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进图书馆了。算算 10 年中间,前后也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在杭州的浙江省立图书馆,是为了去看柳如是的《湖上草》和尺牍。这是珍贵的善本书,我是请人开了介绍信才得借阅的。书取出以后,馆中人还不放心,站在一边看我翻看,这种读书的滋味很不好受,在草草翻阅以后就还书离开了。另一次是在北京图书馆,借出了余怀的《甲申集》和张岱的《琅嬛文集》,前看是清初刻本,我怀疑是汲古阁代刻的,大字精刊,不独以孤本见珍,其实也是雕板艺术的精品。张宗子的书是抄稿本,黑格精写,是待刻稿本。我取出笔记本来摘记行款、序跋、藏印,也摘录了一些内容。这次是在阅览室里看书,没有专人监视,自由得多了,但时间有限,还是没有从容读书的乐趣。记得这次还借得了金冬心的几种原刻小集,是清代前期精雕本的代表作,真是不忍释手。但也来不及细看内容,草草翻过一遍就算了。这两次去图书馆看书的经验都是局促、匆忙,虽然见到了久闻其名的善本,但说不上从容披阅,只不过是赶任务的翻书而已。从这里可以懂得人们为什么要自己藏书的道理,只有自己的书才能从容不迫地细细赏玩,借来的书读起来总有一种迫促的感觉,一点都没有亲切的情趣。近来又听说北京图书馆的善本书都将不再外借,读者只能读显微胶片了。那么书趣就将更减去了大半。好书一入图书馆,就将深藏密锁,不再与读书人相见,这是不能不使爱书者为之叹息的。

什么是书趣,是不大容易说出那底里来的。以五四以来出版的新文学书为例,鲁迅的著作几乎都是道林纸印的毛边本,到今天也已有了五六十年的历史了。但那装帧、封面、行格,与今天的出版物比较起来,都要更可爱些。近来出版的《鲁迅全集》,印刷质量要算是上乘的,但翻读之际,缺少的却是那一点故旧的情思,远不如翻读一册初版本来得亲切。只有五六十年历史的出版物,照例是上不了讲究版本的藏书家的书架的。然而不然,近来讲究新版本的人多起来了,在注意它们的文献价值之外,表现在外表形式上的浓郁的时代气息,该也是吸引人的重要困素。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貌,表现在出版物上也没有例外,这就使之在文献价值之外,更多了一层美术欣赏的价值。时代有先后,宋版元钞虽然与新文学出版物是属于两个不同时代的东西,但在这一点上,在它们说来则是共同的。

案头有一册小书,许梿刻的《六朝文絜》。这是道光中刻本,距今不过百来年,算不上什么古本。它又是流传极广的书,更说不上是稀见本。但别致的是,它不是套朱加圈点评注的本子,而是白文本。因此受到藏书者的珍视,请秦曼卿与傅沅叔写了两通跋语,就更增添了趣味。秦跋述此书的源流特点甚详,不愧为藏书家的经验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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