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两代诸史家对于其有关当代史事的撰述,《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及《新唐书·艺文志》例皆予以著录,而且分门别类,示人以规矩。隋祚短促,虽有作者,为数势难甚多,《隋书·经籍志》皆备为搜罗,靡有遗阙。唐代史家先后辈出,络绎不绝,官私撰述,均称丰硕。然《旧唐书·经籍志》的著录,大体以开元为断。其序文中就曾经说过:“天宝已后,名公各著文章,儒者多有撰述,或记礼法之沿革,或裁国史之繁略,皆张部类,其徒实繁。臣以后出之书,在开元四部之外,不欲杂其本部,今据所闻,附撰人等传。其诸公文集,亦见本传,此并不录。”只有《新唐书·艺文志》的著录,最为详赡。这里就据以立论。其中偶有阙遗,则当略为补苴,以见一代的规模。

《隋书》、《北史》和《南史》

隋代历年虽甚短促,已有其本朝史籍的撰修。王劭于《齐志》之外,就另著有《隋书》,虽为未成之作,亦见于《隋书·经籍志》的著录。《隋书·王劭传》说:其所撰《隋书》,“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辞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列将善恶之迹,堙没不闻”。唐初撰集前代史书,《隋书》与《梁》、《陈》、《周》、《齐》诸史,皆同时草创。王劭所撰,即令已经杀青,恐尚难以之入选。《隋书》撰修经过,《旧唐书·经籍志》著录《隋书》,谓为魏徵等撰。《新唐书·艺文志》则《隋书》与《志》连言,而谓为颜师古、孔颖达、于志宁、李淳风、李延寿与(令狐)德棻、敬播、赵弘智、魏徵等撰。四库馆臣据刘知幾《史通》所载,以撰纪传者为颜师古、孔颖达,撰志者为于志宁、李淳风、韦安仁、李延寿、令狐德棻。并谓他书尚有不同记载。至宋时仍不能划一。宋仁宗天圣时重刊,始定以领修者为主,分题魏徵与长孙无忌。今本则统称魏徵等撰,不再作详细题名。

《隋书》诸志本是《五代史志》,只是附于《隋书》之后,仿佛仅记有隋一代。诸志包括《礼仪》、《音乐》、《律历》、《天文》、《五行》、《食货》、《刑法》、《百官》、《地理》、《经籍》等十门。分门虽多,却是各朝分记。《地理志》虽以隋时疆域为主,而附其他四朝沿革于下,然总称“九州”,亦非隋时定制。《经籍志》综载前代,却因时而先后排列,次序井然,不稍紊乱。当时按四部分类,不仅为后来两《唐书》的《经籍》和《艺文》两志所遵循,而且直至清代和民国初年相沿未变。

这里还应提及李延寿的《南史》和《北史》。李延寿尝参预《五代史志》的撰修。李延寿,两《唐书》皆有传。所撰的《北史》中,实包括隋代史事在内。《南史》之本也参有隋事。其所论述的史事,全用《隋书》的旧文,仅有少许删改处。殆以当朝撰修的《隋书》,不便多事笔削的缘故。

《大唐创业起居注》与《顺宗实录》

历代撰述本朝史事,率先从事于起居注和实录。有了这样的基础,才能使后来者有所依据。隋时已有《开皇起居注》,唐初温大雅始撰《大唐创业起居注》。《新唐书·艺文志》又载有《开元起居注》,其他殆无所闻。隋时未有实录的撰述,炀帝即位未久,天下即告云扰,殆已无暇及此。唐初自其高祖即已撰有《实录》,其后至于武宗,相继连绵,尚无断阙。惟迄今多已亡佚,所存者仅《大唐创业起居注》和韩愈诸人所撰的《顺宗实录》。《顺宗实录》则以编入《昌黎先生外集》,得以保全至今,亦难能可贵之事。

撰述《大唐创业起居注》的温大雅,为并州祁(今山西祁县)人。自唐高祖起兵之初,即被引为记室参军,处于帷幄之中,故能悉记其所闻见。所记自其所谓义旗初举之时,至于即位称帝之际,故以创业为名。其中间有与两《唐书》不尽相合处。《四库全书总目》谓所叙兴师本议起于高祖,与两《唐书》本纪所谓举事由秦王说不合。盖当时秦王尚未为太子,故未着重渲染,有以然也。其他不尽相合处,似亦当以温大雅所说为正。盖用兵征伐,虽千头万绪,殆不容稍有参差。随事属笔,当亦不容间或出入。撰起居注本为帝王当朝后的措施,武德之前尚不容有此,大雅以此名撰述,正可显示其用功的细腻,当不至多所讹误。顺宗以永贞纪年,前后不足一载。然以与宦寺有关,故当时多有议论,甚至谓韩愈撰史,叙事拙于取舍,以致繁简不当。盖以所记诸事多为北司所不喜,故议论横生,且多有修改之说。《新唐书·路隋传》曾记其中一些曲折,并说文宗时,“有诏摘贞元、永贞间数事为失实,余不复改”。文宗上去永贞已久,余波始告平息。若非所记大率翔实,何至使宦寺积恨若此。

《通历》

唐人在已有当代起居注和实录的基础上,亦曾撰修其时的纪传体史书,据《新唐书·艺文志》所载,就有《唐书》100 卷,又130卷,为吴兢,韦述等所撰,又有《国史》106卷,又113卷,则不著撰人。别有刘芳《唐历》、韦澳等《续唐历》和吴兢、韦述,陆长源三家各自所撰的《唐春秋》,还有陈岳《唐统计》和焦璐《唐朝年代记》,均已亡佚。所能流传于今世的,则为马摠《通历》。马摠,两《唐书》皆有传,为扶风(今属陕西)人。《新唐书》称“摠笃学,虽吏事倥偬,书不去前,论著颇多”,《通历》盖其中一种。此书曾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所著录。其所叙肇自远古,仅迄于隋代,并未稍及于其当代史事。

《大唐新语》、《国史补》及《传载》

《新唐书·艺文志·杂史类》所著录的杂史甚多,唐人所撰当代的史书亦殊不少,惟率多佚失,今所存者为刘肃《大唐新语》等十种。或涉及一代,或仅叙一时,自难得一致。刘肃《大唐新语》及李肇《国史补》,不著撰人的《传载》,论篇幅皆不甚过多,《传载》一书,仅有一卷,其所涉及,却相当广泛,可以相提并论。撰述《大唐新语》的刘肃,《艺文志》于其目下注云:“元和中江都主簿。”然本书结衔,则为“登仕郎守江州浔阳县主簿”。若无后人窜改明证,自当以此书为正。其自序说:“今起国初,迄于大历,事关政教,言涉文词,道可师模,志将存勒。”是书曾为明人窜改名称,以之作为《唐世说》,此固是明人的妄为,亦是其书上承《世说新语》的体例,遂为所窃改。明人不仅窜改其书的名称,且曾擅动其中的条目,有劳四库馆臣为其重订,恢复原貌。所谓条目共有三十篇,如匡赞、规谏、极谏、刚正等,大都有裨于劝戒。撰者自称:“昔荀奭纪汉事可为鉴戒者,以为汉语,今之所记,庶几前修”。四库馆臣以为这是《新唐书·艺文志》以此书列于《杂史类》的缘由。可是四库馆臣却以此书“中《谐谑》一门,繁芜猥琐,未免自秽其书,有乖史家之体例,今退置《小说家类》,庶协其实”。核实而论,以唐人记唐代史实,平直之处,此书有足多者,其中所记往往有轶出于两《唐书》之外者,考核唐史,多可以取证,且唐人所撰小说,亦往往可资证史,并非置之《小说家类》,就可削减其应有的分量。四库馆臣未免多所取舍。《艺文志》于李肇《国史补》目下注云:“翰林学士,坐荐柏耆,自中书舍人左迁将作少监。”本书结衔作“尚书左司郎中”。李肇亦尝撰《翰林志》,其结衔则又为“翰林学士左补阙”。前后未能一致。诸家论著于此多所议论考核。仕官升降乃是常事,李肇当亦未能免此,似不必为此多费笔墨。只是其里籍竟亦湮失不传,也是一宗憾事。李肇于其书首撰有自序,序中说:“昔刘集小说,涉南北朝至开元,著为《传记》。予自开元至长庆,撰《国史补》,虑史氏或阙则补之意,续《传记》而有不为。言报应,叙鬼神,征梦卜,近帷箔,悉去之。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戒、采风俗、助谈笑,则书之。”其立意如此,自然会有助于考核史事。全书虽仅3卷,所叙述的却有三百零八条事,可见其所记事相当扼要。其中多记典章制度以及官吏名人轶事。有些轶事就是始见于此书因而流传后世的,“李白脱靴”就是一端。亦兼载社会风俗,如扬州王四舅和俞大娘航船等,就多为近来治唐史者所引用。今书题名为《唐国史补》,与《艺文志》所著录的,稍有不同。至于不著撰人的《传载》,《艺文志》列于林恩《补国史》之后,而《补国史》则又列于李肇《国史补》之后。林恩《补国史》不传于世,可能所补的就是李肇之书。《艺文志》于《补国史》之下注为“僖宗时进士”,则《传载》的撰者亦当是晚唐时人。《宋史·艺文志·小说类》也著录此书,仍不著撰人。《四库全书总目》的《小说家类》著录有不著撰人《大唐传载》,当系此书。李肇《国史补》,后来称为《唐国史补》,与此同例,《传载》亦可称为《大唐传载》,因易代之后,历年久远,仅以《传载》为名,就颇不易得其真谛所在。是书前有自序,谓“南行岭峤,暇日泷舟传所闻而载之”。四库馆臣还曾指出:此书“所录唐公卿言论颇详,多为史所采用,间及诙谐谈谑及朝野琐事,亦往往与他说部相出入。”可见诙谐谈谑的记载,唐人著述中多未能全免。并非小说家言即不复能为史家所采用。此书既为撰者泷舟所记,自当多系传闻之辞,故也难免有与他书有冲突及不相符合处,是用之者须斟酌的。

《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

《广陵妖乱志》、《次柳氏旧闻》

《艺文志·杂史类》所著录诸书流传于今世的,还有郑处诲《明皇杂录》、郑棨《开天传信记》、姚汝能《安禄山事迹》和李德裕《次柳氏旧闻》。

《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和《次柳氏旧闻》于《四库全书总目》中亦如《大唐新语》等被列入于《小说家类》,盖以所载并非尽是实录。郑处诲为德宗时宰相郑余庆之孙。郑棨当为郑綮之误,其人曾相昭宗,所谓“歇后郑五为宰相,时事可知”,即是其人。两人上去开天时皆已久远,得之传闻之辞,不能谓其必无讹误。两书皆多记明皇时宫廷细事兼及当朝人物,就是社会杂闻亦皆信笔书载,殊有裨于唐史,惟《开天传信记》中间杂有神异之说,稍嫌病疵。郑处诲别撰有《广陵妖乱志》,记高骈镇扬州时为吕用之所惑,导致一方乱离事。此书另有罗隐所撰本。罗隐于僖宗时依附镇海节度使钱镠,为其节度判官,论年晚于郑处诲,上去广陵乱离已稍远,然犹以之见于撰述,可知吕用之为祸的惨烈,广陵蒙难的严重。《次柳氏旧闻》是得之于史官柳芳的传述,李德裕因撰次其说,故以次柳氏旧闻相称。柳芳曾因获罪被窜于黔中,其时高力士亦被流放于巫州(治今湖南黔阳西南),因相与周旋,得悉以前禁中诸事,皆芳所不能知者。柳芳以其所闻,撰成《问高力士》一书,不久即亡佚。后来李德裕之父李吉甫与柳芳之孙柳冕俱被谪东出,复得获闻柳冕所道及由其祖处所得的旧事,李德裕因加以录集,遂传于世。这是李德裕为是书所撰的序文所说的,应该是确实的。然其书中多荒诞不经之谈,仿佛与辗转传授之迹不尽相符合,可能有后人羼入的地方,不能即以之为实录。虽然如此,明皇时的旧史能有这些书籍流传下来,也可以看到开元天宝的往事是能引起后人的注意的。

《安禄山事迹》

撰述《安禄山事迹》的姚汝能,仕履无考,仅知其曾为华县尉。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以此见于著录。是书记安禄山一生始末,兼及安庆绪、史思明父子事。记述虽稍嫌琐杂,亦近于详赡。说者谓《新唐书·安禄山传》所载可能取材于是书,如果这样说法果属确实,则姚汝能的撰述自当有一定的价值。

《奉天录》

《艺文志》著录诸家所撰《奉天录》,今传世本为赵元一撰著。是书记载唐德宗为其叛臣朱泚所逼,逃避于奉天(今陕西乾县),又复受厄于李怀光,再播迁于梁州(今陕西汉中)事。据书中自序说:“起自建中四年孟冬月上旬三日泾原叛命,终兴元二年孟秋月中旬有八日皇帝再返神都。”盖德宗辗转迁徙时,撰者皆扈从其役,目睹耳闻,备悉全部历程,故所记颇为详赡。德宗播迁,虽肇因于朱泚和李怀光,山东藩镇亦尝措手于其间。德宗的得返长安,固是由于朱泚、李怀光的先后破灭,也是唐朝廷和山东藩镇妥协的结果。据赵元一此书,就可以明白其中的曲折究竟。

《贞观政要》和《东观奏记》

《艺文志》于此还著录了吴兢《贞观政要》和裴廷裕《东观奏记》。吴兢曾参与撰修《唐书》和《则天实录》,熟谙唐初史事,因撰《贞观政要》,记唐太宗和其大臣之间的言论。贞观之治颇为后世所称道,故此书也相应为后世所推崇。裴廷裕于昭宗时为翰林学士。《艺文志》于此目下注说:“大顺中,诏修宣、懿、僖实录,以日历注记亡缺,因摭宣宗政事奏记于监修国史杜让能。”其具体内容,也不外如此。

《六典》

《新唐书·艺文志·职官类》所著录诸书,唐人的撰述居其大半。其中最值得称道而又流传于今世的,厥为《六典》。《六典》今称《唐六典》或《大唐六典》,若推本溯源,当以《六典》为正。《艺文志》详述某撰述的经过:“开元十年,起居舍人陆坚被诏集贤院修《六典》,玄宗手写六条:曰理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张说知院,委徐坚,经岁无规制,乃命毋煚、余钦、咸廙业、孙季良、韦述参撰。始以令式象《周礼》六官为制。”这是说全书是按照当时的官制从事叙述。唐因隋制,以三省之长中书令、侍中(门下)、尚书令共议国政,也就是宰相之职。中书决策,门下审议,尚书执行。实际上是共同负责。唐更因前代旧制,设置三师、三公,位于三省之上。故《六典》的叙述,最先是三师、三公,接着才是尚书、门下、中书三省。尚书执行朝命,事务较繁,其所辖六部就分别依次叙述,再其次则是所谓台、寺、监、卫、府。各分别论述其员数和职掌。其中一些职掌涉及到全国各处,因而就可以略觇全貌。就如刑部尚书属下的司门郎中和员外郎的职务,为“掌天下诸门及关出入往来之籍赋,而审其政”,所管辖的关共有二十六所,就分布于全国各地。《六典》不仅为当时官方正式的撰述,且多出于名家之手,论一代典章制度,皆应有所取法。此书撰于开元二十六年,自难包括其后至于天宝年间的新制,不能以玄宗一朝的规矩视之。天宝以后更无从涉及了。户部郎中所掌有十道的贡赋,《六典》于此就分叙十道所辖的州数。其山南道所辖的州中竟然还有唐州。唐州治所在今河南泌阳县,本来是隶属于河南道,至德以后始割属山南道。开元时撰修《六典》诸家如何能知至德后事?这显然是后来窜入的。

《翰林志》、《翰林学士院旧规》

及其他有关的撰述

《艺文志·职官类》著录有李肇《翰林志》和杨钜《翰林学士院旧规》,不著撰人的《翰林内志》。其中《翰林内志》佚失已久。而《翰林志》和《翰林学士院旧规》为南宋洪迈编入《翰苑群书》中,得以广为流传。洪迈之书中且收入韦执谊《翰林院故事》、韦处厚《翰林学士记》、元稹《承旨学士院记》、丁居诲《重修承旨学士壁记》,皆以唐人记载唐事,殊为可贵。翰林院为当时文学之士待诏之所。而当时掌制诏书敕者多为此中的学士。其后选用益重,礼遇益亲,至号为内相。更为特殊的,甚至受拜为宰相。这一清华处所,深为当时所重视,故亦得多所记载。李肇撰《翰林志》时,以监察御史入学士院,身历其境,故所记颇为详赡。其他韦执谊、韦处厚、元稹诸人,亦莫不如此。杨钜为懿宗宰相杨收之子,昭宗时为翰林学士,从昭宗东迁,寻卒,则其所撰述应为唐人有关翰林学士院的最后记载。

《高氏外传》和《朝野佥载》

《艺文志·杂传记类》著录有郭湜《高氏外传》、张鷟《朝野佥载》、封演《封氏闻见记》和李绰《尚书故实》四种,皆传于今世。

《艺文志》在著录《高氏外传》时,即注“力士。湜,大历大理司直。”所谓《高氏外传》,当记高力士的生平。郭湜因得罪宦官李辅国而被贬逐于巫州,当时高力士亦被贬于其地,因得相与谋面。郭湜在《高氏外传》中说: “况与高公俱婴遣累,每接言论,敢不书绅。”按所记,尚多为两《唐书》所失载者。唐玄宗由蜀中归来,颇受制于李辅国,《旧唐书·宦官李辅国传》谓“辅国起微贱,贵达日近,不为上皇左右所礼。虑恩顾或衰,乃潜画奇谋以自固。”然所记仅移上皇居西内一事。《新唐书》所记亦仅此一事,只是较为详备而已。而《高氏外传》所记,则玄宗自蜀中归至凤翔后,即已见于形色,其他更非一事,故可补史文的阙失。

撰《朝野佥载》的张鷟,其生平事迹,两《唐书》皆附见于其孙张荐传首。生当武后之时,下及开元中年,故其所记诸事以武后时为多。盖耳闻目染,随笔记载,也是难得的。《旧唐书》谓其“下笔敏速,著述尤多,言颇诙谐。是时天下知名,无贤不肖,皆记诵其文。”《新唐书》则谓其“浮艳少致理,其论著率诋诮芜猥”。张鷟著述不少,《新唐书》所说未必就是指《朝野佥载》而言,然读其书时,就不能不有所警惕,而须再作考核。虽说如此,究竟是当时闻见的记载,属于第一手的史料,其功也未可见没。

《封氏闻见记》和《尚书故实》

撰《封氏闻见记》的封演,两《唐书》无传。据其书中所见,其初为天宝时太学生,其后为藩镇幕僚,德宗建中年间,尚在魏博田悦的幕中。书中随年纪事约有百余条,惟脱落殊多,难为完帙。《四库全书总目》说:“唐人小说多涉荒怪,此书独语必征实,前六卷多陈掌故,七、八两卷多记古迹及杂论,均足以资考证。末二卷则全载当时士大夫轶事,嘉言善行居多,惟末附诙谐数条而已。”这样的评论是相当恰当的。《四库全书总目》每以唐人杂史改入《小说家类》,惟以封演之书与李绰《尚书故实》仍列于《杂家类》中,显示其间似有不同处。李绰于所撰的《尚书故实》中曾述其撰述的缘起,他说:“宾护尚书河东张公,三相盛门,四朝雅望,……绰避难圃田(圃田在今河南郑州市北),寓居佛庙,……叨遂迎尘,每客侍话,凡聆征引,必异寻常,足广后生,可贻好事,遂纂集尤异者,兼杂以诙谐十数节。”也许是杂有诙谐的缘故,故其所记颇为芜杂。不过既是张公对客之言,当不至过于诬罔。其中小有讹误处,亦是难免,因随意道出,固不易作详赡的订正。《艺文志》于此书之下注:“尚书即张延赏。”《四库全书总目》谓“书中称嘉贞为四世祖,又称嘉祐为高伯祖,则所谓张尚书者当在彦远、天保、彦修、曼容兄弟间”。张延赏为德宗时宰相,乃张嘉贞之子,非其四世孙也。

《国朝传记》和《传记》

《艺文志·杂传记类》又著录有刘《国朝传记》。《艺文志·小说类》中还著录有刘《传记》,并注说:“国史异纂。”刘为刘知幾之子。两《唐书》皆有传,即附于其父传后。刘知幾为唐代知名史家,以著《史通》为当时后世所景仰,兄弟亦皆以学术知名于世。《新传》谓其“著《史例》,颇有法”。《旧传》于《史例》之外,还说到他所著的《传记》,皆未曾涉及《国史异纂》。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于其《小说类》著录有《刘小说》,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的《小说家类》于《刘小说》之外,复著录刘《隋唐嘉话》,皆与《新唐书·艺文志》不同。按李肇《国史补序》说:“昔刘集小说,涉南北朝至开元,著为《传记》”,是刘之书本以《传记》为名。其所以称为《国朝传记》者,可能仅指唐初至于开元一段史事,别自单行。如果这样说法不太舛讹,则《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之时,此书已分成两本,故分别见于著录。《郡斋读书志》著录《刘小说》时,曾有简短的言辞说:“纂周汉至晋江左杂事。”这和李肇《国史补序》所说是一样的。可能是所著录的《刘小说》又被割裂,不仅不复至于开元,而且尚未兼及隋代,因而只能说“至晋江左杂事”。这时的割裂与《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的又不复相同。既然以所记的隋事移后,与唐初事并列在一起,就不能再以国朝相称,故另赐佳名,称为《隋唐嘉话》。今本《隋唐嘉话》多载隋唐时的人物言行事迹,不能即以小说目之。也许是因李肇所说,因而置之小说之中。《隋唐嘉话》所记隋时事,只有十几条,记唐时事竟多至一百多条。可见那时割裂原书,以所记唐时别为一书,以《国朝传记》相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唐开元礼》和《大唐郊祀录》

《艺文志·仪注类》著录《开元礼》和王泾《大唐郊祀录》。据其所记当时撰《开元礼》的经过:“开元中,通事舍人王喦请改《礼记》,附唐制度,张说引嵒就集贤书院评议。说奏:‘《礼记》,汉代旧文,不可更,请修贞观、永徽五礼为《开元礼》。’”《艺文志》又载长孙无忌等所撰的《大唐仪礼》和《永徽五礼》。前者于贞观十一年上(637),即所谓贞观礼;后者成于显庆三年(658),书名以《永徽五礼》相称,也就是所谓的永徽礼。《开元礼》自当是综合贞观礼和永徽礼而成的。自后再未见有大举修撰礼书的记载,想见其已臻于相当完善的地步。后来杜佑撰《通典》,其《礼典》所记率多取自《开元礼》,其重要意义可见一斑。至于王泾所撰的《大唐郊祀录》,则专叙述郊祀之礼,这当然是诸礼中的组成部分。《艺文志》谓其书为贞元九年(793)所上,时为太常礼院修撰。当是为当时郊祀特别准备的仪式。前代的礼虽亦有所承袭,因时而有所改变,也是势所难免。故贞观、永徽、开元各有其礼仪。贞元时另有新礼,亦属寻常之事。因王泾所撰集得以略见中唐以后的礼仪细节,可以称为难能可贵的载籍。

《唐律疏议》

《艺文志·刑法类》著录的隋唐律令不少,大部已不传世。今传者仅永徽年间长孙无忌等所撰集的《唐律疏义》。两《唐书》著录此书,皆作《律疏》。宋时始以之作《唐律疏议》。唐律为有唐一代的大法,它承袭前代一些旧规,对后世亦颇有一定的影响。唐律的厘定,始于太宗贞观年间。《旧唐书·刑法志》说:“(房)玄龄等遂与法司定律五百条,分为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卫禁,三曰职制,四曰户婚,五曰厩库,六曰擅兴,七曰贼盗,八曰斗讼,九曰诈,十曰杂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断狱。有笞、杖、徒、流、死五刑。”这就是《艺文志》所著录的《贞观律》12卷。其他还有《令》、《格》、《留司格》、《式》,并见《艺文志》著录。其后到高宗永徽时再加修订。当时曾颁下诏书说:“律学未有定疏,每年所举明法,遂无凭准。宜广召解律人条义疏奏闻,仍使中书、门下鉴定。”这就是《艺文志》所著录的《唐律疏》。长孙无忌等所撰的《疏义》仍本《贞观律》的名例等十二部分,惟具体条文为五百零二条,可能其中有所增删。在这些条文中,可以反映出唐代有关阶级关系、等级关系、以及官制、兵制、田制、赋役制度等各方面的问题,应该是研究唐史的重要资料。

《元和姓纂》

唐代承南北朝之后,亦崇尚门第姓氏,致使风俗为之浇薄。唐太宗曾命高士廉重为厘定,“普责天下谱牒,仍凭据史传考其真伪,忠贤者褒进,悖逆者贬黜,撰为《氏族志》”。这就是《艺文志·谱牒类》中所著录的《大唐氏族志》。《大唐氏族志》的撰著,只是厘正其间等第的高下真伪,并没有遏止这种社会风气。因而门第姓氏依然为各方所重视。有关撰述也非只一家,而见于《谱牒类》的著录并传于今世的,则为林宝《元和姓纂》。《四库全书总目》说:“宝,《唐书》无传,其名见于《艺文志》,诸家书目所载并同。惟《唐会要》称王涯撰,盖以涯曾作序而讹。郑樵《通志》又称为李林宝撰,则因李吉甫命宝作是书,当日二名连书,传写脱去吉甫字,遂并为一人。观樵《姓氏略》中讥宝作《姓纂》,而不知林姓所自出,则《艺文略》中本作林宝可知也。焦竑《国史经籍志》亦因之作李林宝,误之甚矣。”《四库全书总目》于此并论是书的得失,所言亦多中肯。《总目》说:“其论得姓受氏之初,多原本于《世本》、《风俗通》,其他如《世本》、《族姓记》、《三辅决录》以及《百家谱》、《英贤传》、《姓源韵谱》、《姓苑》诸书,不传于今者,赖其征引,亦皆斑斑可见。郑樵作《氏族略》,全祖其文,盖亦服其该博也。但宝以二十旬而成书,援引间有讹谬,且当矜尚门第之时,各据其谱牒所陈,附会攀援,均所不免。观《白居易集》自序家世,以白乙丙为祖,而云出自白公胜,颠倒时代,悖谬显然,其他可知。洪迈《容斋随笔》称《元和姓纂》诞妄最多,盖有由也。”其所讥刺并非无谓。同时也是唐人好自傅会标榜,故弄玄虚,有以致之。就是他人另撰,也是不易摒除此中恶习的,然是书所载人物多轶出于两《唐书》之外,可以互为补苴校正,亦不可偏废。

《括地志》、《元和郡县图志》和《皇华四达记》

《艺文志》史部诸书最后所列者为《地理类》。唐代以地理名家者甚多,故所著录者亦最为繁博。尤以李泰和李吉甫最称巨擘。李泰当时受封魏王,故习俗仍多以魏王泰相称。魏王泰所撰著的为《括地志》,李吉甫所撰著的为《元和郡县图志》。《括地志》据太宗贞观十三年(639)大簿论述。当时全国有州三百五十八,县一千五百五十一。书中并增添了平高昌后所增置西州都护府和庭州六县,足以显示一代的宏图。《元和郡县图志》撰于唐宪宗时。其时李吉甫正为当朝宰相,论述一代舆地自有其方便之处。唐代自安史乱后,藩镇日多,德宗姑息养奸,一些藩镇愈加跋扈难制。宪宗始改旧规,奋力挞伐,号为中兴。李吉甫撰述是书,正是为了配合当时的形势,故其在序文中说:“古今言地理者凡数十家,尚古远者或搜古而略今,采谣俗者多传疑而失实,饰州郡而叙人物,因丘墓而征鬼神,流于异端。”书中于各府州的政区、户数、道里、贡赋、县邑备加记载,亦皆为后来地理书所沿袭。

堪与魏王泰和李吉甫并称的厥为贾耽。贾耽为唐德宗时宰相。《旧唐书》本传说:“耽好地理学,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还者,必与之从容,讯其山川土地之终始。是以九州之夷险,百蛮之土俗,区分指画,备究源流。”《艺文志》著录其所著书有《地图》、《皇华四达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关中陇右山南九州别录》、《贞元十道录》、《吐蕃黄河录》等,可以说相当丰硕,而今亦皆已亡佚。《新唐书·地理志》篇末所附入四夷路,当是据《皇华四达记》撰成的。

《十道志》等尚有辑本的地理书

《艺文志》还著录有梁载言《十道志》。梁载言,两《唐书》的文艺传皆附于《刘宪传》传后。载言为武后时人,所撰《具员故事》及《十道志》并传于世。与《十道志》并见著录的有虞茂《区域图志》和郎蔚之《隋诸州图经集》。郎蔚之名茂,《隋书》有传,炀帝时为尚书左丞,工法理,为世所称。虞茂事见颜师古所撰《大业拾遗记》,炀帝时曾为起居舍人。两书并见《隋书》及两《唐书》的著录。虞茂的书,两《唐书》皆作《区域图》,与《隋书》略有不同。郎蔚之书,《隋书》作《隋诸州图经集》,两《唐书》皆作《隋诸州经集记》,本传则作《州郡图经》。名称虽有不同,实各本一书。《大业拾遗记》称虞茂的书,“叙山川则卷首有山水图,叙郡邑则卷首有郡邑图,叙城隍则卷首有城隍公馆图”。其书以《区域图志》为名,是有来由的。《隋书·经籍志》还著录了《冀州图经》、《齐州图经》和《幽州图经》。《艺文志》也著录有吴从政《襄沔记》。三州图经皆未知撰人,亦未一言及吴从政身世。《太平广记》所引《兴业寺》一条,提到唐景龙元年(707)造堂宇事,知其为唐代人。既系唐人,所记应多唐代事。这里所涉及的地理书,今传世的仅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已非全帙,其他皆已亡佚。幸后世多有辑本。《括地志》,清人孙星衍、王谟、王仁俊、黄奭,民国曹元忠,今人贺次君皆有辑本。其他各书,皆为王谟所辑,王仁俊亦辑有《十道志》和《郡国县道记》。王谟尚辑有不著撰人的《并州记》和陆广微《吴地记》。两书皆不见两《唐志》著录。《并州记》当如《冀州图经》等书。《吴地记》亦是方志撰著。王谟等人所辑自是零篇断简,然亦可借以略知各书的概况。

《两京新记》

《艺文志》地理类著录的诸书尚能流传于今世的,还有韦述《两京新记》、刘恂《岭表录异》、莫休符《桂林风土记》、段公路《北户杂录》、樊绰《蛮书》。

韦述,两《唐书》皆有传,为当时有名史家,曾参预撰修《六典》和《国史》。《旧唐书》说:“国史自令狐德棻至于吴兢,虽累有修撰,竟未成一家之言。至述始定类例,补遗续阙,(终于)勒成《国史》一百一十三卷,并《史例》一卷。”《新唐书》也说:“先是,诏修《六典》,徐坚构意岁余,叹曰:‘吾更修七书,而《六典》历年未有所适。’及萧嵩引述撰定,述始摹周六官领其属,事归于职,规制遂定。”萧颖士以为谯周、陈寿之流。《两京新记》记长安和洛阳的皇城、里坊。本为五卷,今已残缺,仅余第三卷的一部分,所记为长安西部诸坊和西市,杂有其间的寺观、祠庙、府廨、园宅等,亦杨衒之《洛阳伽蓝记》的流亚。其后宋敏求撰《长安志》和《河南志》,能得有所祖述,并非偶然。

《岭表录异》、《桂林风土记》和《北户杂录》

撰《岭表录异》的刘恂,史书无传。《四库全书总目》据宋僧赞宁所撰《筍谱》,谓恂于唐昭宗朝出为广州司马,官满,上京扰攘,遂居南海。《总目》又说:“陈振孙《书录解题》亦云,昭宗时人。然考书中云:唐乾符四年;又云,唐昭宗即位。唐之臣子宜有内词,不应直称其国号。且昭宗时人,不应预称谥号,殆书成于五代时欤?”是书既见于《艺文志》著录,若为成于五代时,则撰《新唐书》诸人当无不知之理,似不必作过细的推敲。且是书迭经散佚,今传本为由《永乐大典》辑校得来。辗转传钞引用,难保不为后人窜改,旧本所题,既与《艺文志》著录相符,宜仍以旧说为是。《四库全书总目》还说:“诸书所引,或称《岭表录》,或称《岭表记》,或称《岭表异录》,或称《岭表录异记》,或称《岭南录异》,核其文句,实皆此书。殆以旧本不存,转相裨贩,故流传讹异,致有数名。惟《永乐大典》所题与《唐志》合,今特从之,以存其真。”今按其书中所记,多为当地风俗民情以及各种物产,还有制作贩卖等事,皆与北方中原不尽相同,以录异为名,正与所记相合。

撰《桂林风土记》的莫休符,史书亦无传记。书中称其于昭宗光化二年(899)以检校散骑常侍守融州刺史时,撰成是书。融州治所在今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其东就是桂州。融州为唐初析桂州置,其实皆古桂林郡地,而为当时桂管观察使所辖地,故此书所记不以融州一地为限。所记兼及名胜、古迹、山川、城址、风俗、土产,就是名人轶事也在记载之中。唐代桂管仕宦的姓氏亦得借以保存,是已近于后来研地兼论人的方志了。

《艺文志》著录《北户杂录》时,随文附注其撰者段公路为 “文昌孙”。文昌为穆宗宰相。文昌子成式,所撰《酉阳杂俎》亦著录于《艺文志》。公路书中著咸通年号,则已至唐懿宗时。书首结衔为知京兆府万年县尉,又无其他仕历可考。未知何以远居岭南,并在其地撰文著述。北户之名始见于秦时。《史记·秦始皇本纪》说秦地,谓二十六年,“南至北向户”;二十八年琅邪刻石,又说到“南尽北户”。《汉书·地理志》日南郡下颜师古注:“言其在日之南,所谓开北户以向日者。”按其所说,北户当在今越南中部,唐时为驩州境。公路此书泛记岭南风土,于当地物产尤为详备,盖取北户之名,并不以日南为限。《艺文志》著录作《北户杂录》,当为其书的本称,今本作《北户录》,可能是传写过程有所省略。

《蛮 书》

《艺文志》著录《蛮书》时,并注明其撰者樊绰为“咸通岭南西道节度使蔡袭从事”。《四库全书总目》谓“《通鉴》载袭实官安南经略使,与绰所记较合,则《新书》失考也”。是书异名甚夥,近人向达曾作考核,据说: “《新唐书·艺文志》作《蛮书》,《宋史·艺文志》作《云南志》,又作《南蛮记》;晁氏《郡斋读书志》作《云南志》,温公《通鉴考异》、程大昌《禹贡图》、蔡沈《书集传》、《直斋书录解题》作《蛮书》,苏颂《图经本草》引樊绰书作《云南记》;《太平御览》引作《南夷志》;《永乐大典》又作《云南史记》。四库馆臣则依《新唐书》及温公、程大昌、蔡沈所引谓应作《蛮书》。今人方国瑜《滇南旧事》七《论樊绰云南志》又谓应依晁氏《读书志》及《宋史》作《云南志》。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今案本书卷十末有云:‘咸通五年六月左授夔州都督府长史,问蛮夷、巴、夏四邑根源,悉以录之,寄安南诸大首领,详录于此,为《蛮志》一十卷,庶知南蛮首末之序。’此所谓《蛮志》一十卷事,当即指本书而言。是樊氏此书原名或系《蛮志》,《新书》所记,差得其实。”从所记载的项目看来,虽不乏风俗物产,但并不以此为限。这是和上面所说的有关岭南诸书不尽相同处。特别是云南境内的道里对于当时交通往来,所关实大。这应是贾耽《皇华四达记》以后少见的撰述。《蛮书》中特别记载六诏,对于当时边事的经略是相当重要的。樊绰作为安南经略使的从事,笔墨自是必不可少的。文宗太和三年(829)南诏攻入成都,为一代大事,经过此役,对南诏文化的发展确有影响,樊绰所记就是实录。

《释迦方志》和《经行记》

道宣《释迦方志》和杜环《经行记》,两书皆未为《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今有通行本传世。

道宣为唐初佛教大德,撰述丰富,见于《艺文志》著录的就有《广弘明集》和《续高僧传》等数种。道宣此书是在玄奘《大唐西域记》的基础上撰著的,既举其要点而又相应作了补充。按说,这两部书在这里是应该相提并论的,因为不仅其间撰述有关,而且都是属于地理的著作。以《释迦方志》为名,就是由于它叙述释迦所在的天竺诸国的地方情景,由于印度为当时佛徒取经的地域,中土僧侣往来不绝,其间道路也是不容不加以记载的。其书上卷分封疆、统摄、中边、遗迹四篇,下卷为游履、通局、时住、教相四篇,和玄奘依所经行各国次序的论述就很相同了。

道宣是居无常处,曾周游晋魏,顾步江淮,虽曾协助玄奘译经,却未至异域求法。杜环所撰的《经行记》则是其亲身经历的自叙。杜环曾从高仙芝西征。高仙芝于天宝十载(751)与大食战于怛罗斯(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城),为大食所败,杜环多人被俘。其后辗转归来,撰为此书。杜环为杜佑从子,故《通典》中间有引用。《通典·边防·西戎总序》说:“族子环随镇西节度使高仙芝西征,天宝十载至西海,宝应初,因贾商船舶自广州而回,著《经行记》。”杜佑既得见杜环所著书,故能多所引用,见于《通典》的就有疏勒、康居、师子国、石国、大食各国条中。杜环既亲至大食,故所记亦最详备,当时大食已有绫绢机杼,并有金银匠、画匠。其作画的为京兆人樊淑、刘泚,织络者为河东人乐、吕礼,当是与杜环一起被俘者。即此亦可略见中土文化西传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