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

孔子谓季氏章

季氏八佾,止是多添人数,未有明文,故夫子就其事责之。若三家雍彻,则分明歌天子之诗,故夫子引其诗以晓之。〔人杰〕

问:"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曰:"季氏初心,也须知其为不安。然见这八佾人数热闹,便自忍而用之。这便是遏绝天理,失其初心也。"

子升问集注两说不同。曰:"如今亦未见圣人之言端的是如何。如后说之意,亦自当存,盖只此便是天理发处。圣人言语,固是旨意归一。后人看得有未端的处,大率意义长者录在前,有当知而未甚稳者录在后。如'放於利而行多怨',或者又说求利而不得,则自多怨天尤人。此意亦自是。但以意旨观之,人怨之说为分晓,故只从一说。"〔木之〕

居父问:"'是可忍也',后说恐未安。圣人气象似不如此暴露。"曰:"前日见赵子钦亦疑此,亦是。但圣人亦自有大段叵耐人处。如孔子作春秋,是大段叵耐,忍不得处。"〔贺孙〕

问:"'是可忍也',范氏谓季氏'罪不容诛',莫是有不容忍之意否?"曰:"只大概如此说,不是有此意。"〔时举〕

三家者以雍彻章

问"三家者以雍彻"。曰:"这个自是不当用,更无可疑。"问:"是成王赐周公?"曰:"便是成王赐周公,也是成王不是。若武王赐之,也是武王不是。公道是成王赐,便不敢道不是了。雍诗自是武王之乐,馀人自是用他不得。成王已自用不得了,何况更用之於他人!"〔卓〕

问:"雍彻,程子谓'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曰:"使鲁不曾用天子之礼乐,则三家亦无缘见此等礼乐而用之。"〔时举〕

问:"范氏以成王赐鲁以天子礼乐,惟用以祀周公於大庙,非使鲁君亦得以用之也。不如伊川断然便道成王不当赐,伯禽不当受。"曰:"然。范先生说书,大抵言语宽,所以至此。"〔榦〕

"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只是不议其过恶。若大夫有不善,合当谏正者,亦不可但已。孔子谓季氏八佾与三家雍彻之事,又却不然。〔人杰〕

人而不仁如礼何章

或问:"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曰:"如礼乐何,谓其不柰礼乐何也。'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既不和乐,不庄敬,如何行得礼乐!儒用录云:"不庄不敬,不和不乐,便是不仁。暴慢鄙诈,则无如礼乐何矣。"譬如不善操舟,必不柰一舟何;不善乘马,必不柰一马何。"又问:"礼乐是玉帛钟鼓之文否?"曰:"看其文势,却是说玉帛钟鼓之礼乐也。"〔人杰〕儒用同。

"人既不仁,自是与那礼乐不相管摄。礼乐虽是好底事,心既不在,自是呼唤他不来,他亦不为吾用矣。心既不仁,便是都不醒了。如人身体麻木,都不醒了,自是与礼乐不相干事。所以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只是一个求放心,更无别工夫。"或曰:"初求放心时,须是执持在此,不可令他放。" 曰:"也不用擒捉他,只是要常在这里。"或曰:"只是常常省察照管得在,便得,不可用心去把持擒捉他。"曰:"然。只知得不在,才省悟,便在这里。"或曰:"某人只恁擒制这心,少间倒生出病痛,心气不定。"曰:"不是如此。只是要照管常在此,便得。"

问:"礼者,天理之节文;乐者,天理之和乐。仁者,人心之天理。人心若存得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得著,若无这天理,便与礼乐凑合不著。"曰:"固是。若人而不仁,空有那周旋百拜,铿锵鼓舞,许多劳攘,当不得那礼乐。"〔焘〕

"人而不仁",则其心已不是;其心既不是,便用之於礼乐,也则是虚文,决然是不能为。心既不正,虽有钟鼓玉帛,亦何所用!〔卓〕

"人而不仁,如礼何"!而今莫说"八佾"、"雍彻",是无如礼乐何。便教季氏用四佾以祭,也无如礼乐何,缘是它不仁了。〔夔孙〕

蜚卿问:"'人而不仁,如礼何'!是无恻隐之心,则礼乐皆为虚文。"曰:"此仁是指全体而言,不是指恻隐。"〔可学〕

希真问:"'人而不仁',与'不能以礼让为国',皆曰'如礼何'!意同否?"曰:"'人而不仁',是以仁对礼乐言。'不以礼让',是以礼之实对礼之文言。能以逊让为先,则人心感服,自无乖争陵犯之风。"〔恪〕

或问:"集注云'礼乐不为之用',如何?"曰:"礼是恭敬底物事,尔心中自不恭敬,外面空做许多般模样;乐是和乐底物事,尔心中自不和乐,外面强做和乐,也不得。心里不恁地,外面强做,终是有差失。纵饶做得不差失,也只表里不相应,也不是礼乐。"集注。

"集注云'礼乐不为用',是如何?"曰:"不仁之人,浑是一团私意,自不柰那礼乐何。礼乐须是中和温厚底人,便行得。若不仁之人,与礼乐自不相关了。譬如无状之人去读语孟六经。语孟六经自是语孟六经,与他即无干涉,又安得为之用!"〔时举〕

或问"人而不仁"注下数语。曰:"'其如礼乐何哉',是柰他不下;礼乐不为之用也,是不为我使,我使他不得。虽玉帛交错,不足以为礼;虽钟鼓铿锵,不足以为乐。虽有礼而非礼,虽有乐而非乐。"因言"季氏,当初成王不赐,伯禽不受,则后人虽欲僣,亦无样子,他也做不成"。又曰:"观天子之礼於鲁宋。宋是二王后,有天子之礼。当时诸侯皆不识天子之礼,皆於鲁宋观之。"〔节〕

"仁者,天下之正理"。只是汎说,不是以此说仁体。若曰"义者,天下之正理,也得"。〔义刚〕

问"仁者,天下之正理"。曰:"说得自好,只是太宽。须是说仁是本心之全德,便有个天理在。若天理不在,人欲横肆,如何得序而和!"〔时举〕

程子说"仁者,天下之正理",固好;但少疏,不见得仁。仁者,本心之全德。人若本然天理之良心存而不失,则所作为自有序而和。若此心一放,只是人欲私心做得出来,安得有序,安得有和!〔铢〕

问"仁者,天下之正理"。曰:"此说太宽。如义,亦可谓天下之正理;礼,亦可谓天下之正理。"又问:"仁是合知觉与理而为之与,舍知觉而为之与?" 曰:"仁自是知觉。"又问:"知觉是仁中之一件否?"久之,曰:"生底是仁。"又曰:"仁义礼智是四个根子,恻隐、羞恶、恭敬、是非是根上所发底苗。"又曰:"生是元,长是亨,收敛是利,藏是贞,只是一气。理无形,故就气上看理,也是恁地。"次日,又曰:"仁是根,爱是苗。"又曰:"古人言仁,多以慈详恺悌。易则曰:'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何尝以知觉为仁!"又曰:"程子曰'仁是理',此说太宽。如曰'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此说却是紧要底。" 问:"仁如何包四者?"曰:"易便说得好:'元者,善之长。'义礼知莫非善,这个却是善之长。"又曰:"义礼知无仁,则死矣,何处更讨义礼知来?"又曰:"如一间屋分为四段,仁是中间紧要一段。孟子言'仁人心,义人路',后不言义者,包义在其中。如'克己复礼为仁',亦是恁地。"〔节〕

问:"仁者,心之德也。不仁之人,心德既亡,方寸之中,绝无天理。平日运量酬酢,尽是非僻淫邪之气,无复本心之正。如此等人,虽周旋於玉帛交错之间,钟鼓铿锵之际,其於礼乐判为二物,如猿狙衣周公之服一般,其如礼乐何!伊川所谓'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所谓正理,即心之德也。若天理不亡,则见得礼乐本意,皆是天理中发出来,自然有序而和。若是胸中不有正理,虽周旋於礼乐之间,但见得私意扰扰,所谓升降揖逊,铿锵节奏,为何等物!不是礼乐无序与不和,是他自见得无序与不和,而礼乐之理自在也。"曰:"只是如此。"〔南升〕

问:"'人而不仁,如礼乐何'!据李氏之说,则指在外之礼乐言之,如玉帛钟鼓之类。程先生所谓'无序而不和',却是主在内者言之,如何?"曰:"两说只是一意。缘在我者无序而不和,故在外之礼乐亦不为我用。"又问:"仁义礼智,皆正理也,而程子独以仁为天下之正理,如何?"曰:"便是程子之说有太宽处,此只是且恁宽说。"曰:"是以其专言者言之否?"曰:"也是如此。"〔广〕

问:"集注举三说:若游氏则言心,程氏主理,李氏谓'待人而后行'。"曰:"所疑者何?"曰:"今观前二说,与后说不相似。"曰:"仲思以为如何?"曰:"此正'苟非其人,道不虚行'之意。盖心具是理,而所以存是心者,则在乎人也。"曰:"恁地看,则得之。"〔道夫〕

问:"吕氏曰:'礼乐之情,皆出於仁。'此语似好。"曰:"大概也只是如此。"问:"游氏曰:'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如何?"曰:"此说好。" 问:"曾见先生说'仁者,心之德'。义礼智皆心之德否?"曰:"都是。只仁是个大底。"问:"谢氏曰:'未能颠沛造次由於是,故如礼何!未能不忧,故如乐何!'似说得宽。"曰:"他只似做时文用故事,也不必恁地。"问:"程先生尹先生皆以仁为正理,如何是正理?"曰:"只是正当底道理。"〔榦〕集义。

林放问礼之本章

问:"'林放问礼'章,先生谓'得其本,则礼之全体无不在其中',如何是礼之全体?"曰:"兼文质本末言之。"曰:"后面只以质为礼之本,如何又说文质皆备?"曰:"有质则有文,有本则有末。徒文而无质,如何行得?譬如树木,必有本根,则自然有枝叶华实。若无本根,则虽有枝叶华实,随即萎落矣。"〔广〕

林闻一问:"'林放问礼之本',而孔子并以丧告之,何也?"曰:"丧亦是礼。奢底是礼之吉者,丧是礼之凶者。"〔节〕

辛適正问:"'林放问礼之本',何故只以丧礼答之?"曰:"礼不过吉凶二者而已。上句泛以吉礼而言,下句专指凶礼而言。然此章大意不在此,须看问答本意。孔子只是答他问礼之本,然俭戚亦只是礼之本而已。及其用也,有当文时,不可一向以俭戚为是,故曰:'品节斯,斯之谓礼',盖自有个得中恰好处。"〔僩〕

问"丧与其易也,宁戚"。曰:"其他冠婚祭祀,皆是礼,故皆可谓'与其奢也宁俭'。惟丧礼独不可,故言'与其易也宁戚'。易者,治也,言治丧礼至於习熟也。丧者,人情之所不得已。若习治其礼有可观,则是乐於丧,而非哀戚之情也,故礼云:'丧事欲其纵纵尔。'"〔卓〕

问:"'丧与其易也宁戚',注易为治,何也?"曰:"古人做物滑净,无些碍处,便是易。在礼,只是太滑熟了。生固无诚实,人才太滑熟,亦便少诚实。" 曰:"夫子何故只以俭戚答礼之本?"曰:"初头只是如此,未有后来许多文饰,文饰都是后来事。丧初头只是戚,礼初头只是俭。当初亦未有那俭,俭是对后来奢而言之,盖追说耳。如尧土阶三尺,当初只是恁地,不是为俭,后来人称为俭耳。东坡说忠、质、文,谓当初亦未有那质,只因后来文,便称为质。孔子曰:'从先进。'周虽尚文,初头尚自有些质在。"曰:"三纲、五常亦礼之本否?"曰:"初头亦只有个意耳。如君臣亦只是个诚敬而已,未有许多事。"〔淳〕

问"礼之本"。曰:"初间只有个俭戚,未有那文。俭戚是根,有这根然后枝叶自发出来。"又问:"戚是此心自然发出底;俭又不类。"曰:"俭亦不是故意俭,元初且只有汙樽抔饮之类。"毅父问:"先生旧说,俭戚且是近本。"曰:"对奢、易言之,且得说俭、戚是本。若论礼之本,则又在俭、戚之前。未用如此说得。"〔时举〕

奢、易过於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与其过也,宁不及,不及底可添得。〔夔孙〕

问:"'林放问礼之本'一章,某看来,奢、易是务饰於外,俭、戚是由中。"曰:"也如此说不得。天下事,那一件不由心做。但俭、戚底发未尽在,奢、易底发过去了,然都由心发。譬之於花,只是一个花心,却有开而未全开底,有开而将离披底。那俭、戚底便犹花之未全开,奢、易底便犹花之离披者。且如人之居丧,其初岂无些哀心,外面装点得来过当,便埋没了那哀心。人之行礼,其初岂无些恭敬之心,亦缘他装点得来过当,便埋没了那恭敬之心。而今人初以书相与,莫不有恭敬之心。后来行得礼数重复,使人厌烦,那恭敬之心便埋没了。"或问:"'易'字,集注引孟子'易其田畴'之'易',是习熟而平易之意否?"曰:" 易,只是习得来熟,似欢喜去做,做得来手轻足快,都无那恻怛不忍底意思。"因举檀弓"丧事欲其纵纵尔"与曲礼"丧事先远日",皆是存恻怛不忘之意也。〔焘〕

胡叔器说"林放问礼之本"一章。曰:"林放若问礼之大体,便包得阔。今但问本,似未为大。然当时习於繁文,人但指此为礼,更不知有那实处。故放问,而夫子大之,想是此问大段契夫子之心。盖有那本时,文便在了。若有那文而无本,则岂得为礼!'易其田畴'之说,盖由范氏'丧易而文'之语推之。治田者须是经犁经耙,治得窒碍,方可言熟也。若居丧习熟於礼文,行得皆无窒碍,则哀戚必不能尽,故曰'不若戚而不文之愈也'。如杨氏'汙樽抔饮'之说,他是就俭说,却不甚亲切。至於'丧不可以径行直情'一句,大觉文意颠倒。后面云'则其本戚而已',却似与前面无收杀。此须是说居丧先要戚,然却不可无衰麻哭踊之数以为之节,如此说,方得。今却说得衰麻哭踊似是先底,却觉语意不完。龟山说话多如此,不知如何。却是范氏'俭者,物之质;戚者,心之诚'二语好。"又曰:"人只习得那文饰处时,自是易忘了那朴实头处,如'巧言令色鲜矣仁'之类。"〔义刚〕

杨氏谓礼始诸饮食燔炙。言礼之初,本在饮食。然其用未具,但以火炽石,其石既热,却以肉铺其上,熟而食之,安有鼎俎笾豆也!然方其为鼎俎之始,亦有文章,雕镂烦而质灭矣,故云"与奢宁俭"。又云:"杨说'丧不可直情而径行'。此一语,稍伤那哀戚之意。其意当如上面'始诸饮食'之语,谓丧主於哀戚,为之哭泣擗踊,所以节之,其本则戚而已。"杨氏语多如此,所以取彼处亦少。〔子蒙〕

问:"'林放问礼之本'。夫礼贵得中,奢、易则过於文,俭、戚则不及而质,皆未为合礼。然质乃礼之本,过於文则去本已远。且礼之始,本诸饮食,'汙樽而抔饮,篑桴而土鼓',岂不是俭。今若一向奢而文,则去本已远,故宁俭而质。丧主於哀戚,故立衰麻哭踊之数以节之。今若一向治其礼文,而无哀戚之意,则去本已远,故宁戚而质,乃礼之本。"曰:"也只是如此。"〔南升〕

问:"易,乃慢易,如何范氏以为'丧易而文'?"曰:"易也近文。'易'字训治,不是慢易、简易之'易'。若是慢易、简易,圣人便直道不好了,知何更下得'与其'字,只此可见。"〔榦〕

夷狄之有君章

问:"'夷狄之有君'一章,程氏注似专责在下者陷无君之罪,君氏注似专责在上者不能尽为君之道,何如?"曰:"只是一意。皆是说上下僣乱,不能尽君臣之道,如无君也。"〔义刚〕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无君且胜之者"。此说无意义。〔振〕

问:"范氏吕氏皆以为夷狄有君而无礼义,不如诸夏之无君而有礼义,恐未当。"曰:"不知他如何恁地说。且如圣人恁地说时,便有甚好处!不成中国无君恰好!"问:"亡,莫只是有无君之心否?"曰:"然。"〔榦〕

季氏旅於泰山章

问"季氏旅於泰山"一段。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国之山川,只缘是他属我,故我祭得他。若不属我,则气便不与之相感,如何祭得他。"因举太子申生"秦将祀予"事。〔时举〕

问"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曰:"圣人也不曾是故意为季氏说。只是据事说,季氏闻之自当止。"

君子无所争章

问"君子无所争"章。曰:"'君子无所争',必於射见之。言射有胜负,是相争之地,而犹若此,是不争也。语势是如此。"〔南升〕

"其争也君子",言争得来也君子。〔铢〕

问:"'其争也君子',只是横渠说,争为辞逊底否?"曰:"然。毕竟是为君子之争,不为小人之争。"〔榦〕

巧笑倩兮章

"素以为绚",不知是何诗。若以为今硕人诗,则章句全。且此一句最有理,亦不应删去。因说"古人绘事,未必有今人花巧。如'云'字、'雷'字,见笔谈"。〔〈螢,中"虫改田"〉〕去伪同。

问:"伊川云'美质待礼以成德,犹素待绘以成绚',却似有质须待礼,有素须待绚。"曰:"不然。此质却重。"〔〈螢,中"虫改田"〉〕

"素以为绚",言人有好底姿容材质,又有口辅之美,盼倩之佳,所以表其质也。此见素以为质,而绚以文之也。"起予"之义者,谓孔子言绘事后素之时,未思量到礼后乎处,而子夏首以为言,正所以启发夫子之意。非谓夫子不能,而子夏能之以教夫子也。〔子蒙〕

因论"起予者商","回非助我"等处,云:"圣人岂必待二子之言,而后有所启发耶!然圣人胸中虽包藏许多道理,若无人叩击,则终是无发挥於外。一番说起,则一番精神也。"〔柄〕

夏礼吾能言之章

问:"'夏礼吾能言之',所谓礼,是说制度文章,不是说三纲、五常,如前答子张所问者否?"曰:"这也只是说三纲、五常。"问:"'吾能言之',是言甚事?"曰:"圣人也只说得大纲,须是有所证,方端的。'足则吾欲证之'。证之,须是杞宋文献足,方可证。然又须是圣人,方能取之以证其言。古礼今不复存。如周礼,自是纪载许多事。当时别自有个礼书,如云'宗伯掌邦礼',这分明自有礼书、乐书,今亦不可见。"〔贺孙〕

问"文、献"。曰:"只是典籍、贤人。若以献作法度,却要用这'宪'字。"问:"'徵'字训'成'字如何?"曰:"也有二义。如此,只是证成之,故魏徵字'玄成'。"又曰:"这一段,中庸说得好,说道'有宋存焉',便见得杞又都无了。如今春秋传中,宋犹有些商礼在。"〔榦〕

或问:"孔子能言夏殷之礼而无其证。是时文献不足,孔子何从知得?"曰:"圣人自是生知聪明,无所不通。然亦是当时'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孔子广询博问,所以知得。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观春秋所书,杞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盖其土地极小,财赋不多,故宁甘心自降为子、男之国,而其朝觐贡赋,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书之,非贬之也。"〔僩〕

问:"'夏礼吾能言之'章,以中庸参看,殷犹可考,夏之文献不足尤甚。"曰:"杞国最小,所以文献不足。观春秋所书,初称侯,已而称伯,已而称子,盖其朝觐贡赋之属,率以子、男之礼从事。圣人因其实而书之,非贬之也。如滕国亦小,隐十一年来朝书侯,桓二年来朝书子。解者以为桓公弑君之贼,滕不合朝之,故贬称子。某尝疑之,以为自此以后一向书子,使圣人实恶其党恶来朝之罪,则当止贬其一身。其子孙何罪,一例贬之,岂所谓'恶恶止其身'耶!后来因沙随云:'滕国至小,其朝觐贡赋,不足以附诸侯之大国,故甘心自降为子。子孙一向微弱,故终春秋之世,常称子,圣人因其实而书之耳。'故郑子产尝争贡赋之次,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即其事也。春秋之世,朝觐往来,其礼极繁。大国务吞并,犹可以办。小柄侵削之馀,何从而办之。其自降为子,而一切从省者,亦何足怪!若谓圣人贬人,则当时大国灭典礼,叛君父,务吞并者,常书公,书侯。不贬此,而独责备於不能自存之小柄,何圣人畏强陵弱,尊大抑小,其心不公之甚!笔今解春秋者,某不敢信,正以此耳。"〔胡泳〕

禘自既灌而往者章

禘,只祭始祖及所自出之帝。祫,乃合群庙皆在。当以赵匡之说为正。〔从周〕方子录云"所自出之帝无庙。"

"程先生说:'禘,是禘其始祖之所自出,并群庙之主皆祭之。祫,则止自始祖而下,合群庙之主皆祭之。'所谓禘之说,恐不然。故论语集解中止取赵伯循之说。"广云:"观'禘祫'两字之义亦可见。"曰:"禘,只是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请他那始祖之尊长来相热乐相似。"〔广〕

仁父问:"'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集注有两意。"曰:"这其实也只说既灌而往不足观。若'不王不禘',而今自著恁地说将来。其实这一句只说灌以后不足观。"又云:'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这盥,自与灌不同。灌,是以秬鬯之酒灌地以降神。这盥,只是洗手。凡祭祀数数盥手,一拜则掌拊地,便又著洗。伊川云:'人君正其表仪,以为下民之观,当庄严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某看观卦意思,不是如此。观义自说圣人至德出治,天下自然而化,更不待用力,而下莫不观感而化,故取义於盥。意谓积诚之至,但是盥涤而不待乎荐享,有孚已自颙若,故曰'下观而化也'。"蔡季通因云:"'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言其理也;'下观而化',述其德也。"〔贺孙〕

问:"禘之说,诸家多云,鲁跻僖公,昭穆不顺,故圣人不欲观。如何?"曰:"禘是於始祖之庙推所自出之帝,设虚位以祀之,而以始祖配,即不曾序昭穆。故周禘帝喾,以后稷配之。王者有禘有祫,诸侯有祫而无禘,此鲁所以为失礼也。"〔时举〕

问:"吕氏以未盥之前,诚意交於神明,既灌而后,特人事耳。如何?"曰:"便是有这一说,道是灌以前可观,以后不必观。圣人制礼,要终始皆尽诚,不必如此说。"〔榦〕

李公晦问:"知其说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曰:"此尚明得,何况其他!此尚感得,何况其他!"〔节〕

器之问:"禘之说,治天下如指诸掌,恐是至诚感动之意。"曰:"禘是祭之甚远甚大者。若其他四时之祭及祫祭,祭止於太祖。若禘,又祭其祖之所自出,如祭后稷,又推后稷上一代祭之,周人禘喾是也。'礼,不王不禘。'禘者,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祖配之。盖无庙而祭於祖庙,所以难以答或人。固是鲁禘非礼,然事体大,自是难说。若主祭者须是极其诚意,方可感格。"〔贺孙〕

问:"'或问禘之说',集注所谓'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何也?盖祭祀之事,以吾身而交於鬼神,最是大事。惟仁则不死其亲,惟孝则笃於爱亲。又加之诚敬以聚集吾之精神,精神既聚,所谓'祖考精神,便是吾之精神',岂有不来格者!"曰:"看得文字皆好。"〔南升〕

禘是追远之中又追远,报本之中又报本。盖人於近亲曾奉养他底,则诚易感格,如思其居处言笑,此尚易感。若太远者,自非极其至诚不足以格之,所以难下语答他。此等处,极要理会,在论语中为大节目。又曰:"圣人制祭祀之意深远,非常人所能知。自祖宗以来,千数百年,元是这一气相传。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但法有止处,所以天子只得七庙,诸侯五,大夫三。此是法当如此。然圣人之心犹不满,故又推始祖自出之帝,以始祖配之。然已自无庙,只是祔於始祖之庙。然又惟天子得如此,诸侯以下不与焉。故近者易感,远者难格。若薄俗粗浅之人,他诚意如何得到这里!不是大段见得义理分明底,如何推得圣人报本反始之意如此深远!非是将这事去推那事。只是知得此说,则其人见得义理侭高,以之观他事,自然沛然,所以治天下不难也。"〔明作〕

叔共问禘之说。曰:"寻常祭祀,犹有捉摸。到禘时,则甚渺茫。盖推始祖之所自出者,而祭之於始祖之庙,以始祖配之,其所禘者无庙无主,便见圣人追远报本之意,无有穷已。若非诚敬之至,何以及此!笔'知禘之说,则诚无不格',此圣人所以难言也。"〔时举〕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如何?"曰:"幽明只是一理。若是於那渺茫幽深之间知得这道理,则天下之理皆可推而明之矣。"〔恪〕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天下不为难矣。'先王报本反始之意,虽莫深於禘,如何才知其说,便能於理无所不明?"曰:"此是理之至大者。盖人推至始祖,则已极矣。今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而祀焉,则其理可谓穷深极远矣。非仁孝诚敬之至,何以及此!能知此,则自然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於治天下真不为难矣。"〔广〕

子升问禘之说。曰:"禘之意最深长。如祖考与自家身心未相辽绝,祭祀之理,亦自易理会。至如郊天祀地,犹有天地之显然者,不敢不尽其心。至祭其始祖,已自大段阔远,难尽其感格之道。今又推其始祖之所自出而祀之,苟非察理之精微,诚意之极至,安能与於此哉!笔如此,则於治天下不难也。"〔木之〕

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天下不难治。'此只是说圣人穷尽物理,而无一念之不实,虽至幽至远之神,犹能感通,则其治天下自是明且易否?"曰:"此是说禘与他祭不同,当看那'禘'字。"义刚言:"禘是祭始祖所自出之帝。盖远而易忘,人情所不追念者,而乃能感而通之,非仁孝诚敬之至,孰能与此!"曰:"然。"〔义刚〕

仁父问:"'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治天下不难。'如何?"曰:"天地阴阳生死昼夜鬼神,只是一理。若明祭祀鬼神之理,则治天下之理,不外於此。'七日戒,三日齐,必见其所祭者',故'郊焉则天神格,庙焉则人鬼享'。此可谓至微而难通者。若能如此,到得治天下,以上感下,以一人感万民,亦初无难者。这鬼神生死之理,却惟上蔡见得。看他说'吾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说得有道理。如说'非其鬼而祭之'一段,亦说得好。"〔贺孙〕

问:"知禘之说,何故治天下便易?"曰:"禘,诸公说得也多头项,而今也见不得,集注中且依约如此说。"或问:"以鲁人僣,故孔子不说否?"曰:"也未必是如此。不知,只是不敢知。"或曰:"只是知得报本否?"曰:"亦不专是如此。中庸'明乎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亦如此说。盖禘是个大祭,那里有君臣之义,有父子之亲,知得则大处是了,便也自易。"曰:"恐此只是既知得报本,又知得名分,又知得诚意否?"曰:"是。此处游氏说得好。祭统中说'祭有十伦',亦甚好。子细看,方知得不是空言。"〔淳〕

或问"禘之说"。曰:"谢氏云'全得自家精神,便是祖考精神',此说好。苟能全得自家精神,则'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子蒙〕

问:"鲁之郊、禘,自成王之赐,伯禽之受不是了,后世子孙合如何而改?"曰:"时王之命,如何敢改!"曰:"恐不可自改,则当请命於天王而改之否?"先生首肯,曰:"是。"〔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