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42 年,吐蕃王朝赞普达磨被弑,建国二百数十年的吐蕃王朝解体,后经贵族、边将混战和奴隶平民大起义,王朝在各地的统治机器被彻底摧毁。因此,到9世纪晚期至 11世纪,无论在吐蕃本部(今西藏),还是在河陇地区,吐蕃社会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封建农奴制的因素不断增长,奴隶制逐渐为封建农奴制所代替;政治上则是出现了一些僧俗首领割据的地方势力集团。在这些割据势力中,有赞普后人建立的政权,河湟地区的唃厮啰,就是其中之一。

唃厮啰政权的建立

唃厮啰,本名欺南陵温,“绪出赞普之后”。藏文史籍《西藏王统记》也说唃厮啰是吐蕃王朝达磨赞普五世孙赤德的后人。当他12岁时,被大贾何郎业贤带到河州(今甘肃临夏),安置在心城;不久,又被大户耸昌厮均迁到移公城,“欲于河州立文法”(即联合各部落首领聚众举事,建立政权组织)。当时“河州人谓佛为‘唃’,谓儿子为‘厮啰’,自此名唃厮啰”,故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唃厮啰”。

吐蕃人有尊崇贵族的传统,被奉为佛的化身的唃厮啰在河湟吐蕃人中有巨大的魅力。因此,宗哥(今青海平安)李立遵、邈川(今乐都)温逋奇等大首领,得知河州有赞普后人这样一位政治人物后,旋即以武力将唃厮啰劫持到廓州(今化隆境),立文法,尊之为“赞普”。不久,李立遵将王城迁到经济比较发达的宗哥城,自立为相(论逋),挟“赞普”以令诸部,遂“帐族甚盛,胜兵六七万”。大中祥符八年(1015)九月,李立遵派人到宋朝,号称聚众数十万,“请讨平夏以自效”,争取宋室的支持。后又上书秦州宋朝守将曹玮,请求朝廷册封其“赞普”号。“朝议以赞普戎王也,立遵居厮啰下,不应妄予”,仅“授立遵保顺军节度使”。对此,李立遵甚为不满。遂于大中祥符九年(1016)亲率3万余众攻打秦(今甘肃天水)、渭(今平凉)二州一带城寨,与曹玮战于三都谷(今甘谷县境),为宋军所败,落荒而走。

李立遵得势后骄恣好杀,御下严暴。唃厮啰对他的所作所为日渐不满,相互之间嫌隙日深,遂带领亲信及属下部族到邈川。以温逋奇为首的当地首领拥戴唃厮啰为主,自为“论逋”,并派人到宋朝进贡修好,请求封赐。明道元年(1032),宋授唃厮啰为宁远大将军、爱州团练使、邈川大首领,温逋奇为归化将军。后来,温逋奇对唃厮啰的势力增长甚为不安,欲取而代之,于是发动了“宫廷政变”,囚禁唃厮啰。唃厮啰被守卒放出,以“赞普”的地位和威望集部众捕杀温逋奇及其党羽。平息政变后,唃厮啰举族迁徙青唐(今青海西宁)。此后的近百年间,唃厮啰政权遂以青唐为首府,成为这一地区吐蕃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的中心。

与宋、辽、夏、金的关系

正当唃厮啰刚刚立足青唐,专心经营河湟之时,近邻西夏又继占领甘、凉二州后,把矛头直指唃厮啰。西夏广运二年(1035),元昊亲率大军进入湟水流域,攻城占地,掳掠人畜,吐蕃人甚苦之。唃厮啰指挥吐蕃诸部奋起反击,与之激战二百余日,终以奇计破元昊,大获全胜。唃厮啰抗击元昊之胜利,不仅保卫了新生的政权,而且极大地提高了在吐蕃人中的威望,许多不甘屈服于元昊统治的凉州(今甘萧武威)的六谷部吐蕃人和甘州(今张掖)回鹘人都纷纷南下投奔唃厮啰,进一步壮大了与西夏抗衡的实力。后来,宋、辽、西夏为争夺西北战略要地而互相角逐,唃厮啰的地位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西夏天授礼法延祚元年(宋宝元元年,1038)十月,西夏元昊称帝,国号夏,史称西夏,宋室为之大震。宋朝为了牵制西夏南下,不得不重赏在西北地区能为之效力的唯一“同盟者”。十二月,加封唃厮啰为 “保顺军节度使”。次年六月,派左侍禁鲁经带上宋仁宗的诏书和2万匹丝绸的厚礼出使唃厮啰,“使背击元昊以披其势”。宋康定元年(1040)八月,又派屯田员外郎刘涣到青唐,与唃厮啰商议讨伐西夏事宜,受到隆重接待。唃厮啰并上“誓书及西州地图”。宋加封唃厮啰为“保顺、河西等军节度使”。

唃厮啰与辽国亦有往来,元昊称帝,辽夏关系恶化。辽为了继续牵制西夏,曾西联甘州回鹘、唃厮啰为外援,策划对西夏用兵。为此,辽于清宁四年(1058)以公主(当为宗室女)下嫁唃厮啰子董毡,共图夏国。吐蕃与辽贡使之往来,自李立遵时起皆不乏记载。

宋治平二年(1065)十月唃厮啰卒,次年五月安葬,终年69岁。其第三子董毡继位,史仍称唃厮啰后裔的政权为唃厮啰

唃厮啰有三房妻子,前二妻为李立遵之女,各生一子,一为瞎毡,一为磨毡角。李立遵死后皆失宠,各携其子逃出青唐,磨毡角居宗哥;瞎毡居龛谷(今甘肃榆中境),后其子木征迁河州。董毡为乔氏所出,甚为唃厮啰宠爱,从少年时代起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唃厮啰在世时,董毡就已参与军政事务,征战沙场,屡立战功。他即位后,仍继续执行其父的施政措施,与宋朝保持着友好关系。宋熙宁三年(西夏天赐礼盛国庆元年,1070),西夏出兵攻宋环(今环县)、庆(今庆阳)二州,董毡提兵助宋,乘西夏西线空虚,沿边抄掠,迫使西夏撤兵,宋军大部分将士遂得生还。但是,这种友好关系在王安石任相后就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纱。这时有一个“试科不中,客游陕西,访采边事”的王韶,向宋朝廷上《平戎策》,提出“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的主张。王安石遂命王韶前往秦州主持边事。熙宁五年,又命王韶率大军向唃厮啰政权属下的熙河地区发动了进攻,到次年九月,相继占领熙(今临洮)、河(今东乡西南)、洮(今临潭)、岷(今岷县)、叠(今迭部)、宕(今宕昌)等地,“招抚大小蕃族三十余万帐”。熙河之役给董毡政权造成了严重威胁,加剧了宋朝与河湟吐蕃的民族矛盾,从此这一带成为战争频仍、烽火不灭的地方,给吐蕃人民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宋军占熙河后,遇到董毡的奋力抵抗。他首先与西夏通好,夏国以公主、秉常妹下嫁董毡子蔺逋叱,结为婚媾,共同对付宋朝。同时派出部将鬼章攻打河州,杀宋将景思立于踏白城。董毡侄河州大酋木征也率部助鬼章围河州宋军,后因军力悬殊而败绩。木征降宋,赐名赵思忠,成为宋朝的命官。

熙河之役后,由于政治和经济的原因,董毡和宋朝恢复了中断七年之久的友好关系。熙宁十年十月,董毡派人到宋进贡,宋依旧例回赐。董毡由保顺军节度使改为西平军节度使,后又由常乐郡公进封武威郡王,其他首领则依其实力授团练使、刺史、本族军主、副军主等职。宋神宗接见董毡使者时也称赞“其上书情辞忠智,虽中国士大夫存心公家者不过如此”。

元丰六年(1083)十月,董毡卒,终年51岁。其养子阿里骨继嗣。

《宋史·吐蕃传》记述:“阿里骨本于阗人,少从其母给事董毡,故养为子。元丰兰州之战最有功。自肃州团练使进防御使。”由于阿里骨非唃氏家族,所以遭到唃厮啰族人的竭力反对,在这种形势下,阿里骨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曾一度改变前朝依宋抗夏以自保的政策,欲利用夏国的力量收复被宋占领的熙河地区,并通过战争缓和内部矛盾。遂与西夏相约在对宋的战争中如能取胜,熙、河、岷三州归阿里骨,兰州、定西归西夏。元祐二年(西夏天仪治平元年,1087)四月,阿里骨令鬼章攻洮州,西夏也出兵围河州。后因鬼章被宋军俘获而结束战争,阿里骨收复失地的希望破灭。

阿里骨受挫折后,于次年派人携带厚礼到宋朝上表谢罪,并要求释放鬼章,边界息兵。宋朝同意了阿里骨的请求,亦“依旧许般次往来买卖及上京进奉”,后又加封阿里骨等人官爵。自此,阿里骨与宋朝的关系重归于好。

绍圣三年(1096)九月,阿里骨卒,终年57岁。其子瞎征继承青唐主位。

瞎征执政后,唃厮啰家族溪巴温及其后人、各地的部落首领纷纷据地而治,自立为王,整个政权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瞎征执政之初,宋朝授其为“河西军节度使”。后来看到瞎征不能控制政局,属下各有篡夺之心,窥伺河湟已久的北宋认为进取的时机已经成熟。遂于元符二年(1099)六月命王愍、王赡为正副统军,由河州北渡黄河进入湟水流域,连下宗哥、邈川诸城,直逼青唐。

瞎征和其他首领纷纷往宗哥城降宋。

瞎征出走,青唐无主,大首领心牟钦毡父子迎溪巴温入青唐,立木征之子陇拶为主,陇拶不能控制早已造成的残局。遂于同年九月同契丹、西夏、回鹘三公主以及大小首领出城降宋,迎王赡入青唐城。

宋军占领河湟后,由于遇到吐蕃人的反抗,后方供应不继,于次年开始撤出河湟,当地首领又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撒为主。河湟一带“仍旧文法管勾”。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一月,宋朝授溪赊罗撒为“西平军节度使、邈川首领”。

蔡京当国后,复主开边事宜,于崇宁二年(1103)六月再次出兵河湟,次年四月取青唐。龟兹公主及诸大首领开青唐城出降,溪赊罗撒走投西夏。

北宋在濒临崩溃前夕两度占领河湟。仅维持了20年统治。

北宋宣和七年(1125)以后,金兵大举南下,宋朝江山危在旦夕,无暇西顾,由陕西经制使钱盖寻唃厮啰血统封立,以图为之守边。有益麻党征者,是为陇拶之弟。“素为国人信服”,遂命其为“措置湟鄯事”,赐名赵怀恩,这是北宋在河湟的最后一名命官。南宋绍兴元年(1131),金人占河湟。绍兴四年,赵怀恩“弃离部族田宅,驱携老小” 来到阆州(今四川阆中)投附南宋。绍兴二十三年(1153),赵怀恩由熙州观察使改授“鼎州观察使,充成都府路兵马钤辖”,至死亦未再回到河湟。唃厮啰政权及其后人在河湟地区百多年的统治从此结束。

经济、文化

唃厮啰政权统治河湟期间,特别是在唃厮啰和董毡时期,在内外施政方面制定了一些较为得体的措施,因此,其经济和文化都有长足的发展。据载,牧业是河湟吐蕃人的传统经济部门,牧放牲畜是人们的主要生产活动。李远《青唐录》说当地人们善逐水草,“以牧放射猎为主,多不粒食”。又农业比较发达,在湟水、洮河、黄河诸水两岸,宜五谷种植。李远笔下的河湟竟是一派江南村色,邈川一带“川皆活壤,中有流水,羌多依水筑屋而居,激流而硙”。宗哥川则“川长百里,宗河行其中,夹岸皆羌人居,间以松篁,宛如荆楚”。

贸易也是唃厮啰的重要经济支柱。西夏崛起后,传统的“丝绸之路”受到严重威胁,到景祐三年(西夏大庆元年,1036),西夏完全控制了河西走廊。夏人对过境商人十分苛刻,沿途“夏国将吏率十中取一,择其上品,商人苦之”。因此,来往于宋朝和西域的商队和贡使绕道青唐,改走青海故道。当时,在青唐城东就居住着好几百家往来做生意的于阗、回鹘商人。所以《宋史·吐蕃传》说:“厮啰居鄯州,西有临谷城通青海,高昌诸国商人皆趋鄯州贸易,以故富强。”

唃厮啰使用传统的藏文,向宋朝上表皆用“蕃字”,时人称之为“蕃书”。“无正朔”,“道旧事则数十二辰属,曰兔年如此,马年如此”。宗教以藏传佛教为主,古老的本教在民间仍有极大影响。据藏文史籍记载,河湟地区是藏传佛教后弘期“下路弘传”的发源地,对藏传佛教在西藏再度弘传起了重要作用。唃厮啰迁青唐后,“尊释氏”,开始在青唐城西建寺院,“广五六里,缭以周垣,屋至千余。为大像,以黄金涂其身,又为浮屠十三级以护之”(《青唐录》)。此外,在河州有“积庆寺”,在青海湖海心山岛上,也有“习禅者赢粮居之”,佛塔则遍及各地。唃厮啰执政者不仅大力提倡佛教,而且自己也信奉佛教,“有大事必集僧决之”。国主处理军政大事的宫殿旁就供有高数十尺的“金冶佛像”。岷州“广仁禅院碑”,也说广仁禅院之建成与当地吐蕃大首领赵醇忠、包顺、包诚等施财造像有关,这些都是河湟地区藏传佛教得以兴盛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