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们的勇士鲁斯兰,那天在悬崖上和凶横的罗格达整整搏斗了一夜,终于把罗格达扔进了万丈深渊,可是他自己也已筋疲力尽,身子一软便从马上摔到地下。这时候,东方刚好射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鲁斯兰从马上摔下,疲惫立刻便让他昏睡。太阳缓缓地升起来,温柔的光线照到勇士的身上,悬崖寂静,悬崖下河水奔腾,淡淡的云雾在崖边翻滚,没有人,只有忠实的马儿在他的身边,为他警惕着所有的危险……

太阳缓缓地升上中天,悬崖边的云雾已渐渐消散,但悬崖依旧沉静,深崖下的河水依旧传来奔腾的声音。鲁斯兰依旧在沉睡,梦里他正碰着他思念的姑娘柳德米拉,火热的相遇让他依恋,他不愿和沉沉的梦幻再见。就这样,在这太阳朗照的悬崖上,鲁斯兰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风轻轻地吹过来,带着一丝春天的凉意,马儿一声长嘶,终于惊醒了鲁斯兰长久的昏睡。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睁开眼,这时已是夕阳半悬半垂的黄昏。

勇士发觉自己躺在悬崖上,心中一惊,立刻跳起来,这才想起昨夜经历的激战,发现身上满是伤痕。于是我们的勇士就又坐下来,慢慢包扎身上的伤口,一边暗自庆幸,在这荒凉的悬崖上昏睡了整整一天,还好再没有敌人前来,否则丢了性命自己还不明不白。勇士鲁斯兰包扎完伤口,看看已是傍晚,便取出干粮,填饱了自己和那忠诚的骏马,这才跨上鞍,沐浴着深深的夜色,重新踏上征程。带着爱情的梦想,带着火热的激情,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又日夜兼程,朝着北方英勇地挺进……

太阳从东方升起,又在西方落下,月亮缺了又圆,圆了又缺。我们的勇士鲁斯兰一天天奔行在越来越荒凉的地方。风,吹不走他美好的梦想,雨,淋不灭他爱情的烈火,风雨无法阻挡他无畏的行程。就这样,在越来越荒凉的旷野、高山、峡谷之中,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又前进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天晚上,勇士鲁斯兰没有睡觉,借着月亮,他打马奔驰在一片莽莽的林区。这是一片高高的橡树林,当然,也有一些坚硬的木列木和郁郁葱葱的枞树。勇士鲁斯兰奔驰了整整一夜,当明亮的晨光出现在眼前,他已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旷野,旷野的景象让他情不自禁地浑身发抖,原来他看见了一片古时的战场。旷野一望无垠,四处荒无人烟,空旷凄凉,地上到处都是微微发黄的白骨,漫山遍野都是散落的盗甲和箭囊;到处是腐烂的马具、生锈的盾牌;到处是发黄的手骨边横抛的宝剑,到处是长满杂草和青苔钢盔,陈年的骷髅在钢盔里腐烂,武士的骨骼与翻倒的骏马卧一边,被舍弃的长矛和利箭,深深地插在这亘古的荒原,上面爬满了繁茂而安闲的藤蔓……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没人打破过这荒山野岭的无声的死寂,也许除了太阳每天从那湛蓝的天空经过,照耀过这死气沉沉的山丘,就只有这些在荒原上乱飞的苍蝇,嗡嗡地陪伴着无数的勇士的灵魂。

再过多少年,也许连这一切都会被时光的灰尘淹没。

天色正是黎明,旷野无比沉静,清晨的阳光照在这满山遍野的枯骨上,地气轻轻地飘着。我们的勇士鲁斯兰一边把漂亮的眼睛四处细细扫望,一边重重地叹息:

“大地呀大地,

是谁给你撒下这满地的白骨?

是谁在激烈战斗的最后时刻,

从你的身上跑过疲惫的快马?

是谁在你的身上光荣地倒下?

仁慈的上帝啊,

你听到了谁的祈祷?

大地啊,

你就这样长久地保持沉默?

为什么却又长满了这么多让人忘记往事的野草?

在这永恒的黑暗世界中,

我是否已经无救?

是否已经在劫难逃?

鲁斯兰的静静的棺木,

是否马上就要停放到那荒寂的山岗上?

歌声宏亮的巴阳,

是否也永远不再会,

用他们激昂的琴弦,

把他的英名和事迹传唱?”

鲁斯兰一面感叹,心中充满了悲伤。世事的迷离,前途的渺茫,使他不禁徘徊在荒原,面对着疯长的野草自言自语:“人生一世,是不是也就和这草木一样?春天来了,草籽发芽,大地变得苍翠碧绿,秋天到了,大地又渐渐枯黄。那么人除了今天,又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那么只有永远留住欢乐的今天,也许才能真正使人生无憾。”

但是我们的勇士鲁斯兰立刻又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赶快去做:勇士离不开锐利的宝剑和坚韧的铁衣,可是自己却已在那一月前的战斗里失去了称心的武器,铠甲也已经破烂。这里正是古代的战场,到处是尸骨和剑戟,对于这些无名勇士的英灵,这战场或许是悲伤的记忆,可对于自己却真是仁慈上帝恩赐的机遇。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就这样边想,边骑着骏马在这遗弃的古战场上寻觅。首先,他在一个灌木丛边,在一堆被世人永远忘却的白骨里,从破碎的宝剑和生锈的头盔堆中,掀开腐烂不堪的盔甲,他找到了一副勉强还能穿上的铠甲。铠甲上布满厚厚的灰尘,勇士把它拿在手中,用力地拍打了几天,铿锵的响声在野地里远远传开,静静的草原也在这响声里于黎明苏醒。勇士披上了钢铁的铠甲,铠甲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勇士又不加挑选地拾起了一个破烂的盾牌。后来,他又寻觅到了一个还能吹出嘹亮声音的号角,找到了一个完好无缺的头盔。

可是,绕着这古老的战场走了好几圈,就是没能找到一柄称手的利剑。这战场上的宝剑,虽然随处可看,但不是已经折断,就是太轻太短。然而我们年轻的公爵并不灰心,不像我们如今的年轻人,一遇到困难就颓废沮丧、萎靡不振。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并不失望,为了减少心中的烦恼,他随手捡起了一支长矛,接着便拍马往前,继续带着火热的爱情,带着美丽的幻想,继续向前去寻找他心爱的柳德米拉娇妻。

在风中,在雨中,在高山,在悬崖,在旷野,在森林,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勇敢地前进,就这样,时光悄悄地又滑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在辽阔的草原上奔驰了一整天。

西边天空嫣红的晚霞在清凉的晚风中渐渐暗淡,昏昏欲睡的大地上淡蓝色的夜雾悄悄升起,慢慢向四处弥漫开来,草原渐渐变得昏暗。暮色苍茫,鲁斯兰沉思着走在幽暗的小路上,一轮金黄的明月缓缓从东方升起。月色照着轻雾,轻雾缓缓飞舞,大地上变幻着晦暗的阴影,显得迷人而又凄凉……鲁斯兰奔行在草原上,这时,透过迷蒙的夜雾,他发现远处有座黑魆魆的山岗,像是可怕地大声在打呼噜。他朝山岗慢慢走去,在迷蒙的夜雾中,似乎又听见这奇怪的山岗在大声地呼吸。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屏声静气,侧耳倾听,接着便毫不畏惧地打着马儿冲上前去,遇到这样奇特的事情,他还想看个仔细,或许这能对找到心爱的姑娘柳德米拉有点帮助。但是走着走着,马儿长长的鬃毛突然高高竖起,倔强的马不断倔强地摇动它的头,它摆着胆怯的耳朵,浑身发抖,怎么也不肯再前进一步。好像前面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今天是怎么了,这可怜的马儿,怎么又是摇头又是摆耳朵?忠诚的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这山岗能有什么巨大的危险隐藏?那我就更要看一看。”

我们的勇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赶着马儿前去看个究竟,可是马儿怎么也不听指挥。

“若不是这雾,这么近了我本应该看得清楚。唉,这马儿是怎么了,还有这可恶的雾!”

鲁斯兰叹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夜雾苍茫,明月照着旷野,大地一片迷蒙,鲁斯兰极力注视,可是依然不能看清。

“那么只好等明天了,太阳升起来,雾也会消散,我离得再远,也能把这里看个清楚,我忠诚的骏马,也就不会害怕。”

鲁斯兰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解鞍下马,就地歇息。

忽然,一阵风吹过,野草纷纷低下它们高傲的头,浓浓的山雾刹时也被吹得无影无踪。烟消云散,明月高高地挂在漆黑的天空,大地和山岗被照得通亮。我们的公爵年轻的勇士借着这机会抬起头定睛一看,一个怪物呈现在眼前。这回可真让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描写、怎样叙述这情景?世界上的事有许多却又不由你不相信。

原来我们的鲁斯兰跟前这座黑魆魆的山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头模样:一双大眼紧闭着,或许正在作梦;一边打着呼噜呼噜的鼾声,一边还把那插着羽毛的头盔,在漆黑的高高的夜空轻轻地摇动,羽毛像一个幽灵,在黑暗中随风飘动。这大头长得跟人头简直一模一样,惟一令人惊奇的就是它那巨大的模样,它在这黑暗的草原上高高耸立着,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岗,就像是这寂静荒野的忠诚守卫,默默地为它放哨站岗。死一般的沉静包围着草原,这巨头可怕的样子,耸立在鲁斯兰面前,就如同一座威严的大山。

“我忠诚的马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怪事?要不是亲自遇到,亲眼看见,谁会相信别人的胡说八道。”

我们的勇士一边对自己的骏马说,一边赶着它绕这巨头走了一圈,他搞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不过首先他要把这神奇的怪物看个仔细。

“我忠诚的伙伴,或许我们可以看看,这丑陋的怪物是否真的还有生命,正做着美丽的梦,不然怎么又打着呼噜?”

鲁斯兰说着话,就骑着马走到这怪物的眼前,站在他的鼻子下,默默地伸出长长的钢矛,可是还不能够着。勇士欠了欠身,在立刻站了起来,这样长矛便正好够着怪物的鼻孔。鲁斯兰把长矛在怪物的鼻子里轻轻转动,想看看这是否能弄醒这丑陋的怪物。“或许这家伙根本就只是个吓人的摆设。”

鲁斯兰小声对自己说,手中的长矛不断地在怪物的鼻孔里转动。

突然,鲁斯兰看见这丑陋的巨头皱了皱眉头,接着就打了个呵欠,巨大的眼睛也渐渐地睁开,然后便又打了个喷嚏……

“哎哟,原来还真是个活的。”

鲁斯兰的话还未出口,草原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大地震动,扬起了一阵灰尘。只见从这怪物的眉毛、睫毛、胡子里扑棱棱地飞出了一群猫头鹰。

猫头鹰声音凄厉地尖叫着,沉睡的树林也被它们弄醒,远处传来了这巨大喷嚏的回声。马儿一边恐惧地嘶叫,一边跳跃着转头飞奔。

鲁斯兰,我们的勇士好不容易才把疯狂逃跑的骏马勒定,这时,草原上响起了巨大宏亮的声音:“无知的勇士,你要到哪儿去?你这无知的蠢才,为什么要来打搅我的休息?”

“啊呀,尊敬的巨头,可实在对不起。我要到北方去寻找那可恨的黑海魔王,他抢走了我的新婚妻子,刚才看着你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想要看个究竟,没想到打搅了你休息,真是对不起。”

鲁斯兰大声回答,一点也不害怕。

“就凭你,凭你这样的能耐也敢去找黑海魔王?自大的勇士,我劝你马上往回走,否则要不可别怪我不客气。回去吧,无知的勇士,我可不是开玩笑,我一张嘴就能把你这蠢才整个吞掉!”

巨头宏亮的声音又说道。

鲁斯兰,我们的勇士慢慢把马骑到了巨头的面前,轻轻地勒住马衔,轻蔑地瞥了巨头一眼,这才骄傲地笑着,说道:‘我的能耐到底有多大,还轮不到你来考验。我肯定是要去找黑海魔王的。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倒想先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巨头一听勇士的话,立刻便皱起眉头大声叫喊:“好吧,勇士,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给我送来你这样狂妄的客人,你有多大本事,你找不找黑海魔王,我都懒得管你了。我说,你还是赶紧滚蛋,别这么深更半夜地站在我的嘴边。我要睡觉了,让我们说再见吧。勇士,如你这样无知的性命根本不值得我多言。”

然而我们的勇士鲁斯兰,一听到这狂妄而粗鲁的语言,禁不住勃然大怒,他英武地大喊:“住嘴,你这蠢笨的大头。听了你狂妄的语言,使我想起了一句生动的俗话,脑壳虽大,其实没用,这正是对你的最好描述。告诉你,愚蠢的大头,快给我闭嘴!我在这世界上东奔西跑,奇怪的事也遇过不少,但我却不愿意去惹别人,可是谁要是像你一样,非要来惹怒我,我也决对不会轻饶!”

巨头听了勇士的话,心头涌起了无名的怒火。双巨大的眼睛在黑暗里闪耀着,如同两盆烧红的炭火;他的脸色在轻柔的月光下半明半暗,显得十分难看,他的口里不停地冒着泡沫,双唇抖动不已,可什么话也不说;嘴里、耳朵里还不停地冒着热气,眼看就要发作……

“我不怕你,你这蠢笨的大头,看你这丑陋的样子,难道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除了等死,你还能干什么?”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还在大声叫嚷。

突然,巨头对着我们的公爵,张开大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吹了一口气。只见草原震动,烟尘冲天而起,草原上刮起了一阵暴风;风中还杂着腐臭的腥气。勇士的骏马连忙低下了脑袋,眯起眼睛,想用它宽阔的胸膛硬顶住这狂暴的风,可是这一点都没用。它被这风暴吹得胆战心惊,两眼发花,一扭头,便在这茫茫的黑夜里没命地狂奔,尽管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挣扎向前跑了一段,这才浑身打着颤,停下来休息。

我们的勇士却并不害怕,等马稍稍休息了一下,从害怕中恢复了体力,他便又骑着马儿,想再回到巨头面前。可是刚等他走近,巨头就又把它吹走。我们的勇士鲁斯兰没办法,只好在马儿休息的时候不停地叫骂。巨头却在那里哈哈大笑,发疯似地高声喊叫:“哎,勇士!哎,英雄!你往哪儿去?且慢一点跑。哎,英勇的骑士,我看你啊,只会白白地把命送掉;别害怕,我的英雄,趁着你的马儿还没有累垮,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这样的快乐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了。”

巨头用他恶毒的舌头,说着粗鲁的言语,想把我们的英雄挑逗。鲁斯兰怀着满腔的愤怒,高声回答巨头的挑逗:“你这蠢笨的大头,且让我把马儿休息个够,到那时候,你再想为你刚才的话后悔都不行了,你这蠢笨的大头,你等着吧!”

巨头哈哈大笑,对鲁斯兰的话毫不理睬:“狂妄的勇士,最好你还是赶快回家去,找你的师傅再学学,你就这点说大话的能耐,要出来闯荡可还远远不够。”

我们的鲁斯兰收起心中的愤怒,静静地让马儿休息了个够,这才又骑着马儿风一般地冲到巨头面前,一边舞动长矛威胁着巨头,一边用力地挥动那只空着的右手,振作起全身的力量,猛地把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刺进了巨头恶毒无礼的舌头。原来鲁斯兰一直有把锋利的短剑藏在手肘,这一次为了对付这可恶的巨头,他才使出了他的最后一招。

鲁斯兰的宝剑刺进巨头的舌头,顿时只见鲜血如河水般地往外涌。巨头咬紧宝剑,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由于疼痛,吃惊和生气,巨头愣愣地盯着我们的公爵,再也不能发出无礼的声音。他的样子就如有时我们在舞台上看到的一样:墨尔波墨涅不肖的门徒,被突如其来的哨声弄得昏头转向,平静的心情也突然发慌起来,他的眼前一片昏暗,脸色也在发白,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只会低着头浑身发抖,在嘲笑的观众面前哑口无言。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就利用这有利的时机,向着被意外的受伤吓得不知所措的巨头鹞鹰似地迅速飞起,接着朝着这无礼的巨头,举起有力的右手,一举狠狠地砸在了巨头脸上。只听草原上轰地一声巨响,巨头随着晃了一晃,便倒栽在草原上,四近的缀满露珠的野草,也都被冒着泡的鲜血染红了。巨头的铁盔在地上滚出去好远,发出叮噹的声音。这时只见巨头原来耸立的地方,一柄骑士的宝剑闪闪发光,我们的勇士兴奋得发抖,一伸手抓起宝剑,长短轻重正合适。我们的勇士十分高兴,骑着骏马沿着被血染红了的草地朝巨头滚落的地方飞奔而去。

“你这蠢笨的大头,现在到了你后悔的时候,看我用这锋利的宝剑砍下你的耳朵和那鼻梁,免得你再这样狂妄。”

鲁斯兰高声叫喊着冲到巨头的身边。正当他要挥动那宽阔的宝剑,他听到了巨头十分可怜的哀求:“哎,真正的勇士,请放下你的宝剑,别让我这苦命的人没有机会说出我最后的遗言。哎,勇士,请放下你的宝剑,我已经在这里苦苦守候了你不知多少年,上帝终于让你出现了,请不要让我死去的时候还带着无限的遗憾。勇士,请放下你的宝剑。”

我们的勇士听到巨头的哀求,心中的怒气顿时去了大半,翻滚的复仇念头也马上消散。他轻轻地放下宝剑,心中的怒火就像谷地上的薄薄积雪,一遇到正午的太阳马上就化光了。他勒马站在巨头面前,看着可怜的巨头横倒在草原上,心中不由还涌起了一阵怜悯。

“哎,巨头,你有什么话要说?看你也像个英雄,我就饶了你这回。如果有什么遗言,或者有什么要求,你就快说吧,我还要赶路,不能等你太久。”

我们的鲁斯兰高声说道。

“勇士,我要给你讲的是我的故事,其中有一半是关于那黑海魔王的。如果你能坐下来等一等,让我喘口气,听我把这故事讲完,我会十分高兴,我想这对你也一定有点用处。”

巨头喘着气说道。

鲁斯兰骑在马上想了想,说:“那好吧,巨头,我就坐下来听你把话讲完,我想,只要是关于黑海魔王的,对我的未来就一定会有所帮助。哎,巨头,你暂且先休息一下吧。”

说着,勇士便跳下了马,找了一块草地坐下。

“勇士,感谢你的宽容,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巨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行动使我从狂妄中清醒,你的有力的右手也证明了刚才的不快全是因为我的不好。啊,尊敬的勇士,从今以后我一定听从您的吩咐,但是,勇士,我还得请你宽容,多多谅解我刚才的过失。”

“哎,巨头,朋友就不要讲这些,你还是先歇歇吧,恢复了体力你好好给我讲你的故事,我还得赶路,并不想听你讲这些感谢话。”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赶忙打断了巨头的话。

于是,我们的勇士就在草地上休息,等候受伤的巨头恢复力气。巨头也就不再说那些赞扬勇士的话,默默地喘着气,躺在地上休息。草原沉静,明月西偏,浓浓的雾又缓缓升起,没有风,草原又变得迷离。巨头喘着气,积蓄着体力,勇士则敛声屏气,思绪飘向远方:“心爱的柳德米拉姑娘,你在哪里?

我就算走遍千山万水,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你找到!

心爱的柳德米拉,你在哪儿?你可听到我默默地呼唤?”

终于,巨头停止了喘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地宏亮,只是稍稍的变得有些缓慢:“尊敬的勇士,请你耐心地听我说,我保证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尊敬的勇士,说起来真让我伤心。多少年了,我一直把它深理在心里,为的就是等到你。我本来也是一个十分英勇的勇士,那时候我身经百战,在血的战斗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能与我较量的敌人。如果不是我的弟弟起了坏心,而我又对兄弟不在意,现在,我一定依然是幸福无比的人,绝对不用每天呆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忍受孤凄和风雨。那个狡猾、恶毒的黑海魔王,不仅是使勇士你,也是使我遭受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我们家里的耻辱最大,就是出了这个丑恶的大胡子矮人,是他给我们一家带来了耻辱和悲伤!”

“哎,可怜的巨头,那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那可恶的黑海魔王就是你的弟弟,他是怎样害你的,巨头,请你给我讲个清楚。”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听了巨头的话,十分惊奇。

“尊敬的勇士,你由我现在的样子就可以想象,我年轻的时候长得是怎样地魁伟惊人,今天你见到的单是我的头。而我那狡猾又狠毒的弟弟,他天生一副丑相,个子很矮,胡子却特别长。他看见我这魁梧的身体,就不免妒忌在心,久而久之,这个残忍的家伙就因此在心中把我暗暗地仇恨。我虽然身材高大,却天性纯真,即使和敌人流血搏斗,也一定光明正大,没想到,这却让我成了傻瓜。我那可恨的弟弟黑海魔王,虽然生就一副丑相,却机灵得跟魔鬼一样,而且性格怪僻,用心也无比毒辣。他那长长的胡子也真有些稀奇,带着一种奇大无比的力,要是想要谁倒霉,他只要施展一下他的胡子,别人就无法抗拒。这矮子猖狂已极,不把世上的一切放在眼里,他什么坏事都干,只要他的胡子没有受到损伤。只有对我,他的这个身材高大的哥哥,他还有些畏惧,因为我身材高大,且又天生具有神力。所以,他一直就在暗暗地算计我,我却一点都没有防备。”

巨头喘了一口气,慢慢地讲述他的故事。

“哎,可怜的巨头,你的弟弟,这狠毒的黑海魔王,他是怎样算计你的呢?你又中了他的什么诡计?”

勇士鲁斯兰又问道。

“唉,说来也是该我倒霉,从来没有对他防备过。有一天,他装做跟我很亲昵的样子,心里却怀着不可告人的恶意,狡猾地对我说:‘我的好哥哥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要拒绝我的好意。’我就问他:‘你有什么事,快说出来;只要不是害人的事,我做哥哥的,还能不帮你?’他就带着那狠毒的主意告诉我:‘我的好哥哥,两天前我看到一本天书,我们俩的命运全写在里面。那真是一个可怕的预言。预言说,在那遥远的东方,有一片崇山峻岭,在那最高的大山后面,是一个无边无垠的海洋,在这海洋的静静的海岸上,有一个荒无人迹的地方,那有一个危险的悬崖,面临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在那高高的悬崖上,有一个古老的地窖,地窖里锁着一把锐利的宝剑。

我的好哥哥,你猜怎么着?事情可真是很不妙。天书上说,我们的命运都已经注定,我们都将看到这把宝剑,但是,它将要砍掉你的头颅,还要割断我的长胡子,我们将双双在这剑下丧生。我的好哥哥,你想想吧,弄到这个恶鬼的创造物,对我们两个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事情还能耽搁多久?’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对这歹毒的矮子没有认清,就马上回答他:‘好,我的兄弟,这次你可真是做了件好事。这没什么困难,你说是不?我们一定会拿到这宝剑,兄弟,让我们马上就去,那怕是走到世界的边缘。’

“于是我们就一起动身走上这遥远的路程。我左肩扛着一棵松树,准备拿来做武器,想起这可恶的侏儒是自己的同胞兄弟,我又用右肩驮起这个坏蛋。就这样,我走阿走,走了一天又一天,走啊,走啊,真该感谢上帝,开头一切都很顺利,好像和那狠毒矮子讲的预言恰恰相反,可我从来就没有丝毫怀疑,谁叫他是我的兄弟呢!我驮着他淌过了不知走过多少水流湍急的大河,翻过了不知有多少巍峨的高山越过了不知有多少无边无际的草原,最终来到了那波涛汹涌的海边。我又驮着这可恶的侏儒走了好多天,终于找到了那个危险的悬崖,想尽办法走进了那个命中注定的地窖。我把地窖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那柄尘封已久的宝剑。那剑可真锋利,砍什么都不用费力气。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安排的却是另外一种结果。为了这柄宝剑,我们兄弟俩吵了好几天。我说:‘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从家乡来到这海边,得到这宝剑,全是我的功劳,当然宝剑应该由我保管。’可是我那狠毒的兄弟却也显得很有道理,他振振有词地说:‘是我看到这可怕的预言,是我告诉你这宝剑,你只不过是出了点蛮力气,哪有资格掌管宝剑!’就这样,我们为宝剑归谁所有的问题,回来的路上一直吵个没完没了。

他强辞夺理,我据理力争。那矮子讲不过我,气得发晕,可是依然和我不停地叫骂,我们吵得难分难解。”

说到这儿,巨头停了停。”

“噢,可怜的巨头,那后来宝剑究竟归了谁呀?为什么你一个人又留在了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呢?”

鲁斯兰着急地想知道结果,见巨头停下了讲述,便忍不住问。

“我们一直在争吵个不休,谁也不愿意退半分。最后那矮小的狐狸有了一条诡计,便突然把脸色变得和顺,不再和我争论。起初我还天真地认为这矮鬼承认我的道理已赢,谁知道他又摆出一副一本正经地样子说:‘这样的争吵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的好哥哥,这会使我们美妙的合作遭到破坏。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我们理应和睦友好地生活在一起,我的好哥哥呀,你说我这话对吗?’他这话当然对,可是这宝剑到底归谁,他一点都没有说清,所以我就又问他:‘那你说这宝剑,究竟是归你还是归我?不解决这个,我们又怎么可能和睦?’

“这可恨的矮子、狠毒的魔鬼满面笑容地对我说:‘我亲爱的哥哥,靠争吵的话到这世界的末日我们也不能决定宝剑到底归谁,我有个主意你听听怎么样?寻找这柄宝剑,我们俩要说都出了力,我出了主意,你出了力气,就让我们来听从命运的决定,这样宝剑归谁都可以说公平合理。’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就朝着那矮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矮鬼就说出了他那蓄谋已久的毒计:‘我亲爱的哥哥,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们都把耳朵贴在地面(你看这坏蛋耍的鬼把戏)谁如果先听到第一个声音,这宝剑就永远归谁所有。’说完,他就装模作样地躺到了地上。

“我哪里想到他心里怀着毒计,也就一点也没有防备,糊里糊涂地也就跟着他躺到了地上,唯恐让他占着了便宜。可是那个地方一片荒凉,别说是人,就是野兽也不到那里去。我躺在地上,过了好久,根本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心里正想,是不是撒个谎骗骗他。然而报应立刻便来临,深受欺骗的正是我自己。原来这个矮鬼,在那死一般的寂静里悄悄站起,轻手轻脚地走到我的背后,悄悄地挥动了他的手臂。我只听耳边掠过一阵风声,心中掠过一阵狂喜,但是锋利的宝剑比风还快,没等我从先听到声音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更来不及回头告诉矮鬼,我的脑袋已经从肩上飞了下来。那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使我的巨头活了下来,而我的骨骼、我的肌体早已经在那被人遗忘的远方国土上腐烂变质,上面长满了荆棘,想来到今天,已经没有了一丝痕迹。那狠毒的矮鬼砍下了我的头,一边得意地大叫一边还忘不了嘲笑我:‘我亲爱的哥哥,我知道,你很想对我说点什么。可是刚刚受了伤的你,最好还是什么也不要说。我承认,是你先听到第一个声音,宝剑的风声,是的,是你!我承认你赢了,这柄宝剑也归你,我说话算数,尽管现在我要杀死你不需要费一点力气,但是你毕竟是我的哥哥,是吧,我不能不讲兄弟感情……’我一是因为疼痛,一是因为生气,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巨头说着叹了一口气。

“唉,可怜的巨头,你的遭遇真是离奇。兄弟相残的遭遇谁又能不生气!唉,可怜的巨头,廉价的同情没有什么用,我只恨我不能帮你。”

鲁斯兰听了巨头的话心里也是十分生气,但是安慰的话似乎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陪着巨头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矮子的坏事还没做完呢,他又乘我昏迷不醒,把我带到这遥远偏僻荒凉的草原。等我醒过来,便只见这荒无人际的草原一望无垠,那可恶的矮子则在我的面前喜笑颜开。见我醒过来,他便装出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笑嘻嘻地对我说:‘亲爱的哥哥,你该怎么感谢我?你看我把你带到一个这么美丽的地方,这绿绿的野草,这苍翠的树林,你可以守着你的宝剑直到永生永世。春天,这儿有野草疯长,虫儿争鸣;夏天,这儿有鸟儿欢叫;秋天,树林里结了红红的果实;冬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大雪覆盖的洁白的平原。我的哥哥啊,总之,你永远都不会寂寞。你说,你该怎么感谢我?’我气得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矮子,还敢来这里嘲弄我。丑陋的矮子,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你,相信了你的鬼话,落到这个结果,我也不怨你,只怨自己鬼迷心窍。但是你,你这狠毒的矮子,丧尽天良的侏儒,坏事做多了,迟早不会有好下场的。’谁知那矮子听了我的话,竟一点都不生气,依旧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我的好哥哥啊,话可不能像你这么说啊,我可没骗你啊。你看,我说的预言现在已实现了一半,确确实实你的脑袋给这宝剑砍了下来,我一点都没有说错,你看,你怎能信口开河,说我骗你呢?当然啦,到目前为止我的胡子还没有被它砍断,那谁又能知道以后呢?所以我才请你帮我在这个地方看管宝剑,有句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我的好哥哥,你可一定要帮我。’听了这恶毒矮子的言语,我气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便蹩足了一口气,朝他呼地吹去,本想吹他个人仰马翻,筋伤皮破,可没料到他早有防备,趁机便跑了开去,一边跑一边还高声喊叫:‘我的好哥哥,你可不能怪我呀,好哥哥,你可不能怪我哟……’从此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忍受着这孤风苦雨,忍受着这里的凄凉昏迷,直到今天才等到了我的第一个客人,那就是你,我的勇士。

“你可真是福星高照,我的勇士。你要去找那诡计多端的黑海魔王,你就把这宝剑拿上吧,上帝保佑,你可一定要拿好。

也许在不可预知的旅途上,你马上就会遇到那可恨的东西。啊,我的英雄,要是发现了那个小丑,你一定答应我,帮我报那砍头之仇,这样,我才能无憾地离开这世界,并且感到幸福,我的勇士呀,我将永远对你感激不尽,并会忘记你那一拳之仇。

哎哟,你可打得我真够受!”

巨头说完,抬起两只眼,满心希望地望着我们的勇士鲁斯兰。

“噢,可怜的巨头,你的遭遇真可怜,为了这个,我答应你,要是我找到了那可恶的黑海魔王,我一定为你报那砍头之仇。何况这个可恶的东西,还抢走了我心爱的柳德米拉。噢,我的朋友,东方已经发白,我该告辞了,临别之前,我要感谢你送给我宝剑。”

我们的鲁斯兰说完便打马登鞍,巨头轻声说了句:“我的勇士,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鲁斯兰已奔出了好远……

太阳升起来了,照着寂寥的草原……

我们的勇士鲁斯兰辞别了巨头,急急打马向前。清晨的阳光照在野草遍地的草原,草原反射着柔和的光线,浓雾渐渐消散,天空一片湛蓝。翻过草原,越过高山,我们的鲁斯兰已被胸中的火焰烧得有些慌乱,心爱的姑娘柳德米拉却还没有寻见,勇士的脸上渐渐升起了愁云,爱情的梦想,相聚的欢乐,何时才能真正实现?骑着马儿风一样地奔驰在一片生机的草原,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却是心乱如麻,心中想着可爱的柳德米拉,不知不觉的又到了晚上,夕阳已经接近了地面,清凉的晚风也悄悄地拂着勇士的脸。鲁斯兰,我们举世无双的勇士,昨天和勇敢的巨头苦斗一场,今天又奔走了一天,在这夜幕悄落的傍晚,终于也感到了疲倦。于是他就在这野地里歇下了马,吃过这一天惟一的一餐,就枕着那柄巨头赠送的宝剑,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夜色渐深,勇士正在野地里酣眠,迷雾升起来了,渐渐淹没了勇士的脸,唯有马儿模糊的身影还在野地里隐约可见,它轻轻的嘶鸣也还隐约可闻,一切都变得恬静……

可是东方静静的天空,又露出了黎明的曙光。天渐渐明亮,闪闪的晨曦照射着大地,大地沉静,只有微微晃动的野草显示着生机。勇士的额角被染成金黄,马儿的长鬃在晨风里飘扬起来,马儿悄悄地徘徊,一人一马,一动一静,形成了一幅美丽的剪影。勇士从野草中醒来,立刻一跃而起,骏马便立即带着他飞奔向远方。

光阴过得飞快,鲁斯兰奔行在路上,眨眼又是三个月过去了,田野上一片枯黄,已是秋天。淡淡的流云每天在萧瑟的天空中飘来荡去,没有鲜艳的彩霞,也没有冰雪的洁白,淡灰,薄暗,飘摇聚散……

树上干枯的叶片纷纷落下,树林里萧瑟的风,卷着枯黄的叶子,追着春的脚踪,追着茫然失落的流星,疲劳却不知止息,那哗哗的声音,掩盖了百鸟的哀鸣……

草根间不断吟唱的小虫,悲哀地唱着最后的凄凉孤寂的歌……

渐渐地夜寒了,浓重阴沉的云雾,每天都在草原、山岗或者悬崖上流连徘徊……

秋天已来到了,严寒的冬天也接着就要来临,但我们的勇士鲁斯兰还是继续向着北方勇敢地前进。每天,他不是奔行在辽阔的萧索的草原上,就是奔行在险峻的山岗,再不就是在那高高的悬崖;每天他都要遇到新的磨难或障碍。他有时和某个武士格斗,有时又遇上妖婆拦路,有时他还会遇到凶狠的巨人,但是只要他把宝剑一亮,那闪亮的光芒便让他们不敢不后退三丈。

虽然也经历了几场战斗,可是对手都不能抵挡他的锋芒,不是主动撤退,就是被杀得乱窜;不是大量地流血负伤,就是无谓地死去,而我们的勇士甚至还没有怎么出手,当然也从来没有遭受危险,更谈不上负伤,就这样,我们的勇士鲁斯兰奔行在往北方的路上,没有畏惧,只有悲伤,没有胆怯,只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