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通当了一辈子兔子，受尽了惊吓，受尽了侮辱，受尽了气。他抱怨上帝不公，干吗偏偏让他投个兔子胎。路通羡慕老虎、鹰、人，也嫉妒他们。
不管怎么说，路通还算有福气，他将数不尽的危机化险为夷，终于咬牙走完了一生道路，得到了兔家族中罕见的自然死亡的殊荣。
这是一个金辉满天的黄昏。
路通午觉醒来忽然感到浑身无力，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患病。儿子和孙子都到树林中去寻找食物了。
路通恍惚看见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动物朝他走来，那动物头上有角，脸色铁青。
他站在路通身边，打开手上的文件夹。
“你叫路通吗？”那有角的动物问。
“是的。”路通回答。他感到有点儿恐怖和阴森。
“跟我走。”那动物合上文件夹。
“去哪儿？”路通警觉起来。
“另一个世界。”那动物不动声色地说。
路通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他原来不信死了有阴间，现在才知道确实有。他不怕死了。
“我想同孩子告别。”路通提了个要求。
“何必看他们哭天抹泪？”那动物显然由于职业经常看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
“我有话要吩咐他们。”路通对后代放心不下。
“他们会比你活得强。”那动物说完拉起路通就走。
路通无奈，只好跟着他朝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方向走去。
走路时，路通感到自己的脚步很轻。
那动物把路通领到一座大门前，门前很是热闹，刚刚结束生命的动物都来这里报到，有昆虫、人类、飞禽、走兽……
路通来到一个小窗口。
“你叫什么名字？”窗口里问。
“路通。”
“种族？”
“兔籍。”
窗口里“噼噼啪啪”在按计算机。
查到了存储在计算机里的关于路通的资料。
“噢，你就是那个对上帝不满，抱怨上帝对你不公的路通。”窗口里说。
“这……”路通吓坏了，没想到自己的不满情绪已被入档，“没……没有……”
“给。”从窗口里递出一个绿牌。
路通接过绿牌，感到烫手，不知是凶是吉。
“恭喜你。”领路通来的动物喜上眉梢。
“喜？”路通不解。
“有了这绿牌，你就可以自己选择下辈子当什么了。上帝对你不错。”那动物说。
“我自己选择？”路通不相信这是真的。
原来，上帝经常听到路通对自己的命运不满，就观察了他几次，感到着实可怜，于是发了慈悲，赐他自己选择下辈子当什么的权利。
“快跟我来。”那动物领着路通走进了大门里边。
门里是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是一个挨一个的门。走廊里人来人往，各扇门不停地开关。
那动物将路通带到一座门前停住了，门上挂的牌子写道：轮回转世种族决定科。
“拿着绿牌子去吧，你想当什么，下辈子就能当什么。”那动物比路通还激动，要知道，享有这种权利的动物，几百年也碰不上一个。
路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幸运，别的门前人山人海，唯独这座门前冷冷清清。
路通推开门，走进屋里。
轮回转世种族决定科的工作人员抬眼看看路通，伸出手来。
路通不笨，他把绿牌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着绿牌翻过来倒过去检验了一番，又将绿牌放进专用鉴别真伪机鉴定了一回其真实有效性，才发给路通一张表。
路通用颤抖的手接过表格，路通心跳加快，他知道机会来之不易，他告诫自己要慎重，要选择一个能痛痛快快活一辈子的种族。
路通先把头几条栏目填写了，到“下辈子愿意当什么”栏时，他陷入了沉思。
“当老虎。”路通的第一个念头。
是啊，老虎给路通的印象太深了，从他儿时起，父母就教给他如何躲避老虎的袭击。他怕老虎，又崇敬老虎。他见过老虎的神威，见过老虎在山林里呼风唤雨称王称霸的英姿。路通不止一百次地想：“我要是老虎就好了。”
“就当老虎。”路通决定了。
可当笔尖即将接触纸的一瞬间，又悬停在空中了。
“老虎目标太大，容易被人注意，俗话说树大招风，出那个风头干什么？况且听说老虎家族的数量急剧减少，我干吗去自找苦吃担负起延续老虎种族的重任呢？”路通犹豫了。
经过认真全面的衡量，路通放弃了当老虎的愿望。
“当鹰。”路通第二次拿起笔。
鹰也是令路通羡慕了一生的崇拜物。
鹰的活动范围多大呀。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进退自如，就连老虎也奈何他不得。对，下辈子就当鹰。路通提起笔，笔锋直指“第一志愿”栏。
仿佛空气中有阻力，笔又凝固在空中了。
“鹰飞得那么高，怪吓人的。”路通天生怯高，害怕一切高度，从来不敢爬山。
“从天上往下看，头准晕，再说，生活在天上，没着没落，不踏实。”路通又放弃了当鹰的愿望。
“还是当人吧。”路通眼前一亮。
人是整个地球的主宰，有现代化的生活设施，还有聪明和智慧，以及他们手中那对万物的生杀予夺大权……
“可是……”路通想起了从朋友们那儿听来的关于人的故事：那激烈的竞争，复杂的人与人的关系，住房问题，物价问题，学历问题，子女就业问题，污染问题……
想到这里，路通头都大了。
坚决不能当人。
路通为难了，他又想到豹、狼、鸡、鸭、鱼、昆虫，甚至想到了苍蝇、蚊子、跳蚤……
一个个愿望又都相继被否定了，不是嫌生存没保障就是嫌名声不好或其他什么……
经过了四个小时的踌躇，路通终于决定了。他提笔郑重地在第一、二、三志愿栏里填写了同样的两个字：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