的,临摊卖菜的,大街上闲逛的,总是聚集着,还有下班之后不急着回家看热闹的。每一群人玩下来,老汉要收每人一元的扑克钱。夏天休假,屋里太热,我也会走到楼下看热闹,偶尔也凑把手。

老人抽烟,抽的比较凶。只是,我看到的,是他抽旱烟,卷成喇叭筒,吧嗒吧嗒,手里拿着牌的时候,喇叭筒就在嘴里叼着,有时候还会顺着嘴角留下一些口水。出完牌,烟已经被口水浸湿,掉在了地上,老汉用手背抹抹嘴角,再卷一袋……

时间长了,我逐渐对老汉有了一些了解。

老人有个儿子,开一辆出租车,后来改成了跑黑车。小伙子瘦瘦的,高高的,清秀,有些弱弱的,看上去好像身体不是很好。因为什么事情“进去”过,出来后,离婚了。一个孙女,小时候我是见过的,小孙女很机灵,但是,后来,很少见到了,老太太说女孩的姥姥姥爷不让见。不知道为啥,老太太说起这些事情,我总会无语地表示同情。后来,因为市容管理,老两口从楼下拐角处搬到了小花园里面。从此再没去玩过牌。再后来,我搬走了,一晃几年没看到他们了。

看到老汉,我忙着打招呼,这么早,去哪里了?老汉淡淡一笑,去西边来着。我接着表示关切的询问还在买菜吗?老汉依然淡淡的说,不卖了,啥都不干了。我诧异,顺着接了一句,啥也不干了啊。此后,再无语。我看到,他的手里,还捏着一截灭了火的旱烟,想必是下车后还要点着的。

车到了他原来买菜的地方,我以为,老汉是要下车的。但是,老汉没动。我有些纳闷:老汉要去市场吗?

又是一站,已经到了我们原来居住小区的东面,老汉站起身,一句话都没有,手,伸向了旁边座位上的一位年青人。我愣了一下:这是老汉的儿子啊!老汉伸手扶住了儿子的胳膊,儿子站了起来。我看到了这年轻人的脸,年青人应该是看到我的,但是,他的表情中没有看到我的意思,随着下车,脸已经转过去了。我侧面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好像他看不见东西,一只手在摸索,在父亲的牵引下,往车门下迈。

老汉的儿子的眼睛!老汉儿子看不到东西的眼睛!

车开了,老汉领着儿子的背影渐渐被车拉下了,看不见了。但是,在我的眼里,这一幕却定格了!

老汉的儿子怎么也四十岁大小了,老汉的年岁怎么快七十了。但是,这快七十的老汉,领着看不见东西的四十岁的儿子,他们要走向哪里呢?

我没看清老汉手里的旱烟是否点着了。但是,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老汉点着了旱烟,使劲儿地吸,吧嗒,吧嗒,烟头的火光,在不停的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