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斯克林麦杰女校的姑娘们正在学校门口的草坪上享用美味的早餐。首席餐桌上,斯克林麦杰小姐在给自己倒茶。趁她没注意,两个姑娘偷偷地向毗邻的苹果园里溜去。凯茜?伯顿攀上一棵大树,用她的双筒望远镜观察着公路对面。

“我跟你说过男校出的一些怪事。”她招呼树底下的金发室友黛安?格兰特,“现在那里到处吵吵闹闹的,好像他们正在搬家似的。”

“往哪儿搬?”黛安迷惑地问。“是在搬家,可不知去哪儿,他们好像就是抬着箱子和床兜圈子,大伙撞来撞去。”凯茜回答。

“你看到布鲁诺和布茨了吗?”黛安问。

“他们在那儿呐,”凯茜说,“布茨刚站到那儿,布鲁诺正坐在你看得见的那个最大的破烂堆上!”

“凯瑟琳!黛安!”斯克林麦杰小姐闯进了果园,她表情严肃,“年轻姑娘们不能坐在树上,也不能不经许可就擅离餐桌。从今天晚上起,你们要在屋里关七个晚上。立即回到你们的坐位上去。”

“不用担心。”凯茜溜到了地上,对黛安悄声耳语,“他们很快就会让咱们知道这件事的。”

公路对面,姑娘们注意的目标正在忙于把床铺和行李从第三宿舍搬到其他两幢楼里去。喧哗声中,布鲁诺?沃尔顿猛地坐到了他的行李上面。“你们继续搬,别管我,”他戏剧性地对布茨说,“我跟着来———最后来。”

“快点吧,”布茨说,“咱们走,把这事儿了结算啦!”他们都觉得离开306室叫人难以忍受。

布鲁诺勉强地挪动着双腿,两人把自己的行李放到床上,开始随大流搬到第二宿舍。

“幸亏埃尔默有一张备用床。”布鲁诺喃喃地说,“要是我们得带两张床去那儿可就要命了!”

他们好容易挣扎进大楼,挪到了201室门口。布鲁诺一脚踢开房门。

“嗨,埃尔默,是我们,我们要搬进来啦。”

埃尔默从书桌前转过头来,他正在那儿观察显微镜和做笔记。

“哈罗,”他打了个招呼,“都进来吧,你们可以把床安在那边———呃———放哪儿好呢?”

屋子里几乎已经塞满了。写字台上放着一只巨大的鱼缸,流水的声音汩汩地响着,还有一只巨大的塞满沙土的箱子———埃尔默的蚂蚁王国———搁在旁边。书本堆得到处都是,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设备排列在四面墙边。在每一个可利用的角落都放着种植物的盆盆罐罐。有蕨类、蔓生的常春藤、捕蝇草、枯萎的丝兰花和收集品中的精华———一株两米高的正在开花的仙人掌,还有无数不知名的香草和真菌。墙上惟一的装饰物是一幅巨大的、附有说明的太平洋鲑鱼挂图。麦克唐纳男校传闻埃尔默有无数张同样的挂图,以便随时更换破旧的。

布鲁诺指着一架靠在墙上的结构复杂的机器。“干吗不把那个玩艺挪一挪?对了,它究竟是什么呀?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提出建议。

“噢,那不行,不行,”埃尔默说,“它是连在地板上的。你们还是把床放在门口吧!”

“那我们怎么进出呢?”布茨问,他更关心的是出去。

“可以从床上爬过去,”埃尔默说,透过那副角质架眼镜恳切地盯着布茨,“你们不介意吧,是吗?”

“嗬,是的,当然不介意。”布茨说,深深地怀念着宽敞明亮的306房间。他以落难者的目光瞥了布鲁诺一眼。

布鲁诺耸耸肩。

“听着!”冒失鬼西德尼?兰姆帕斯基从餐桌对面愤慨地喊,“谁都会有把钟掉地下的时候!”

“可你掉的是我的钟!”拉里?威尔逊喝斥他的新室友,“你还把它打碎了!”

“喂,我的手指让玻璃割破了。”西德尼愤愤地说,“你,就一点也不同情?”他举起包扎着的手指来支持自己的辩解。

“不,”拉里恶狠狠地说,“要是麦克唐纳男校没有你这样给包扎起来的笨蛋,它就不会陷入现在的这种困境了。”

“喂,”布鲁诺?沃尔顿打断了话头,“咱们在这儿讨论的正是这码事。”

“他们五个星期前就算是摆脱困境了。”维伯?哈肯斯雷默叹道。

“我本以为是来吃饭的,”布茨带着厌恶的眼光瞧着一块难吃的黄瓜三明治,“可我大概弄错了。”

布鲁诺没答他们的茬,站起身环视着大家。拉里和西德尼还在彼此瞪视着,大个子维伯坐在那里梦想一块三层牛肉三明治。同维伯住在一起的彼得?安德森和埃尔默?德里姆达尔、布茨一起成了护校会的另一部分成员。

“麦克唐纳男校遭难了,”布鲁诺直截了当地宣布,“拯救它的责任落到了我们———护校会的身上!”

小伙子们心神不定地看着他———布鲁诺倡导的事向来是声名狼藉的。

“我连救自己都够呛,”维伯说,“事实上学校已经给我们吃饭了,到底是出什么错啦?”

“我来告诉你出了什么错吧,”布鲁诺高叫一声,“正在走下坡路呢!他们甚至想拍卖学校!”

“胡说!”彼得大叫起来,“‘鱼儿’决不会容许的!”

“‘鱼儿’只不过是校长,”布鲁诺提醒他,“这地方不是属于他的,他只是在这儿工作而已。他也是一个牺牲品,就像咱们大伙一样。”

“我不相信。”西德尼断然地说。

“不信?”拉里说,“我是‘鱼儿’的通讯员,我在他办公室里听到这个情况,全是真的。”

“否则这些节约措施是干吗的?”布茨也说。

“是这样,”布鲁诺跟着说,“形势很糟,我们已经———”

埃尔默手中的盐瓶滑了下来,“当”的一声掉在桌上。他吃惊地一跃而起,猫头鹰般的眼睛直盯着布鲁诺:“你是说,麦克唐纳男校要破产了?”

“我们刚才是这样讲的,埃尔默。”布鲁诺耐心地说。虽然埃尔默是学校里的天才,可他却常常不能迅速领会日常事务。“注意,要是咱们去拯救学校,这可是件大事。”

“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彼得问,“我们只不过是学生。”

“嗯,在我看来,”布鲁诺像平时一样,把话头抢了过来,“要是咱们能干一点真正了不起的事,得到报纸、电台和电视台的大肆吹嘘,我们就会招到新生。谁都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引起轰动的学校。”

“我看这主意不错。”西德尼说。

“什么轰动的事情呢?”布茨小心地问,布鲁诺的蛮干计划过去多次叫他吃苦头。

“嗯,这就是困难所在了,”布鲁诺承认,“我至今还没有想出来。不过,我午饭后马上就在我们寝室———就是201室———外面设立一个建议箱。你们要大做宣传,让大伙儿都知道这件事。我希望明天早晨,箱子里会塞满各种建议。要是咱们想不出一个让学校出名的主意,那我们就没有资格去保护麦克唐纳男校!”

午饭后,布鲁诺、布茨和埃尔默回到第二宿舍,从布茨的床上爬进201房间。

“埃尔默,你有什么可以当作建议箱的东西?”布鲁诺问,“啊———有了!”他弯下身子,拍了拍放在写字台前面地板上的一只大黑箱子。

“不!”埃尔默喊道,“别碰它!那是极精密的电子设备,我正在研究一种电视广播的新理论。”

“妙极了!”布鲁诺欢快地说,“我们的第一个建议有了。你发明了某种新式电视机,我们将得到所有新闻界的宣传。可我至今还没有一个建议箱。有了,我们可以借用一下布茨的手提箱。”他拿起一个粗帆布行李袋,拉开拉链,哗啦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板上,得意地笑了,“来吧,布茨,帮个忙。写上‘建议箱’三个字。”

“先生,我能否把我的衣服先捡起来?”布茨讽刺地问。

“哦,我们一起帮你干,”布鲁诺乐呵呵地回答,“埃尔默,把他的衣服捡起来。布茨,快点儿写招牌。我盼望着有上百万条建议。”

“那么你干些什么呢,主人?”

布鲁诺扑倒在他的新床上,摆成了一个最舒服的架势。“我想我最好打个盹儿,”他回答说,“今晚上还得到斯克林麦杰女校去一趟呢。”

“干吗?”布茨问,“咱们还剩有足够的食物。”

“咱们需要姑娘们的建议。”布鲁诺说,“再说,”他加上一句,“多搞一点吃的也没什么害处。别忘了,我们现在得为三个人乞食了。”

埃尔默感动了。

半夜里,当埃尔默发觉他们指望他一起去斯克林麦杰女校进行探险时,他不那么感动了。

“可是———可这是违反校规的呀!要是我们被逮住了,就得受罚!”

“不错。”布鲁诺说,“可我从来没给逮住过,所以不必考虑处罚。来,埃尔默,你这辈子就冒一回险吧!”

“走吧,埃尔默,”布茨咧嘴一笑,“那边可是些姑娘啊!”

“就怕这,”埃尔默说,“我见到姑娘就紧张得要命。简直没法跟她们说话,舌头发直,嗓子也哑了。”

“好啦,这正是你练习的好机会嘛!”布鲁诺催促道,“走吧,埃尔默,这是为你好。”他朝布茨点点头,两人把埃尔默挤在中间,硬拉着他跳出窗子,把他拖过了校园和公路。埃尔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在攀爬铁栅栏了。接着,他看到布鲁诺朝二楼的窗户扔了把小石子。

当凯茜和黛安伸出脑袋时,埃尔默突然躲到了布茨的身后。

“还要吃的吗?”凯茜不相信地问。

“也是,”布鲁诺说,“可我们还得同你们说话,我们上来啦。”

两个人劝说埃尔默几乎把嗓子都说哑了,终于一个紧跟一个爬上了落水管,在凯茜和黛安的帮助下钻进窗口。

凯茜注视着这个瘦瘦的、剪成平头、站在前面抖成一团的男孩:“我看是有了一个新伙伴啦。”

“你认识埃尔默?德里姆达尔?”布鲁诺问。

“久闻大名。”她露齿一笑,“我们还没有介绍过呢。嗨,我叫凯茜。”

埃尔默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种窒息般的声音。

“我是黛安,”金发姑娘说。对方没有回答,她用疑问的眼光瞥了一下布鲁诺,“他不会讲话?”

“是的,我不会。”埃尔默嘶哑地说。

“他有点儿神经质,”布茨解释说,“所以舌头和喉咙不大听使唤了。我们现在跟埃尔默住在一块,学校关闭了第三宿舍,把我们从原来的房间里撵了出来。”

“真可怕!”凯茜惊呼一声,“呃———我的意思是———请别见怪,埃尔默。”

“怪不得那天吵吵闹闹的,”黛安说,“还拿着床和各种东西跑来跑去。”

布茨严肃地点点头。

“言归正传吧,”布鲁诺说,“我们遇上了大难题。”

“还有什么难题呀?”凯茜咧咧嘴问道。

“不,他不是指我们,他是说麦克唐纳男校。”布茨说,“学校就要破产了,我们不久就要滚蛋了,和你们为邻的将不是我们,而是一个屠宰场了。”

“什么?”凯茜尖叫一声。

“不,不,”埃尔默安慰说,这会儿终于恢复了嗓音,“城区规划细则决不会容许在这儿建屠宰场的。兴许是一个大型污水处理厂,我知道城市正在找地方建这样一个场所。”

“哎哟,不!”黛安喊出声来,她给吓坏了。

“嗯,”埃尔默又含糊其辞地加上一句,“或许仅仅是一幢综合企业的高层大厦。”

凯茜和黛安同时呻吟起来。

“等一会,等一会,”布鲁诺插进来说,“你别再扯淡啦,因为我们正在拯救麦克唐纳男校。我们将得到大量的舆论宣传,入学新生成倍增加,那时就再也没有理由关闭学校了。”

“我们干些什么呢?”凯茜问。

“我们什么都能干!”黛安插进来说。

“我们需要宣传,”布鲁诺说,“你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告诉所有的姑娘,”布茨补充说,“我们需要建议,越多越好。”

“两天后我们再来,”布鲁诺说,“听一听你们有什么主意。”埃尔默跟在他身后哼哼着。可以肯定,这次冒险足够他激动一辈子的。有布鲁诺和布茨这样的人同居一室,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了。

“还有,”布鲁诺说,“吃的东西怎么样了?”

黛安踮起脚尖走到门口。“一会就回来。”她小声说。

正像她说的那样,不到五分钟她回来了,手里照例拿着一个纸袋。“今晚的点心,”她告诉他们,“留一些当明天的午饭。”

“我们该走啦。”布茨担心地提出。

布鲁诺拿起纸袋塞进布茨手中,伸出一条腿跨上了窗台。“多谢赐饭,再求你们尽量多提点建议。”他开始往下爬,布茨跟在后面,埃尔默惟恐自己被留下单独和姑娘们在一块,紧跟着布茨。

布鲁诺的双脚“砰”的一声碰到了地面。

“站住!”一个声音喊了起来。

就在布茨紧随布鲁诺身后滑到地上的时候,一束光柱照亮了他们。

刚爬到水管上的埃尔默吓得愣住了。有人抓住了他的双臂!原来是凯茜和黛安,她们用力把他拖过窗台,拉进屋里。

“待着别动!”凯茜耳语道,“那是斯克林麦杰小姐!她抓住布鲁诺和布茨了!”

“我刚才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斯克林麦杰小姐把猎枪对准两个男孩,“你们应该感到羞耻,跑到这里来恐吓我的可怜而无辜的姑娘!举起手来!”她用猎枪朝公路的方向指了指,脑袋上的发卷也跟着抖动,“现在快给我滚回麦克唐纳男校!我带你们到斯特金先生那儿去!走吧,两个坏小子!”

布鲁诺四面一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埃尔默出什么事啦?

斯克林麦杰小姐义愤填膺,押着他们穿过公路和男校的校园,来到坐落在南面草坪边上的校长楼。尽管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又只穿着睡衣,女校长还是不管不顾地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斯特金先生穿着他的红绸睡衣,趿着一双卧室拖鞋出现在门口。他只用了惊恐的一瞥,就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了。

“斯克林麦杰小姐,快把枪放下!”他惊叫一声,“你怎么敢用它对准我的学生!”

“他们是强盗!”斯克林麦杰小姐大声控告,“我在我们的操场上逮住了他们,他们在威吓我的可怜而无助的姑娘们!你应该觉得幸运,我没有直接把他们扭送到警察局去!”

校长一把将布鲁诺和布茨拉进屋里,挺身挡在他们面前,愤怒但又镇静地说:“警察感兴趣的是你深更半夜拿着枪到处追赶学生的事儿。这两个孩子我会处理的,晚安。”他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摔上了门。

斯特金先生转过身来,发现他的妻子正在安慰布鲁诺和布茨。

“米尔德丽德,”他说,“请回去睡吧。”

她没理他,“布鲁诺,布茨,可怜的孩子!你们一定给吓坏了!你们到那儿去干吗呀?”

沉默着的布茨拿出食物袋。

斯特金太太打开小包:“三明治?哦,威廉,他们挨饿了!我告诉你长身体的男孩必须有夜宵吃!”

“够了!”斯特金先生喊。他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窥视。

“道路已畅通无阻。先生?”布鲁诺低声问。

“你们可以走了,”斯特金先生吼道,“可明天早晨八点你们得到我的办公室来。再见。”

“噢,斯克林麦杰小姐,太可怕了!”凯茜颤声说,“我们都吓坏了!谢天谢地,你救了我们!”

斯克林麦杰小姐往床上一坐,床下的埃尔默?德里姆达尔抖成一团,快吓瘫了。“可怜的宝贝,”她心满意足地说,“只要有我在,你们什么也不用怕,不管入侵者在哪里,我一下子就能闻出来!”

灰尘落进了躲在床下的埃尔默的鼻子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长命百岁,亲爱的。”斯克林麦杰小姐说。

“谢谢。”凯茜和黛安同时回答。

“你们俩要我在这儿陪你们过夜吗?”女校长仁慈地垂询。

“不!”黛安喊道。

“她的意思是,”凯茜赶快说,“她患上了厉害的感冒———你听到她打喷嚏了———我们不希望把你给传染上。”

“哦,”斯克林麦杰小姐说,“你们考虑得多周到啊。可凯瑟琳说不定也会感染上,来吧,黛安,我和你一起去医务室,我来照料你。”

黛安向正在咧着嘴笑的室友投去恨恨的一瞥,跟着斯克林麦杰小姐出了房间。

凯茜从床底下拉出埃尔默。“没事啦!”她欢快地说。

埃尔默有气无声地说:“我想我要生病了。”他的嗓子又走音了。

“可以理解,你准是给闹懵啦,第一次来这儿嘛。”她同情地说,“我去弄块冷毛巾放在你头上。不管怎样,你必须在这儿呆两个小时,直到退烧。别客气,那边有一个挺好的床,黛安今晚不需要它了。”

埃尔默呻吟着躺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试图弄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会上哪儿去呢?”布鲁诺一次又一次地自言自语,像一个忧虑的爸爸那样在地板上踱着方步。

“我才不管他在哪儿呢!”布茨喊道,“布鲁诺,你就不为咱们自己想想?明天‘鱼儿’会要我们命的!”

“可埃尔默到底怎么啦?他是一点能力也没有!我们偏偏把他落下了!”布鲁诺深深感到内疚。

“我们没有落下他,我们是在枪口下被逼走的。”布茨悲伤地叹息着,“别担心了,布鲁诺。今天晚上我们算是倒霉透了,没准他倒会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