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在上海十六铺开了家水果行。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后,第三野战军40万大军直逼上海,达官贵人们纷纷逃往台湾。他见房价一落千丈,便买了处宅院,打算把苏北农村老家的妻儿接来。

奶奶疑惑地说:“这些年,你不肯带我们去,如今上海要打仗了,你倒把我们往那里接呀!”爷爷苦笑道:“我不能把生意丢下,你带孩子们过去,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时局动荡,丈夫一人在外,奶奶也不放心,就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们去了上海。

我父亲至今还记得,这座清代盐商的宅院位于巷子深处,一道墙把院子分成两部分,后宅院很久没有住人,几棵古槐遮天蔽日,地上苍苔斑驳,杂草丛生。

那天,奶奶发现后宅院里藏有枪支弹药,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丈夫是在走黑道做军火买卖!她本能地嗅到了某种危险,忧心忡忡地规劝爷爷别这么干,万一出事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呀?

爷爷身子微微一怔,说:“眼下外埠的水果船不敢来上海,水果行亏空很大,不干点危险买卖没饭吃呀。”

第二天,通往后宅院的门上加了道铁锁,不准家人进去。

奶奶不习惯这种深宅大院的生活,整天无精打采的。爷爷看出她的心思,笑道:“你找些人来打麻将吧!”奶奶就招来了左邻右舍的女人们一起打麻将。

当时,收音机里喋喋不休地广播:“上海防线固若金汤,望市民不要自相惊扰……”但市内风声鹤唳,充满恐慌气氛。警察三天两头来查户口,见这家男主人带着老婆孩子,客厅又聚着一群女人打麻将,也就不再多问,有时还技痒难耐地为她们看牌支招。

不久,爷爷把包养在外边的“二奶”领回家,住进了后宅院。这个叫廖静的女人年轻、漂亮,披着大波浪的卷发,手提一只棕色手提箱,身着一件黑色的水貂皮大衣。

奶奶发觉爷爷原来外边早养有女人,连哭带闹,把屋内砸得一塌糊涂。

不管妻子怎么闹,爷爷总是忍气吞声,而且尽量不刺激她的神经,晚上从不到后宅院,白天去和那女人打个照面就离去。廖静有一套锅灶碗筷瓢盆,待在后宅院里很少出来,来我家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