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宗前后在位二十二年,两次登临大位。他在位之日明帝国正从繁荣走向衰落,成为明朝历史上由强而弱的转折点。

“委政阁臣”,纲纪未弛

明英宗朱祁镇(1427 —1464),明宣宗朱瞻基的长子。关于他的亲生母亲,史家们向来说法不同。有人说是宣宗贵妃孙氏(即孝恭皇后)所出;也有人说孙氏“无子,阴取宫人子为己子”;《明史·孝恭皇后传》则认为:“英宗生母,人卒无知之者。”由于皇后胡氏多病无子,明宣宗宠爱贵妃孙氏,更宠爱这个小孩。他出生不久,于宣德三年(1428)二月初三日赐名祁镇,又赐玺书。三天后,二月初六日册立为皇太子。在明代皇太子正位东宫的年龄中,他是最小的一个。朱祁镇正位东宫刚刚过二十多天,同年三月初一日明宣宗即下诏废皇后胡氏,改立贵妃孙氏为皇后。

宣德十年(1435)正月初三日,明宣宗逝世,遗诏命皇太子继位。是月初十日,朱祁镇第一次登上皇位。改元正统。初登皇位时才九岁,实际年龄为七周岁又两个月,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小皇帝。

小皇帝即位之日,上距明太祖朱元璋建国已整整六十七个年头。洪武、永乐二朝的繁荣强盛、声威远播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尔后洪熙、宣德两朝相继嗣位守业,虽号称“仁宣致治”,或云“海内富庶,朝野清晏”,究其实,已是弊病滋生,危机四伏。进入正统朝,经济上、政治上、军事上不少问题陆续发生。从表象看,似乎是明英宗一手造成的,而实质上是前几朝留下的后遗症。这些问题的出现,说明明朝在其发展的过程中遇到了严重的挑战和威胁,正处于重要的历史转折关头。

英宗年幼即位,遵照宣宗的遗诏,凡是朝廷大政奏请太皇太后张氏(明仁宗诚孝皇后)而后行。张氏,永乐二年(1404)封为皇太子妃,历永乐、洪熙、宣德三朝,经验丰富,而且深识大体,严于律己,不许其族人干预国事,对他们的任用亦严加限制。宣宗逝世时,诸大臣以新主年幼,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张氏以“不能破坏祖宗成法”坚决拒绝,而命令诸大臣齐心协力,认真辅导皇上向学勤政。她又特令英国公张辅,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礼部尚书胡五位大臣入朝。当面对英宗说:“此五人,先朝所简贻皇帝者,有行必与之计。非五人赞成,不可行也。”英宗当即应声受命。这五人,都是几朝元老,是当时最有威望的文武大臣。太皇太后张氏持天下之正,推心任能,“委政阁臣”。这在当时主幼无知的特殊情况下,是一项及时而又必要的决策。

经济是基础。要管好国家,首先必须抓好经济,重视国计民生,尽力开源节流,减少百姓负担,以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英宗即位后很快在这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宣德十年二月,命罢诸司冗费,节省朝廷开支。三月,释放教坊司乐工三千八百余人,罢山陵夫役一万七千人,又放库役二千六百四十余人;减行在光禄寺料米粟九万二千余石,他物减少不等,一方面促进了生产力的解放,一方面减少了国家的经济负担。

正统元年(1436)正月,杨士奇等上疏:“国家岁用粮储浩大,皆仰给江南军民转运,不胜劳苦。况河道偶有阻窒,则粮饷不充,实非终久之策。计今在京官军数多,除操练造作应用之外,余者悉令于北京八府空闲田屯种。倘遇丰年,必有蓄积,可省南方转运之费。”英宗以为有理,很是重视,立即诏发禁军三万到京畿地区屯田。

至此,明英宗即位一年来,从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开局还算顺利。但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无疑是学习治国的基本知识。太皇太后也很懂得对英宗进行启迪教育的重要性。杨士奇等人先是上疏请开经筵,请皇上读书学习。而后又进言:皇帝的学习,其事体与皇太子、亲王不同。请先命礼部、翰林院详定讲筵礼仪。并请慎择“学议平正,言行端谨,老成达大体者”为讲官。二月二十日,行在礼部遵旨进呈经筵礼仪。太师英国公张辅知经筵事,大学士杨士奇、杨荣、杨溥同知经筵事,少詹事王直、王英,侍读学士李时勉、钱习礼,侍讲学士陈循,侍读苗衷,侍讲高穀,修撰马愉、曹鼐兼经筵官,翰林春坊儒臣分直侍讲。明代的“经筵定仪注自此始”。经筵官任命以后,按照规定的时间,三月初九日开始第一次御经筵。此后,遂以为常。经筵每月举行三次,故又称“经筵月讲”。月讲之外,还有日讲。月讲和日讲的内容、方式、程序,基本相同。一般都是先讲《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四书等经传,然后再读史书。它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经筵月讲每月只三日;日讲则不拘日期,礼仪也比较简单。

这一时期,还在一些方面进行立法定制。

在学校教育方面,开始设立提学道,专门督责学校。明代学校之盛,为“唐、宋以来所不及”,南北两京设有国子监(国学、太学),地方有府州县学,王所有武学。后因管理不力,教学质量下降,问题急待解决。正统元年五月二十七日,南京户部尚书黄福奏言:近来生员学艺疏浅,宜令布、按二司遍历考试,庶得真才。英宗纳其言,下诏曰:“南北两京及十三布政司皆设提学道,专理学校事,按臣不得侵越。南北两京以御史为提学官;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司副使或佥事为之。著为令。”是为明代设立提督学政之始。提学官的设立对于加强学校管理,提高教学质量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在赋税制度方面,始定田赋折银解入北京内承运库。明代田赋以银代输,始于洪武,称为“折色”。当时所折之银俱送南京。正统元年八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铨疏曰:北京行在各卫官俸支米南京,道远费多,辄以米易货,贵买贱售,十不及一。朝廷虚糜廪禄,各官不得实惠。请于南畿、浙江、江西、湖广不通舟楫地,折收布、绢、白金,解京充俸。江西巡抚赵新、南京户部尚书黄福,亦以为言。英宗问行在户部尚书胡,胡对曰:税粮(田赋)折银征收,民以为便。遂仿其制,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南畿、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米麦共四百余万石,折银一百余万两,不送南京,一律解北京内承运库,谓之“金花银”。自起运、兑军之外,皆粮四石折银一两,解入北京,以为永例。东南税粮除起运、兑军之外,折银征收者全部解入北京朝廷内府,目的是为了保障皇室的高额消费,这个制度的出现,反映了皇室对岁供不足的担心,所以才强制作出这个规定。但它也在客观上有利于减轻税粮转运之苦,有利于保证农时,促进农业生产发展。同时扩大了折色份额,扩大了货币流通,有利于繁荣商品经济。

此外,九月十一日,又派刑部侍郎何文渊、行在户部侍郎王佐、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朱与言,前去督理两淮、长芦、浙江盐课,并命内官同往。明代钦差巡盐之制,亦自此时开始。

总之,就全局而言,这一阶段由于有太皇太后的掌舵,张辅和“三杨”等五大臣的合力辅政,由于宦官“王振尚未横”,各级政权机构的运作还比较有章法,全国各地的秩序也相对稳定。《明史·英宗纪》称:“英宗承仁、宣之业,海内富庶,朝野清晏。大臣如三杨、胡、张辅,皆累朝勋旧,受遗辅政,纲纪未弛。”这主要是指其即位迄正统二年这段时间,此后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朝政渐乱,宦寺擅权

正统二年(1437)以后,随着太皇太后张氏和杨士奇等人年老多病,宦官势力的膨胀,加上边境日益多事,纲纪遂日趋紊乱。

先是,明英宗命宦官王振掌司礼监。这是导致正统朝纲纪紊乱的一个重要根源。

明代宦官组织,主要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合称“二十四衙门”。司礼监,为二十四衙门的首席衙门、一切宦官组织的首脑部、明代全国特务机构最高指挥机关。它不仅可以直接控制内廷、“东厂”,而且可以左右外廷府院阁部,以及“锦衣卫”。宦官是皇帝制度的必然产物,宦官组织是封建国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明太祖在世时,虽然从洪武八年(1375)起,曾先后派宦官参与某些经济(如茶马贸易、覆核关税等)、军事(如阅视军队等)活动,但他鉴于历代宦寺为祸之教训,一直严格限制宦官的人数、职衔、品级、冠服,禁止各部门与宦官公文往来,并特铸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的三尺大铁牌,置立于宫门,警告内官们时加注意。建文帝嗣位,对宦官的约束益为严厉。可是到了明成祖即位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大变化,御宦寺之禁近乎全面放开。“明世宦官出使、专征、监军、分镇、刺臣民隐事诸大权,皆自永乐间始”。及明宣宗即位,又专设“内书堂”,命教官教习宦者,使之通晓文墨,且遂为定制。

进入正统朝,宦官的势力进一步渗透到各个领域,各个部门。明代宦官还操纵大臣任免、参与司法、提督盐课、总督京营、充总兵官;有正式监军职衔;宦官世袭,及其弟侄封爵、荫官等等,都是从明英宗时代开始的。

王振占据司礼监之后,权势大得很。不少文武大臣都惧怕他,畏祸者争附之,阿谀奉承,贿赂财物,有人还对他自称“孝孙”。公侯勋戚至呼他为“翁父”,连明英宗都不叫他的名字,而呼其为“先生”。于是王振气焰也就渐渐嚣张起来,胆子越来越大,行为益为放肆。正统元年,杨士奇年七十二,杨荣六十六,杨溥六十五。“时王振用事,一日,语杨士奇、荣曰:‘朝廷事久劳公等,公等皆高年,倦矣。’”公开以年老威逼他们去位。其时,王振为使朝臣全都慑于他的淫威,甚至常常引导明英宗用重典治臣下。那些好事的言官们亦纷纷争承王振的旨意,不断利用大臣们的某些过失,上疏大肆攻击,自公、侯、驸马、伯以及尚书、都御史以下,无不被弹劾的,直至枷刑、下狱、谪戍等等,殆无虚日。

正统二年(1437)正月,由于王振得意忘形,对内阁大臣商议的大政,“辄施可否”,随意取舍,违背了太皇太后张氏还政内阁的命令,张氏怒极,欲诛王振。因明英宗跪地求情,诸大臣亦请予免死,才饶了他一命。自此,王振表面上稍敛戢,而骨子里并没有改变。五月,以边防寇犯不止,朝廷命兵部尚书王骥经理甘肃军务,刑部尚书魏源经理大同。九月,命将镇守独石。内部环境和外部形势逐步紧张起来。

正统三年(1438)三月,京师多次发生地震,陕西大饥。六月,麓川宣慰使思任发起兵叛乱。明英宗命军出征,屡战而不能平息。翌年三月,明英宗命增兵赴援,调湖广官军三万余人、贵州一万人、四川八千人入滇,合力进剿,结果还是师出无功。五月,复命右都督沐昂为征南将军,充总兵官,率军进讨思任发。从此开始,连兵十载,增兵加饷,先后征发夫役近五十万,云、贵两省将士多亡,卫所空虚,田园荒芜,民困至极,“西南骚动”。

西南反叛未平,北方边患又起。

同年,蒙古瓦剌也先嗣父位,称太师,北方各部皆归其所有,于是“其势益横,边境自此多事矣”,从而构成了对明皇朝的严重威胁。

从正统五年(1440)开始,由于太皇太后张氏和“三杨”相继离世,明英宗渐渐亲近宦寺,王振遂跋扈不可制,朝局也为之大变。

正统五年七月,杨荣在还朝途中病逝。杨士奇等年老不能视事,充位而已。

正统六年正月,因王振欲逞己威,不顾朝廷罢兵之议,力主用兵,明英宗命定西伯蒋贵为平蛮将军,兵部尚书王骥总督军务,宦官曹吉祥监军,调集各路兵马十五万,大举进兵麓川。翰林院侍读刘球上疏,请止麓川之役,加强对北方瓦剌的防御。疏上,而明英宗不用。

正统七年十月,太皇太后张氏逝世。张氏在世,委任五大臣,政在台阁”。及张氏一死,明英宗完全受制于王振,杨士奇等人虽仍挂名列位,但对王振只能“拱手唯命,莫如之何”。或谓“不过浮沉自全而已”。十二月,王振毁去明太祖所立“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之大铁牌,自是益无所忌惮,为所欲为,擅权乱政。

正统八年(1443)五月二十五日,雷击奉天殿鸱吻,以为不祥之兆,明英宗下诏辍朝三日,祭告天地,求廷臣上疏直言。刘球针对王振专权恣横,应诏上了一篇著名的《修省十事疏》:一曰勤圣学以正心德;二曰亲政务以揽乾纲;三曰任大臣以崇国体;四曰选礼臣以隆祀典;五曰严考核以肃吏治;六曰慎刑罚以彰宪典;七曰罢营作以苏民劳;八曰宽逋赋以恤民穷;九曰息征讨以重民命;十曰饬武备以防外患。刘球前次上疏已引起王振的痛恨。这次疏入,他益恶之,大怒不止。六月初三日,将刘球抛入监狱,十二日夜令人杀之。

正统九年三月,杨士奇病故。至此,“三杨”已失东、西二杨,“南杨”杨溥年迈而孤立。王振更加无所顾忌,威势日重,自都宪以下,见之皆下跪。北边瓦剌也先,亦已实力大增,又置甘肃行省名号。明英宗面临内外交困局面。

“土木之变”,英宗被俘

正统十年,也先举兵侵哈密,围其城,杀首领,劫男女,掠财物。边将知其必为大患,屡次奏报,而明英宗终不省悟。

正统十一年三月,浙江矿工叶宗留发动起义,自称“大王”。明英宗令闽、浙、赣三省联合出兵镇压。七月,杨溥去世。张辅、胡均年届七十二,身体衰老,难有作为。

正统十三年,瓦剌遣使二千人贡马,而号称三千。王振怒其诈,令礼部核实,没有如数给赏。也先对此大为不满,以明廷“赏不如例”,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伺机大举进犯。

正统十四年(1449)七月十一日,也先率部进犯大同。明军右参将吴浩在猫儿庄迎战,兵败身亡。明英宗命重兵把守阳和口。是时,形势危急,边报每日数十至。王振遂导上统军亲征。兵部侍郎于谦等上疏力劝,明英宗不听。七月十五日,下诏亲征,命皇弟王朱祁钰居守北京。十六日,明英宗统帅官军五十万,自京出发。英国公张辅等文武大臣从行。张辅衰老,“不使预军政”,“默默不敢言”。大军出发之后,前方频频传来败报,“伏尸蔽野,众心为寒”,加之风雨交加,众皆危惧,军纪大坏。群臣再三劝明英宗停止前行,而王振一心诱上冒进。八月初一日至大同。十四日,明英宗至土木,距怀来城二十里,遭到瓦剌也先的四面伏击,明军五十万人,居然不堪敌骑一击,全军覆没。明英宗被围不得出,下马据地而坐,遂被俘。史称“土木之变”(又称“土木之战”)。大明皇帝,竟成了瓦剌的俘虏,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耻辱。明英宗终于自己吞下了宠信王振所结出的苦果。因为明英宗是皇帝,当然要避讳,不能说他是为瓦剌所俘,在漠北过着俘虏生活,于是就找到一个托词,说他是到漠北狩猎,而美其名曰“北狩”。

是役,明军精锐死伤数十万,文武大臣死者张辅等五十余人。王振也在乱阵中被打死。

明朝经此巨变,将士无敢再战,社会风气日坏,国力大降。一般认为土木之败,是明朝由强变弱的分界线。

明英宗被俘,一时国中无主,人心不安。也先口头上声称要送明英宗回京,实际上是准备大举进攻。八月十八日,皇太后孙氏命王朱祁钰监国,并召集朝臣议战守。时京师老弱兵马不满十万。侍讲徐珵(徐有贞)主张弃城逃跑,迁都南京。兵部侍郎于谦力挽狂澜,坚决反对,誓与京城共存亡,发动军民保卫北京,由此也得罪了徐有贞等人。八月二十一日,命于谦为兵部尚书;八月二十五日,命都督石亨总督京营,暂时渡过了危机。

九月初六日,王朱祁钰即皇帝位,尊明英宗为太上皇帝,改元景泰,以翌年为景泰元年。

景泰元年(1450)八月十五日,在明朝满足了也先的各种要求之后,在漠北整整过了一年俘虏生活的明英宗被送回北京。景泰皇帝令其哥哥、太上皇帝入居南城(南宫),实际是将其软禁。

明英宗在南宫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连做梦都想再登大宝,夺回失去的威风和权力。在南宫过了六年又五个月的“幽闭”式生活之后,他终于实现了这个多年的梦想。

南宫复辟,重登帝位

景泰八年(1457)正月十六日夜晚,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贞、太监曹吉祥等潜入南宫,夺门拥明英宗出宫,复辟帝位。史称“南宫复辟”,或称“夺门之变”。五天后,正月二十一日,明英宗第二次即皇帝位,建元天顺,改景泰八年为天顺元年。

第二天,亦即天顺元年(1457)正月二十二日,明英宗在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操纵下,听信谗言,颠倒是非,杀害功臣于谦。这是他的又一个过失。之后,明英宗又在石、徐、曹等人的指使下,将一批大臣或杀或罢;同时以夺门之功对另一批人加官晋爵,委以要职,进为公、侯、伯之类,连官舍旂军晋级者也有三千余人。

天顺元年(1457)二月初一日,明英宗下诏废除景泰皇帝,仍称王,迁居西内。十九日,王朱祁钰病死(一说为明英宗派人杀死)。同月,命吏部侍郎李贤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参与机务。三月,复立皇长子朱见深为皇太子。

十月,诏复王振官职,刻木为像,招魂祭葬,立祠祀于智化寺,赐额曰“旌忠”。王振擅权乱政,又导帝亲征酿成土木之祸。明英宗以王振为“功臣”,对他一直念念不忘,迷信至深,可以说达到“顽固不化”的地步。

明英宗复辟之初,对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恩宠无比,视为心腹,言听计从。徐、石、曹等人,分据要害,操生杀之大权,处处以“功臣”自居,骄纵恣甚,不可一世。他们之间也争斗不休,互相整来整去。这时明英宗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俘虏生活、南城苦度,渐渐成熟起来,看到石、徐、曹等人的所作所为,终于慢慢地意识到:这帮“功臣”原是奸诈险恶之徒,不可久留。于是便采取措施,一步一步地收拾他们,徐有贞首先失宠,多次被捕下狱。

天顺三年(1459)八月,明英宗经调查取证,证实石亨的侄子定远伯石彪谋镇大同,居心叵测,将其逮下诏狱,抄没家产,又捕其党七十六人。十月,石亨因招权纳贿,肆行无忌,被罢官闲住,不准入朝。同时下诏:自今章奏勿用“夺门”二字,凡以此冒功得官者,许自首更正。一时因“夺门”功被罢者四千余人。

天顺四年(1460)正月,逮石亨入诏狱,抄家没产。三月,石亨死于狱中,石彪斩首示众。同月,经吏部考察,晋布政使萧晅为礼部尚书。又以阁臣李贤力荐,起“执法不挠”之致仕副都御史年富为户部尚书。三月,明英宗以耿九畴和轩輗二人“廉正不易得”,分别召为南京刑部尚书、左都御史总理南京粮储。

朝局治乱在用人,皇权基础是经济。明英宗在处置用人行政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关注赋役问题。

同年四月,派遣内臣卢永等人,分别往浙江、云南、福建、四川督责银课,闽、浙两省课额,大略如旧;云南征银十万余两,四川一万三千余两。新旧总计十八万三千余两。五月,免去浙江等处被灾秋粮,罢中官督苏、杭织造。六月,免除湖广被灾税粮。七月,令征全国逃亡工匠三万八千四百余名,由吏部遣官二十余人分往各地督捕。

为了巩固皇权,这时明英宗又进一步加紧整顿内部,消除隐患。

司礼监太监兼总督京营三大营的曹吉祥,原与石亨狼狈为奸,及石亨失败,他预感到自己亦将遭到灭顶之灾,于是铤而走险,大肆搜罗亲信,结为死党,阴谋发动叛变。经过多次策划之后,定于天顺五年(1461)七月初二日清晨正式起事,由曹吉祥的养子曹钦自外拥兵入宫,废除明英宗,曹吉祥以禁兵为内应。结果谋定而事泄。七月初一日夜,明英宗得到奏报,急令将曹吉祥关闭于内廷;皇城及京城九门俱不准开启。曹钦知事败露,狗急跳墙,于夜半时分驰往各处,杀害大臣多人。然后率兵攻东、西长安门,纵火毁门,因火势凶猛而不得入,遂退守他处负隅顽抗。经一番恶战之后,曹钦走投无路,投井死,其家大小均被诛。

七月初五日,磔曹吉祥于市,灭其族。初八日,再磔曹党汤序等人,皆籍其家。

七月十二日,列曹、石诸人罪状,诏示天下。“曹石之变”至此结束。

十一月二十日,明英宗在文华殿召见阁臣李贤,曰:“曹吉祥非无功,一旦犯法,诛殛无遗。且朕在南城时,若辈如何,一旦得志,却又忘之。朕今复位五年矣,未尝一日忘在南城时。是以每日视朝,朝母后毕即亲政务,览章奏。至于饮食未尝拣择去取,衣服亦俱从便。”李贤曰:“如此节俭,益见盛德。若朝廷节俭,天下百姓,自然富庶可期。”明英宗曰:“愿卿勉辅朕躬,君臣一德。”

天顺六年(1462)四月,诏免河南、开封诸府去年被灾税粮二十八万四千余石。七月,免两淮盐课三十万引。天顺七年七月,免陕西被灾税粮九十一万石。

天顺八年正月初二日,明英宗患病,初六日,命皇太子在文华殿视事。十六日,病情加剧,交代后事,命草遗诏。

翌日,复辟帝位整整七年的明英宗病死,终年三十八岁。五月,葬于裕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