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的身上寄托了现代善良的人们太多的精神梦想,校园里一直流传着这个世纪老人的各种逸事。

季先生在素来洋溢着某种清高和狂傲的北大学子那里,也得到了一种亲切的真诚的热爱。有一年的大年初一,季先生推开家门,发现门前白皑皑的雪地上,划满了来自北大好几个系所的学生的问候和贺年之词,季先生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在北大竟然形成了一种新的传统。

在我考进北京大学的1984年,季羡林先生也已经是73岁,年过古稀。撇开季羡林先生崇高的社会和学术成就、名誉、地位不说,单论年龄,他也已经是燕园一老了。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长者呢?对那些比自己年长的人——当时冯友兰、朱光潜、王力、陈岱孙等比季老高一辈的先生还都健在,季老是非常尊敬的。

1990年的1月31日,先生命我随他到燕南园向冯友兰、朱光潜、陈岱孙三老贺年。路上结着薄冰,天气非常寒冷,当时也已经是八十高龄的季先生一路上都以平静而深情的语调,赞说着三位老先生的治学和为人。

先到朱光潜先生家,只有朱夫人在。季先生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再到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只有冯先生的女儿宗璞和女婿蔡仲德先生在家。季先生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最后到陈岱孙先生家,陈先生看到季先生来访,颇为惊喜。季先生依然是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其时正好两卷本《陈岱孙文集》出版,陈先生去内室取出书,题签,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把书送给季先生。季先生也是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谢谢。”冬天柔和的阳光,照着两位先生的白发——这几幕场景过了17年了,却一直鲜明地印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