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月亮的路上有一座高高的山顶,仙女蓓丽吕的宫殿就坐落在那里。夏夜里,若是天空晴朗,从宫殿的长廊上可以清晰地望见月亮上的湖泊海洋和山峦河谷。仙女就在这里仰望星空,探索星辰的秘密,因为地球上好久以来已没有什么新东西使她感兴趣了。

“我对地球这颗古老的星球已没什么兴趣。”她经常这样与她的一位朋友高山巨人聊天。“那里的人们活在愚昧与无知之中而不知觉悟。我真替他们惋惜!这些可怜的东西!他们的孩子们,也注定难逃愚昧之灾。出于慈爱之心,我偶尔到他们中去,想要把孩子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

为了这个目的,仙女才在圣诞节前夜到小屋里造访棣棣和咪棣。

一行人还没走上大路,仙女便意识到他们这个样子无法穿过村子。过节时的夜晚,村子里灯火通明,人们很容易发现他们。仙女法力无比,心里想的立刻就能实现。她在棣棣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想让他们借助法力到达她的宫殿。顿时一群萤火虫如云团一样把这一行人团团围住,然后轻轻托向天空。

“跟我走。”说话间仙女领着他们走过一个个用金银装饰的厅堂和过道。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大房间,四壁都是镜子,房间里有个很大的衣柜。仙女蓓丽吕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钻石钥匙,将衣柜打开。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叫起来!衣柜里塞满了贵重的物品:各国的奇装异服、缀着宝石的斗篷、翡翠项链、珍珠头饰、红宝石手镯……棣棣和咪棣从未见到过这么多贵重的东西,狗呀猫呀,以及那些静物们看了这些珍宝更是目瞪口呆。这也难怪,这是他们初次见到的世界,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世界又是如此离奇。

仙女帮他们出了一些主意,告诉他们怎样打扮自己。这时,糖果先生、火先生和猫女士的选择多少表露出他们各自的审美情趣。火先生很快相中了一身饰有金片的红衣服,因为他对红**有独钟,并且他不想戴任何头饰,因为他的脑袋总是过热。糖果先生生性恬静素雅,只喜欢白色和淡蓝色,对别的颜色无法接受,大红大绿他更受不了,因此他选了一件蓝底白花的衣服,一顶圆锥形的尖帽子,穿戴起来显得十分好笑。但是糖果先生哪懂这些,对自己的打扮还赞不绝口,傻乎乎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像个陀螺似地照个没完,没有审美细胞,对于他反成了好事。猫女士穿惯了暗颜色的黑衣服,一直是贵妇人的装扮。她认为黑色不管在什么场合看上去都很适宜。如今他们空着手出远门,穿上黑色衣服更加合适。因此她选穿了一套绣花的黑色紧身衣,连上面绣的花都是黑的。她披了一件长长的天鹅绒大氅;又把一顶骑士帽戴在端端正正的小脑袋上,帽上插着一支长羽毛;她脚上穿了一双软质小山羊皮靴──为了纪念她那大名鼎鼎的前辈“穿靴子的猫”;而前爪则戴上一副手套,防止在路上沾上灰尘。打扮完毕后,她又照一照镜子,对自己的俏模样很是满意。然后,掀动着浅红色的鼻子,显露出焦急的神情,邀请糖果先生和火先生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于是,趁着大伙儿还正忙着穿戴打扮的工夫,这三个密友出了屋,穿过几个似乎悬在空中的漂亮走廊来到一间大厅里。猫女士压低嗓门,发表一通演说:

“我带你们到这里来,是想要讨论一下我们三个目前的处境。我们没多少自由时间了。我们要尽可能地利用最后这点儿时间。”

一阵狗叫声打断了她的演说。

“汪汪汪!”

“听!”猫女士喊道。“是那条傻狗!他嗅到了我们的气味!我们一分钟也得不到安宁。让我们在栏杆后面藏起来。他最好没听到我对你们说的话。”

“有点晚了!”糖果先生站在门口说。

可不是么,蒂鲁高兴地冲了进来,喘着粗气,又跳又叫。

猫女士一看到狗先生,忍不住一阵厌恶,转身就走。“瞧他那套衣服!活像给灰姑娘赶车的车夫穿的制服!他也只配穿这样的衣着,一副天生的奴才相!”

说完她捋了捋触须,轻蔑地“咝咝”了几下,站到火先生和糖果先生之间,流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情。还好,狗先生没有察觉猫女士这一套小把戏,他蹦蹦跳跳地转来转去,正为自己这身出色的打扮欣喜若狂。那副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每逢他转身时,天鹅绒的上衣便像旋转木马一般飞转起来,衣襟下摆飘然而开,露出一条粗壮的尾巴来;尾巴露出的时间越短,越是要趁机充分地表现一下,加深给人的印象。蒂鲁的尾巴很短,像任何一只良种公狗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它的尾巴和耳朵就被剪短了。

狗先生对他的兄弟们的长尾巴十分羡慕。长长的尾巴,摇来摇去可以表达更丰富、更复杂的感情。蒂鲁由于缺少充分表现内心世界的手段,在沉默中渐渐形成内在的美德:他的那双眼睛总是充满深情,变得更富有表现力。

如今,蒂鲁黑色的大眼睛兴奋得直闪光芒。他居然穿上了华丽的衣服,一下子变成了人,而且还要陪伴着他的小上帝们周游世界,去执行一项伟大的任务。

“瞧,瞧呀!多漂亮!”蒂鲁叫道,“不用看别的,只看看这花边、这绣花就会明白了!是真金的,没错儿!”

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其余的几位都在笑他,事实上他的样子也很可笑。但是蒂鲁没有幽默感,像所有的心地淳朴的生灵一样。他为他那身天然服装──褐色的皮毛感到非常的自豪。因此没穿马甲,担心别人弄错了他的身分。他的脖子上仍然戴着项圈,项圈上刻有他的住址。他穿着天鹅绒上衣,一直到膝盖,上面缀满黄金花边,左右衣襟上都有一个很大的口袋。蒂鲁心想,口袋大些可以多装些好吃的,因为蒂鲁非常贪吃。他的左耳上戴着顶小圆帽,帽上插一根羽毛,帽子用松紧带扣在下巴上,因此他那胖乎乎的面颊被松紧带勒成两半;另一只耳朵露在帽外,被修剪得如同一个直边的三角形纸口袋。蒂鲁就凭这只耳朵,可以听到四周的一切动静,无论是多轻的声响,只要传到这只耳朵里,就像石头落入水中,都能引起反响。

蒂鲁脚上穿着黑漆皮马靴,由于两只前爪经常使用,因此蒂鲁不听别人的劝告,始终不肯戴手套。蒂鲁生性落拓不羁,一时改不了习性。虽然刚刚得到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他还是情愿干卑贱的活儿。此刻他正趴在大厅的台阶上,嗅嗅墙脚,挠挠地面。突然间他的下嘴唇紧张地颤抖着,哀鸣不止,仿佛马上要哭出声来。

“这个白痴又犯什么病了?”猫女士瞟了蒂鲁一眼,说。

很快猫女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阵悦耳的女高音从远处传来,而蒂鲁是不能忍受音乐的。这充满活力的歌声越来越近,在高高的拱门外回荡。接着,水姑娘出现了。她洁白无暇,如珠似玉,身材苗条,亭亭玉立,步履轻盈,飘然而至。她的动作柔软而优美,使人觉得如同梦中幻影。银光闪闪的衣裙飘逸动人,饰有珊瑚的一头秀发垂至小腿。

一见到水姑娘,火先生现出粗俗凶恶的嘴脸,他嘲笑着说道:

“哼!她就差没拿一把雨伞了!”

水姑娘说起话来更为风趣。她知道火斗不过水,瞅了瞅火先生又红又亮的大鼻子,不气不恼地打趣他说:

“你刚才说什么?是不是在说几天前我看见的那个大红鼻子?”

在场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火先生的脸又红又烫像颗火炭。他气得跳向天花板,等以后再找机会报复水姑娘。这时猫女士小心翼翼地来到水姑娘面前,对水姑娘的衣饰奉承一番。事实上她没有说一句真心话,仅仅是想要和每个人都搞好关系。她只是为实现自己的计划而争取众人的信赖而已。看到面包先生还没到场,她心里非常焦急,因为她要在众人都到齐后发表自己的演说。

“面包先生在哪儿呢?”猫女士一次又一次地嘀咕着。

“他在没完没了地挑选他的服饰呢。”狗先生说,“太挑剔了。最后他选了一件土耳其式长袍、包头巾,还佩带了一把短弯刀。”

话音未落,一个滑稽可笑、臃肿不堪、打扮得五颜六色的大块头走过来,把通往大厅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那就是大腹便便的面包先生。他总是跌跌撞撞的,大厅的入口都被他堵上了,他自己还不知道。看来他不够聪明,要不就是他还没有习惯在人类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低头、侧身往里挤,就这样他终于进了大厅。

进门时有些不顺利,不过面包先生仍然兴高采烈。

“我来了!我来了!你们觉得我穿的这身蓝胡子式的衣服,怎么样?”

狗先生欢快地跳来跳去,围着面包先生。他觉得面包的样子太棒了!那件布满着银色月牙的黄天鹅绒长袍,使蒂鲁想起他最爱吃的、香喷喷的马蹄面包卷。面包先生头上围着的耀眼的头巾又大又艳丽,多像一个精制的圆面包!

“太美了!太美了!”狗先生不住地赞叹。

牛奶小姐羞答答地跟在面包先生的后面。她思想淳朴,真可以称得上是谦逊的样板!尽管仙女为她挑了许多漂亮衣服,但她还是爱穿奶油色的服装。

面包先生正打算对棣棣、咪棣和光神的打扮发表议论,猫女士专横地打断了他。

猫女士说:“少废话,过一会儿我们就知道他们穿什么了。听我说,时间紧迫,我们的前景不妙啊!”

大家看着猫女士,有些迷惑不解。他们知道这是个庄严的时刻,不过对他们来说人的语言依然十分神秘。糖果先生忧虑不安地扭动着长手指;面包先生拍着他的大肚子;水姑娘深感绝望地躺在地上;牛奶小姐只盯着面包先生,看他有何反应,因为这么多年,面包始终是她最好的朋友。

猫女士有些不耐烦,她接着说:

“仙女已说过了,等这次旅行一结束,我们也就没命了。因此当务之急,我们就是要设法千方百计拖延时间。”

面包先生最担心的就是:一旦还原后就不再是人了,马上会被吃掉,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表示赞同猫的意见。狗先生站得稍远一些,心里愤愤不平,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但猫女士的想法他完全明白。只听猫女士接着说:“我们应该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孩子们找到青鸟;哪怕是危及棣棣和咪棣的生命,我们也不应该在乎!”狗先生一向只凭良心办事,听了猫女士的这些话,扑过来就想咬她。火先生、糖果先生和面包先生立即过来劝解。

“别乱!别乱!我是会议主席!”面包先生十分自负地出来维持秩序。

火先生怒气冲冲地发问:“谁选你当主席啦?”

“谁让你出来干涉的?”水姑娘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在火先生身上,质问道。

“请原谅,请原谅。”糖果先生用调解的口气哆嗦着说,“眼下确实是非同小可,我们应当心平气和地商议一下。”

“我非常同意糖果先生和猫先生的意见。”面包先生说。听他的口气,好像这件事就由他一锤定音了。

“你们都太不像话了!”狗先生龇着牙大声说,“这事应该让人来决定,我们必须听人的,此外别无选择!我只认人,人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别的一概不认!人类永存!人类万岁!为人类活着,为人类献身!人类就是一切!”

猫女士嗓子尖,她的声音盖过了在场所有的人。她对人类满怀怨恨,正打算利用眼下变**形的机会,替她的同类报仇。

“在场的各位!”猫女士大声说道:“不管是动物还是静物,都有灵魂,可是人却从不知道这一点。正是由于他们不知道我们有灵魂,我们才能保持这么一丁点的自由。要是他们找到了青鸟,那么他们就会知道一切、看到一切,我们就只好完完全全任他们摆布了。别忘了过去我们四处游荡,何等自在,愿意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正说着猫女士突然变了脸色,嗓门儿也压低了:“嘘!当心!我听到仙女和光神的脚步声了。想来大家都知道,光神总是支持人类,和人类站在一起的,因此她是我们危险的敌人,大家留神点!”

可是其余的几位却不会两面三刀的法子,现在想掩饰自己,一个个都显得局促不安,样子十分古怪。仙女一迈进门槛就感到不大对劲。她大声问:

“你们看上去活像一群阴谋家,躲在角落里干什么呢?”

这些人以为仙女已知晓了他们的意图,都吓得跪在仙女面前。还好,仙女没在意他们的想法。她是来为棣棣和咪棣安排第一段旅程的,并告诉其他各位应当做些什么。兄妹俩手拉着手站在仙女面前,华丽的服装让他们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们用孩子特有的羡慕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咪棣穿了一件绣着粉红色花朵的黄色丝绸连衣裙,上面还有黄金饰片。她戴着一顶橘红色天鹅绒帽子,肩上披着很薄的披巾。棣棣穿着用天鹅绒做成的红色上衣、蓝色灯笼裤,头上仍旧戴着那顶神奇的帽子。

“青鸟有可能就藏在你们的爷爷奶奶家中。”仙女对大家说,“因此你们应该先去怀念国,你们的爷爷奶奶住在那里。”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棣棣问,“我们怎样才能见到他们呢?”

仙女解释说他们不会真的死去的,只要他们的孙子、孙女仍在怀念他们。

“原本人是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仙女又说:“不过棣棣现在有了帽子上那颗钻石,所以你会明白:有的人虽然去世了,但是只要有人还在怀念他们,他们就会像从前一样幸福地活着。”

“你也和我们一同去吗?”棣棣转过身来问光神。光神正站在门口,整个大厅都被照得通明。

“她不去,光神是无法回顾过去的。”仙女回答说,“她得把力量贡献给将来。”

棣棣和咪棣就要出发了,还没有上路他们就觉得十分饥饿。仙女立刻吩咐面包先生给他们准备些吃的。这个胖乎乎的家伙看到自己能担负如此重大的责任,十分得意。于是他抽出弯刀解开长袍上的扣子,从肚子上切了两片递过来。孩子们高声地笑了起来。狗先生蒂鲁这时也开心起来,过来要了点儿面包。大家都走过来向他们告别。糖果先生虽然非常小气,但是为了给大家留个好印象,掰下两根手指递给了兄妹俩。两个孩子都十分惊讶。

当大家都走向门口的时候,仙女把他们叫住了。

“棣棣和咪棣必须单独去,别的人今天不要去,有你们陪伴着并不合适。他们要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一个夜晚,因此你们几个先到一边去。再见了,亲爱的棣棣和咪棣,再见了孩子们。记住一定要按时归来,这一点极为重要。”

孩子们提着大鸟笼子,手拉着手走出了大厅。他们的动物、静物朋友们在仙女指挥下排列成行,返回宫殿。只有狗先生蒂鲁没有听命令。他听到仙女说要两个孩子自己去,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照顾两个孩子。因此在其他人忙着告别时,他悄悄躲在门后。但是这个可怜的家伙没想到仙女的眼睛会明察秋毫。

“蒂鲁!蒂鲁!你给我过来!”仙女在叫他。

可怜的狗先生一向服从命令,不敢违抗,只好夹着尾巴加入了回宫殿的队伍。看着两位小主人在金光闪闪的大楼梯上消失时,狗先生禁不住绝望地哀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