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行是继于成龙之后又一个著名清官,他以廉洁、爱民、不畏权贵的“清白之名闻天下”,被康熙帝誉为“天下第一清官”。

体恤民情,重民命,封建统治者一向以此为标榜。然而,张伯行与一般官吏不同,他从政伊始,就身体力行,付诸实践,很得人心。他上任山东济宁道时,适值山东闹饥荒。他急灾民之所急,不等朝廷采取措施,便慷慨捐出河南家中的钱、粮、棉衣,分装数船,运往灾区,分发给运河标兵和灾民,“倾资广惠,众赖以济”。这时,朝廷下达旨意,指令当地官员开仓赈济。张伯行奉命赈济汶上、阳谷等县,先后动用仓谷二万二千六百余石。事后,布政使司指控他专擅,上疏弹劾。张伯行毫不畏服,据理申辩:“奉旨赈济,不发仓谷,坐视各州县之百姓流离死亡而不救,仓有余粟,野有饿殍,本道之罪,其可逭乎?”又写道:“今本道以擅动仓谷被参,理应顺受。第恐将来山东各官,以本道为戒,视仓谷为重,民命为轻,一任鹄面鸠形,辗转沟壑,害有不可言者矣。”张伯行驳斥得有理,朝廷没有追究,此事即作罢论。

康熙四十六年(1707)正月,康熙帝再次南巡,三月二十五日,在松江召见张伯行,对大臣们说:“朕至江南,访问张伯行居官甚清,此名最不易得。张伯行由进士历任按察使,不可以书生待之。”又对吏部说:“福建巡抚员缺,甚为紧要。张伯行为人笃实,即在行间,亦非退缩者,著升为福建巡抚。”康熙帝征求大学士和督抚们的意见,都“推奖无异词”。康熙帝非常高兴,说:“汝等何莫保举,朕保之。将来居官好,天下以朕为明君,若贪赃枉法,天下笑朕不识人。”当即又赐张伯行“廉惠宣猷”榜。

张伯行在江苏按察使任刚满十个月,即升为福建巡抚,从地方一个部门的负责官员一跃而成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他深感责任之重,更加勤于政事,为地方兴利除弊。福建人多田少,一年所产粮食,不足一岁之用,市场米价昂贵,不法商人趁机牟取暴利。张伯行每年派官赴湖广、江西、广东等省采购粮食,以平价售出。他还广设仓储,积贮粮食,严防盗粮,禁止粮食出洋贸易或走私,从而保证了粮食供给,即使遇到荒年,粮食也无匮乏之虑。张伯行“终闽任,民无阻饥之患焉”。省城福州多崇信佛教,皆买贫家女髡发为尼僧,多至千百人。张伯行下令严禁,并将已出家为尼的人都由其家属赎回,择婿婚配。贫穷之家无钱的,由官府代为赎出。“数月之间,怨旷得所,舆情大悦。”

康熙中期以后,吏治由松弛而变法,贪风也日甚一日。诸如贪污、贿赂、徇私舞弊等已屡见不鲜。张伯行身在官场之中,保持自己清廉的节操,坚决抵制贪贿之风。还是从他补授山东济宁道时说起。他被任命后,入京进见康熙帝。吏部文选清吏司有一个姓陈的官员,明目张胆索要一份厚礼。张伯行拒绝送礼,因而不得进见,而与他同行的山东济东道馈以厚礼,陈某即准其先进见。张伯行怒目而视,被拒两月余。后经康熙帝查问,陈某才不敢不准张伯行进见。张伯行出任江苏按察使,按官场惯例,要向上司总督、巡抚馈送礼物,约合白银四千两。张伯行愤愤地说:“我为清官,岂能办此!”仅以价值数十金的茧�扇帕等小物分赠督抚。他们嫌礼物太轻,都不受。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张伯行调任江苏巡抚。他一到任,就以整肃官场贪风为目标,严禁徇私舞弊,不得上下互相馈送。为此,他向全省发布一道政令:

一黍一铢,皆民脂膏,宽一分,民受一分之赐;要一文,身即受一文之污。虽日交际之常,于礼不废,试思仪文之具,此物何来?本都院水蘖盟心,各司道亦激扬同志,务期苞苴永杜,庶几风化日隆。

这份通令,写得简练如歌谣,通俗易懂。广大士民交相传诵,无不欢喜称快。

张伯行严格约束全省各地属员,而他自己则率先示范,杜馈送,处处节俭。他到福州上任时,见衙署“铺设甚盛,金银器皿,锦绣帷幕,炫耀于目”。于是,他召见属吏询问为何如此铺张。属吏说:“往例抚院新任,行户协备。”他严肃地说:“吾生平未尝用此,岂可过分?况行户即百姓,可滥用乎?”下令将全部陈设撤除,如数奉还,只留下前任巡抚不用的旧物。调任江苏巡抚,先派旗牌官至苏,通令禁止官员科派百姓铺陈衙署。“及入署,四壁萧然,公(伯行)恬然安之。”伯行在外做官三十余年,“未尝携眷”,每次上任,所带随从人员很少。任济宁道时,随行只四人,在福建任上有二十余人,而到江苏任上仅十三人。他的家很富有,在河南所置田产,“跨三、四州县”。他“日用蔬菜米麦、寸丝尺帛,以至研麦磨石,曳磨之牛,皆自河南运载之”。张伯行一生为官,个人费用不取自官,而取自于家,始终廉洁朴素,声望日隆,谁不为之叹服!

张伯行廉洁做官,操行端正,为贪官所不容,屡遭攻击,甚至陷害。但他不畏权势,凭一身清正之气,同贪官们展开了不妥协的斗争。他与江南江西总督噶礼的斗争,突出地表现了其个人品质。

噶礼是满洲正红旗人,清开国勋臣何和礼的四世孙。他以勋臣之后,入朝为官。论才具,尚称能干。但他为人十分贪婪,纵容属员残虐百姓。康熙四十九年正月,他由山西巡抚擢升江南江西总督。他本已声名狼藉,一到江南,又大张威福,搜括财物,更无所顾忌。适逢三年一次考核外任各级官员优劣,噶礼对其属吏多所包庇,隐匿其劣迹。张伯行查出,尽行揭露革职。从此,噶礼心怀忌恨。康熙五十年九月,发生了科场舞弊案,两人的矛盾势同水火。

原来,此年江苏省举行乡试,副主考官赵晋等人内外交通关节,噶礼从中牟利,据传他索银五十万两。榜文公布,舆论哗然。苏州考生千余人共抬财神像入学宫,供奉明伦堂,辛辣讽刺官场钱能通神,以此表示他们的愤怒和强烈抗议。张伯行即上疏,据实报告事情经过。康熙帝即命户部尚书张鹏翮会同噶礼、张伯行及安徽巡抚梁世勋等在扬州会审,很快搞清了事实。案犯新中举人吴泌、程光奎通贿、副主考官赵晋等人作弊均供认不讳。事涉噶札,张伯行坚持穷追到底,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噶礼又气又怕,从中百般阻挠。主持会审的张鹏翮与噶礼关系密切,便停止审问,希图尽速结案。这时,已是康熙五十一年正月,张伯行上疏劾总督噶礼,揭露他“营私坏法”“数十事”及与考官为奸等罪状,要求将他解任,一并严审。他在疏中大声疾呼:惩办噶礼等人,“振千古之纲常,培一时之士气,除两江之民害,快四海之人心”。这一浩然正气的疏章很快传出,远近抄诵。张伯行不畏权势、刚直不阿的精神震动了朝野。噶礼见疏,惶惶不安,为了自保,也罗织罪名,上疏诬陷张伯行。督、抚互参,斗争愈加尖锐,问题也愈复杂。康熙帝下令督、抚都解任,交由钦差大臣审明。

福建、江苏百姓听说张伯行被撤职,纷纷罢市歇业。张伯行于扬州交印之日,数万人拥塞公馆院内及街道,哭声响彻全城,很多人要求赴京,向康熙帝申诉。次日,士民老弱又集公馆前,送上大量水果和蔬菜,张伯行皆谢绝。众人都跪在地上不起来,用膝盖爬行,恳求说:“公现任上止饮江南一杯水,今将去,无却子民一点心。”张伯行深为感动,仅收下豆腐一块,蔬菜一束。

及至张鹏翮审理督、抚互参案,有意偏袒噶礼,称张伯行“所奏全虚,应革职”;噶礼“所奏,有实有虚,应留任”。康熙帝发现张等人有意掩饰真相,给予斥责,又改遣户部尚书穆和伦、工部尚书张廷枢等前往扬州再审。噶礼心虚恐慌,指使一位姓李的官员私向张伯行说和,又以噶礼“党众”,如张伯行不退让“必遭害”相威胁。张伯行说:“圣明在上,我何惧焉。”穆和伦、张廷枢也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开导两人互相让步,和气了结。张伯行严辞拒绝。于是,穆、张两大臣仍按张鹏翮原议上报。康熙帝很生气,说:“张伯行居官清正,天下之人无不尽知,允称廉吏。”而噶礼“办事敏练,而性喜生事,并未闻有清正之名”。他“屡次具参张伯行,朕以张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断不可参,手批不准,谕旨见在噶礼处。此所议是非颠倒”。命九卿、詹事、科道再议。第二天,康熙帝召见他们,说:“张伯行居官清廉,人所共知。……噶礼办事历练,至其操守,朕不能信。若无张伯行,则江南地方必受其朘削一半矣。”最后,康熙帝申明为“保全清官之意”,作出判决:将噶礼革职,张伯行革职留任。消息传到江苏,广大士民齐声欢呼,家家门上张贴祝文:“天子圣明,还我天下第一清官。”又云集圆妙观,焚香结彩,遥拜皇恩。在北京,江南人有数万,持香至康熙帝所居畅春苑,向康熙帝谢恩,表示愿各减寿一岁,添加给圣寿“万万岁”。康熙帝对此不胜欣慰。

张伯行复官后,“以海上有贼,欺君妄奏,监毙良民数人”之罪,被张鹏翮等屡次参劾,拟斩。康熙帝为保全张伯行,免罪,于康熙五十四年(1715)九月,命其来京。十二月,授为总督仓场侍郎,“戴罪效力”。后调任户部侍郎、充会试副考官。康熙六十一年(1722)正月,康熙帝赐满汉老臣参加“千叟宴”。在宴会上,康熙表彰张伯行,说:“凡为大臣,当仰体君心,惠爱百姓。如张伯行为巡抚时,凡地方情形,米麦价值,皆不时奏闻,是真能以百姓为心者也。”时年已七十二岁的张伯行,对此评价感到由衷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