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和布茨晚饭都吃得不多,但他们每吃一口都要磨蹭一会儿。接着,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拖延了,他们走上通向校长室的大理石走廊。

学校的秘书戴维斯小姐神秘地微笑着,向他们表示欢迎。

“你们今天打得不赖呀。”她好心地说。

“谢谢,夫人。”布茨说,“斯特金先生在吗?”

“他在等你们,这就进去吧。”她指了指那扇镶着“校长室”金字的沉重的橡木门。

他们进去了。斯特金先生一言不发地示意他们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那条木头长凳上。

他在麦克唐纳男校当校长的十八年里从来就没有露出过半点幽默感。布鲁诺和布茨很快就注意到,虽然他看上去不见得比平时更严肃,可显然也没有更仁慈一些。

斯特金先生靠在他那把蒙着黑皮的转椅上,一言不发地瞅着他们。在他的银框架眼镜后面,他的灰眼睛更像钢铁一样了。

他终于开口了:“你们俩要是把捣乱的能耐用一半到学习上去,就足以使你们成为全校最优秀的学生了。”

布鲁诺和布茨傻愣愣地坐着,一声不吭。

“从你们去年进这个学校以来,我从来就没真正抓住过你们的什么把柄,可你们确实是有罪的。今天,你们放上了那张下流的唱片!要是我真的发现了什么过硬的证据,证明是你们调了旗子、换了唱片、拐了猫儿,我这就给你们的父母写信。”

两个小伙子直挺挺、静悄悄地坐着,活像两尊雕像。

“说吧,”斯特金先生继续往下说,“你们干过那些事吗?”

“我想,在那种情况下,看上去是有点像,先生。”布鲁诺喃喃地说。

“哪一桩是你们干的?”

“全是,先生。”布鲁诺认账了。

“是啊,我猜也是……知道今天你们惹出了多大的乱子吗?”

“我们没有一点恶意。”布茨说。

“你们没有一点恶意。”斯特金先生几乎是伤心地重复了一句,“你们没看见吗?我们在观众面前弄得多狼狈,就因为那面什么旗……”

“曼波尼亚。”布鲁诺轻轻地回答。

“你们没看见在我们的国歌遭到亵渎时大家乱成了什么样儿?而且,你们赢球靠的是跟对手捣乱———拐走他们的吉祥物!我没法告诉你们,我对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感到有多么耻辱。”

斯特金先生站了起来,开始在长凳面前来回踱步。

“从你们开始这种———呃———课程外的活动以来,我想了又想,我相信已经找到了一个也许能够拯救你们的方法。你们俩都是天大的祸害精,但我仍然相信你,沃尔顿,正在让奥尼尔学坏样。所以我决定把你们这对搭档拆开,你们俩回到原来的房间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对方说一声再见。从现在起,我禁止你们以任何方式发生联系。”

两人被这个不幸的消息吓得晕头转向。

一年多来他们的友谊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以致他们根本无法想像分开后他们怎么还能活下去。再也不能分享笑话了,再也没有精神上的支持了,再也没有那间凌乱得使人舒坦的房间了……再也没有布鲁诺和布茨了!

“沃尔顿,”斯特金先生继续说,“你到第二宿舍201房间报到,跟埃尔默?德里姆达尔一起住。”

噢,不!布鲁诺想。学校里的促狭鬼!

“至于你,奥尼尔,我安排你跟乔治?韦克斯福德—史密斯住在一块。第一宿舍,109房间。”

噢,不!布茨害怕了,那是个吝啬鬼!

“你们走吧。”斯特金先生结束他的谈话,“我希望你们熄灯前在新居里安顿好。”

布鲁诺和布茨离开办公室后,斯特金先生按响蜂鸣器叫来了秘书:“戴维斯小姐,请给我接约克学校的哈特莱先生。”

“是,先生。”她说,“接到你的电话他会高兴。晚饭时他打来五次电话了,好像挺心烦的。”

斯特金先生点上一枝高级雪茄,靠在转椅上等电话。

电话铃声几乎立刻就响了。

“好哇,哈特莱,我是斯特金。我知道你一直在给我挂电话……我说哈特莱……你能不能说得稍微轻一点?……是啊,是好多了……亲爱的哈特莱,我们的学生没有拿走你们的猫,它不过是藏在汽车里生小猫罢了……你当然是在开玩笑啦,猫毕竟不会滑冰嘛……得啦,那不归我管呀,哈特莱,你得跟斯克林麦杰小姐说去。再见。”

他挂了电话,仰身靠坐着,得意洋洋地喷着烟雾。斯特金先生并不经常抽雪茄———只有当他要庆祝什么事的时候才抽。

布鲁诺和布茨心不在焉地翻弄着他们的物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不一会就有一个人把什么玩意儿扔进床上敞开的箱子里去。

从他们离开斯特金先生的办公室后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别把那双袜子扔进去。”布鲁诺冷不丁冒出一句。

“干吗不?”

“那是我的。”

“噢。”布茨把袜子扔了过来。

“咱们得碰个头。”过了一会,布鲁诺说。

“‘鱼儿’说这是不允许的。”布茨提醒他。

“‘鱼儿’说!‘鱼儿’说!”布鲁诺学着他的腔调说,“这一天里‘鱼儿’说得够多了。咱们半夜见面,在大炮后面的灌木丛里。”

“半夜?要是我睡着了怎么办?”

“不可能,一整夜你都会醒着听乔治?韦克斯福德—史密斯三世数钱的丁当声。”布鲁诺咆哮着说,“到时候来。”

再没什么别的可说了。九点刚过,两个小伙子深情地最后看了他们的旧居一眼,庄重地握了握手,然后各奔前程。

布鲁诺在201房间的门前停了一会,然后敲门。

开门的是个瘦骨伶仃的高个小伙,剃着平头。他穿着白衬衣、灰法兰绒裤,打着黑领带。他戴了一副厚厚的眼镜,看上去像只猫头鹰。

“埃尔默?德里姆达尔吗?好哇,我是布鲁诺?沃尔顿。”布鲁诺说。

他溜达着走进去,放好箱子。“嗨,一只蚂蚁!”他一脚踩上去,嚷了起来。

“你弄死她啦!”埃尔默尖叫起来,“你弄死她啦!她是我这群蚂蚁的女王!”

“你养蚂蚁?”布鲁诺不相信地问。

“对,”那个小伙子回答,“我是个昆虫学家,我的世界是昆虫的世界。”

布鲁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过去就总看你有点神经兮兮的。埃尔默,哪张床是我的?劳驾把你的蚂蚁从床上拿走!”

“那张,”埃尔默指指窗边的那张床,“可我打哪儿再去弄一只蚁王呢?”他哭哭咧咧地说。

布鲁诺耸耸肩。“你干吗不试试在周围撒上点糖?”这时他注意到了埃尔默的脸,便加了一句,“嗨,听着,对不起啦。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宠物。希望你能再找到一只。”

“谢谢。”埃尔默用责备的口气说。

布鲁诺叹了口气,脱下他的运动衣。“伙计,我可是累坏了。我要洗个澡,早点钻被窝啦。”说着他朝洗澡间走去。

“别!”埃尔默喊了起来,“你要弄死我的试验鱼啦!”

布鲁诺的脚在半空中停住了,瞅定了他。

“我的金鱼!它们今天在浴缸里产卵了!”

“恭喜啦,”布鲁诺咕哝了一声,“我知道今天有只猫也下崽了。我能知道洗澡间里的这个鱼缸是怎么回事吗?”

“我在研究金鱼的杂交,”埃尔默解释说,“我是个鱼类学家,我的世界是水下的世界。”

布鲁诺耸耸肩,不洗澡就换上了睡衣。“我过去就总看你有点呆头呆脑的,埃尔默。”他哼哼道。

他爬上了那张陌生的床。这张床跟他原先的床一模一样,可他总觉得不一样,而且很不舒服。

这个房间其实也是一样的,连墙上那种奶白和灰棕的油漆也一样。可它让人觉得就是不一样,没准这是因为那些画儿的缘故。

他原来的房间贴满了电影招贴画,有一张更是“野”得厉害,要是检查宿舍时藏得不严实,准得叫老师给没收了。

埃尔默却觉得一张太平洋鲑鱼的图解就是墙上的艺术装饰了。

布鲁诺叹了口气,他腻味地想,这个学校有七百个学生,可自己偏偏粘上了这么个家伙。

布茨敲敲109房间的门,一个漂亮的家伙来开了门。他穿着值几百块钱的翻毛皮衣和开司米运动衣。布茨注意到,他理的发式是属于值二十五元的那种。

“嗯,什么事?”他怀疑地问。

“是斯特金先生让我来的。”布茨说,“我是你的新室友,布茨?奥尼尔。”

布茨被他很不情愿地请了进去。

“布茨?”他厌恶地问,“布茨算什么名儿?你真名叫什么?小名太俗气了。”

“我真名叫麦尔维。”布茨恶狠狠地回答,“可没人这么叫我,没有人。”

“你好,我是乔治?韦克斯福德—史密斯三世。你可以占窗边的那张床。我靠着窗睡不着,晚上的空气对我的瘘管没好处。”

布茨总是开着窗睡的,他没吭声。他坐在床沿上打量着这间屋子。它使他想起了八年级时到多伦多证券交易所去的考察旅行。金融图表就像糊墙纸一样几乎在墙上贴满了,他的室友站在那儿盯着这些图表,那模样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

“出什么事了,乔治?”

“我的马格纳科,”乔治悲哀地宣布,“它下降了三个点,破了我一笔小财。”

“噢,”布茨说,开始打开箱子。他拿着牙刷、牙膏和肥皂进了洗澡间,可不一会他的脸上就露出迷惑的神情,“洗澡间里的那个药铺是干吗的?”

“那是我的药品,”乔治怒冲冲地说,“小心总比后悔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病。”

“噢。”布茨又说了声。由于壁橱架上堆满了吸入器、喷鼻器、镇痛药、感冒片、镇静剂、泻剂和抗菌素,他只好把自己的盥洗用具塞进自己的晨衣口袋里。

布茨无可奈何地爬上床,心里不禁想,要是布鲁诺在这里该多好。望着房间里爬满了那架四声道收录设备的电线,还有一台带遥控装置的彩电和一架投影放大装置。他冷笑着想,不过,这家伙可不必担心生病了,哪怕得了橡皮病管保乔治也准能在洗澡间里对症下药。

校长寓所里的斯特金先生猛然从床上笔直地坐了起来。“他们到底是打哪儿弄来那面曼波尼亚旗的?”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