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不得其死》

家中的每个物件都是有灵气的，张焌道珍爱这一切，与它们做着无形无声的沟通。他的心神是那样宁静、平稳，对各种事情都充满乐趣，轻轻松松。

“请问张先生，您真的想清楚了吗？”温婉秀气的朝鲜族女医生崔顺姬，很关怀地问。“想清楚了。”张焌道说。“那么我开始了，您忍一忍。”崔顺姬柔柔地说。张焌道挽起宽宽的衣袖，崔顺姬将针打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慢慢推进针头。

张焌道的体内被植入病毒，高烧不止。何玫瑰摸了他一下，手就感到很烫很烫。这么一来，野田大雄就不能请他教卖国的课了。什么“大东亚共荣”啦，“共存共荣”这样的宣传，张焌道要是直接拒绝去做，会被抓走。如果装病，肯定瞒不过谁。于是他选择打针，真的生病。李芃心看到先生这样，像大人似的操心了，她真想把世上的强权都彻底消灭干净。

听说张先生病了，野田大雄特来探望。他一眼就看见了陪在床边的李芃心，给了小姑娘一个眼神。此屋只有三个人。“张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他问。“我很好，就是不能去讲课了。”张焌道说。“你这样很受折磨吧？”“没人骂我，没人恨我，只不过身体有些不一样的感觉，适应了就很好，有什么受折磨的？”“我会给你全家最高的地位、最多的钱财，这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只要你帮我教课。我了解你的思想，你总向你的学生讲顺应。如今是我们国力强盛，你是不是该顺应？”“要讲顺应，那你更该离开这里了。我身体想休息，就好比一个国家的人民疲惫了，这个国家的领导者要是还跑去教课，人民一开始会抗议，再不顺应可能会造反。”

李芃心听着先生与野田的对话，心想自己要是会走路又是个大力士的话，就能一把将野田推出去，让谁都不得打扰先生。“野田叔叔，你太过分了。”她说。“我来看望你的先生，你为什么说我过分？”野田大雄十分在意李芃心对他的评价。“我的先生发着高烧，应该好好睡一觉，你来搅扰，还不过分吗？”“小姑娘，你可真是错解我的好心好意。”“我从来都没有错解你的心思。你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你是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好，知道就好。你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听话的小孩会怎么样？你的先生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没人管教他，他就会吃亏。”“吃亏也是福。那他也不像有些人，得到那么多占有那么多，可即使再厉害，总有很多人很多事搞不定。”

野田大雄对张焌道说：“你的学生好刁钻啊。”“是我无能，没教好她。但她为什么会这样说，你就不想想吗？”张焌道说，“野田先生，你的计划那么多，不必在我这浪费精力。你觉得自己很强大，就可以让人害怕，你想错了。既然你很强，你可以去别人那里试试看，我相信没有谁会屈服。”“张先生，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这个人是微不足道的。中国的精神没有废，她还会茁壮地生长。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你什么意思？”

李芃心解释道：“你汉语学了这么久，这都听不懂吗？这是出自《道德经》里的话，意思就是——先人教给我的，我现在也拿来教给你：强横的人，不得好死。”野田大雄听了这话，非常生气，因为这句话就好像作者老子在穿越千年说他。

这日本军官盛气凌人地问：“张先生到底去不去？”“不去！”那中国师徒异口同声地答。“好，好，我会让你们师徒俩领教我们的手段。”野田大雄气得有点结巴。那侵略者灰溜溜地走了，边走边小声念叨：“强梁者不得其死？可笑。”李芃心对张焌道说：“先生，今天我们俩好威风！”

崔顺姬做了好吃的朝鲜冷面、泡菜，丰富李芃心的味蕾。“我知道你在想先生的身体。我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歌。”崔顺姬说。她轻柔地唱起《阿里郎》，悠扬的歌声诉说一个很遥远时间之外的故事。

一棵大树下，站着漂漂亮亮的桃宫千叶。“芃心，我要跟你复交。”她说。“那很好啊。”李芃心说。桃宫千叶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你不会觉得我食言吗？其实，换做我是你，也会那么做，会杀她。”“我不会觉得你食言啊。是你想得太复杂了。”

“先生，先生，桃宫千叶跟我复交了！”李芃心高兴地走入张焌道的房间，大声说。张焌道欣慰地笑了，说：“大自然不仅不会分国民党共产党，也不会分中国人日本人。如同阳光，平等照亮。”“先生，你难受吗？”“不难受啊。在我体内的这些病毒，都是好朋友，它们帮助我，使我不可能做出有害民族的事，让我的生命更加包容。所以你不要因为我这个选择，而恨日本人。因为阴谋家最喜欢利用正义感强的人了。气上心头，就会混乱。”张焌道说，“我身上出现的任何感觉，都因人的接纳而变得美妙。我放松地体会，品尝各种滋味。没有什么不好的，感恩所谓‘疾病’。”

张焌道是一名修炼人。他的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没有什么难受。在病中只是语速放缓，说话没有任何问题。高烧让他产生一种恍惚混沌的感觉，周围很光明，突然！他的智慧与境界都上了一个台阶。吸收一切化怨气，顺水推舟不费力。放下分别极快乐，轻轻松松最美丽。谁说只有李芃心在提升，他难道不在无休地进步吗？

康复了的张焌道，又被日本人盯上。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李芃心想到先生被逼走，自己可能再也不得与恩师相见，就创作了一首说野田大雄的儿歌，在孩子中间传唱。她不恨野田，只是觉得好玩儿。歌名是《野田》，歌词是：

“野田野田，莫抢我田！当年寻丹，是尔祖先。身居小岛，生息繁衍。繁衍繁衍，各不相见。

“野田野田，莫吃我盐！当年寻丹，盼来今天。烧杀抢掠，人血流遍。流遍流遍，逝者难眠。

“野田野田，莫夺我权！当年寻丹，年龄没变。有罪不认，胡乱狡辩。狡辩狡辩，尝吾一拳。”

全城的小孩子都会唱这首儿歌了。他们感觉非常逗。大人们也知道这儿歌，暗自叫绝。野田大雄听到后，怒不可遏。

在孩子口中，他的手下套出创作者是李芃心。野田大雄下令，要捉拿创作儿歌的人，以此泄愤。“我一定要抓住李芃心。”他神情呆滞，阴险地说。“野田大尉，您不是挺喜欢李芃心的吗，怎么这么恨她。”小岛次郎问。“我是喜欢她，可我就是要抓要囚禁。”

几个兵上李家要人，李芃心去了先生那边才躲过一劫。李芃心回家后，看到家人忧心忡忡、愁眉苦脸。“你写什么儿歌，惹祸了吧。”黎凤璇责怪女儿。李芃心只是听着数落，咬着牙齿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