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韦伯问题的后现代倒置以马克思为代表的19世纪西方社会理论试图从经济生活方面去解答现代资本主义的历史根源和历史必然性,并进而论证它注定要被新的公有制社会形态所取代。20世纪以韦伯为代表的西方社会理论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马克思的命题,但转而从精神生活和价值观念方面重新论证资本主义的历史根源及必然性,同时也放弃了对资本主义注定要灭亡的公有制预言。1989年苏联东欧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以及随之而来的日益高涨的全球一体化浪潮,使资本主义、市场化经济成为新的国际秩序的唯一代表。美国国务院思想库(Policy Planning Staff)的代言人福山(Francis Fuknyama)适时地抛出“历史终结”论,宣称西方式的自由民主理念已经没有对手,资本主义在全球的胜利使历史的演进过程宣告完成。1一时间,为资本主义的合理性及其世界化进行辩护,成为当今媒体和各国主流思想的大合唱。韦伯所提出的命题“什么样的精神价值在过去数百年中为催生资本主义或现代化的制度提供了基本的动能”,不仅在西方社会学界产生广泛反响,而且也在非西方的所谓“后发展社会”的理论界引发出热烈的讨论:非基督教的其它宗教价值观可否成为现代化的又一种动力?2在提出和回答此类问题的过程中,东方传统社会的某些思想和宗教遗产受到不同程度的关注,其中以儒家伦理与东亚经济现代化之关系的讨论最为热烈。相形之下,佛教伦理、道教伦理在这场价值重估运动中虽然也被涉及,但受重视的程度远不如儒家那样充分。本文旨在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出发,对以韦伯为代表的思想史与社会史命题进行倒置,不再为既成的资本主义制度去寻找种种原因,去推进那种辩护性的历史解释学,而是从道家伦理的边缘性立场去审视所谓的现代化的不合理方面,讨论道家伦理在全球化进程明显加快的21世纪所具有的思想资源意义,它在何种程度上可以有助于我们避免由资本主义的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对人性所造成的扭曲和异化,又在何种程度上警示追逐现代化的潜在问题和潜伏危机。换言之,本文确信道家智慧与资本主义和现代化本来是格格不入、背道而驰的。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不是如何去判定“小国寡民”乌托邦在全球化现实面前的虚幻性,而是在被迫卷入现代化进程的同时保持以淡漠和节制为特色的后现代古典主义精神,尝试在道家伦理与后现代思想之间的对话与会通,从而得出与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相对的“道家伦理与反资本主义精神”的后现代命题。舍勒指出:在资本主义的企业形式占优势的地方,人肯定就自动般地生长到这一环境中去,即使他们不属于资本主义类型的人,他们迫于社会和经济的必然性也不得不沿这一方向前行。就此而言,是资本主义的组织形式促进着资本主义“精神”的继续存在。3目前,资本主义的组织形式借助于全球市场的力量正在世界各处蔓延,因而也到处催生着与各国族的本土传统相冲突的资本主义精神。如何保留和汲取传统的本土智慧,并使之同批判性的后现代精神相互沟通,成为每一个不愿意盲从市场社会消费主义洪流的知识人所面临的迫切选择。文章拟从三个方面揭示道家伦理作为抗衡资本主义精神的重要思想资源,如何可能获得后现代的理解和阐发:以天人不相胜的生态观为基础的道家经济学如何抵制“增长癖”的资本主义经济学;为“增长癖”效忠的唯科学主义和技术万能论如何重新面对道家对“机事”与“机心”的尖锐诊断,西方的工具理性的现代困境及后现代超越的可能性;相对主义思想方式对于消解个体、民族的自我中心主义的现实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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