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让我想想吧,可他说,不见不散。

这是一位中年叔叔。

啊,不会是爱因斯坦吧?模样特像爱因斯坦,只是那一头棕黑色的头发可能稍稍不像,在我的印象中,爱因斯坦那老头应该是一脑瓜乱糟糟的白头发。

他这相貌叫我大吃一惊。

“您是--”我问他。其实,我不能说“您是爱因斯坦”啊,爱因斯坦早去世了,这是非常起码的常识。

“你是千家飞,久仰久仰!”他跟我抱拳施礼,我觉得实在有点滑稽。

“您怎么会认识我?”我问他。

“你很有名嘛!”他说。

我不知道我的脸红了没有,发热是肯定的了。我说:“彼此彼此!您过奖了!”

“请上车吧!”他说。“请你祝我好运啊!”

我这才注意到,他有辆“别克”牌轿车。我稀里糊涂就上了他的车,连授课时间长短、每天薪金多少等各种细节都没有询问。我可能是有点激动,拿车接的家教,有点派头啊!

“爱因斯坦”伸长胳臂为我关严车门,让我系上安全带,我立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水腥味。

“气味不太习惯?”他松开了手闸,扭着头问我。“适应一下,就不显了。”

我胡乱点头,没说什么。

他又说:“我们启程吧,前一段路一会儿就走完。”

还有后一段路啊?路怎么还“分段”呢?我心里打起了打小鼓,可也没说什么。

轿车发动起来,他开得非常快。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之后,他拍了三下右侧的踝骨,默念了一句什么,轿车颠了两颠,竟飞起来。我赶紧说:“叔叔,这可不行啊,超速要罚款的,还是悠着点儿吧!”

中年叔叔好像聋了一样,全然不顾我的劝告,腾了空的车子越开越快。我看到,楼顶刚才在我们下面后退,郊区的村庄已经迎面扑过来,一座八角城眨眼间落在了我们身后。

我意识到出怪事了。我再看看那个中年叔叔,他的“爱因斯坦”面容已经发生了叫人吃惊的改变:鼻子拉得很长,嘴巴却变得很小,左边的耳朵厚,右边的耳朵薄。他专心致志地驾驶着轿车,两眼直视前方。

前方迎来几朵晚云,大都是半边灰白半边暗红。我担心他看不清方向出差错,想提醒他绕一下,可是他毫不犹豫,从从容容地把车开了进去。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车窗外面雾气滚滚,浓一阵淡一阵。可他竟把玻璃摇下来,挺舒坦地做起深呼吸,精神好像更振奋了。

还好,很快眼前一亮,轿车穿过了云朵。我想下面应当是成片的庄稼了,可是不然,下面出现了一片洒满夕晖的大海。就在我惊叫一声“注意”的时候,他好像又拍了三下右侧的踝骨,默念了一句什么,轿车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忽然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我的衣裙啪啪作响,头发也就像被人揪扯着一样,朝后飘动。

“别紧张啊!”中年叔叔安慰我说,“我太累了,就不要继续弄出一辆汽车的样子了吧!”

弄出?弄出汽车的样子?这叫什么话呢?

当我觉得两腿间有些刺痒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乘坐的“别克”已经不见了,怪不得冷风这么猛啊。我们坐在打了几道箍的一捆红叶草上。

“这也是飞天拖把,”他说,“是潮生草拖把,没骑过吧?”

我想说只骑过妈妈的碎布条拖把,满客厅疯跑,可是连一厘米都飞不起来。中年叔叔的后背发出一股水腥味,我捂住了鼻子,什么都没说。

潮生草拖把忽悠悠地飞着,我小心地摸摸它,它竟哆嗦了一下。

“别弄痒它,安全重要!--注意,我们要降落了!”中年叔叔说。

所谓潮生草拖把朝下一栽,炮弹似的落在了海滩上。

“前一段路走完啦!”中年叔叔说着,舒展了几下胳臂腿,又做了两次深呼吸。

潮生草拖把摆了摆尾巴,一左一右地打了好几个滚,不动弹了。

中年叔叔的面容又回复到当初见面的样子--年轻一些的爱因斯坦。

“要歇一会儿吗?”他问我,“肯定够累的啦!但愿你不要吃惊啊。”

我的妈呀,还让我不吃惊?我腾云驾雾啦!再说,这里没人家呀!我环顾左右,方圆几十里都没村没店没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