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起来呀?”妈问我。

“三星儿还没到窗户西边呢。”

“不会吧,鸡都叫三遍了。”

“没听见。”我也不知道鸡叫跟三星儿有什么关系,它们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

“你快起来,到院子里看看天儿。”妈也在穿衣服。

我也不能再睡了,反反复复地连被窝也变得冰凉,就麻利地穿了衣服,推开门到院子里看。天空中别说星星,连月亮都没有,本来那天是农历十六,月亮应该又圆又大悬在斜斜的西方才对。

哎呀!阴天。

赶紧背上书包就跑,还得去招呼那几个“跟屁虫”,他们已经习惯了听我在门外的大声呼喊,那声呼喊能让他们准时到校,不挨批评。

快点快点,尽管我在催促,那几个人还是老样子,不慌不忙。

“今天显得天黑。”好像是孟铜说的。

“废话,今天是阴天。”我没好气。

黑暗中,我比平时走得急,脚下磕磕绊绊的,其他几个人跟在后面,也磕磕绊绊。他们没多少话说,喜欢用双手捂住耳朵,等手指冻麻了再用嘴往手上哈一点儿热气儿。

等到了学校,早点过名了,我们一齐迟到,迟到了要被罚站。

站在教室的墙角,听着其他人的读书声,王东他们几个偷偷伸出手狠狠地掐我后背:“故意陷害我们吧?”

“不是,我不也跟你们一起站着呢吗?”

“甭狡辩,以后看谁跟你一块儿走。”

“唉,百口难辩。任他们说吧,这能怪我吗?要怪也只能怪天,怪天上的星星。要不是阴天,要不是三星儿没出现,能迟到吗?看来今后得改变招数,光看星星不行,还得听鸡叫,估计大公鸡无论晴天还是阴天都得叫。

听鸡叫也是门学问,要慢慢体会鸡叫几遍时上学最准时,按妈的说法,应该是鸡叫两遍时。家里养了几只鸡,有一只是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白天喜欢站在墙头上抖羽毛,晚上趴在窝里,也不知道它睡觉时闭着眼还是睁着眼。

之后的几天,那几个“追随者”真的背叛了我,不肯和我一起上学了。其实呢,如果不和我一起走,他们迟到的比例会更高。

最可气的是那个小女生,再让她拿作业来抄时,她不单不递给我,还要用白眼珠儿瞪我,那意思我琢磨是在说:“你也配?”

“该死的星星,把我害得不轻。”我只能不时诅咒天上那几颗星星,知名的与不知名的一起诅咒。不过很快又改变了看法,星星要公转又要自转,也够不容易的。

原谅了星星,一切希望寄托在公鸡身上。那只红冠红翎的大公鸡,歌声也嘹亮,只有它能为我挽回声誉了。

“王东、李晓,你们还是跟我走吧!”我要再次证实给他们看。

“凭什么?”

““保密。”

经过我的一番动员,终于有几个愿意再次听我的召唤。为了实现对他们的承诺,我每天都小心谨慎,特意向妈请教鸡叫与时辰的关系。妈判断鸡叫的时间特准。

“鸡叫三遍的时候,”妈告诉我,“你们就该上学。”

“那鸡叫几遍?”

“叫好几遍呢。”

也就是说得先听到第一遍叫,我忽然觉得那是个技术含量挺高的能耐。为了准时,开头几天我还把鸡叫和三星儿的位置对了对,还真差不多。

这其间又有人来试探我,他们很想知道我是凭什么准确把握时间的。的确,在那个连钟表都是奢侈品的年代,谁的时间观念强,别人看来都是神秘的,也足以让人嫉妒。

“你们家肯定有表。”身后那个小女生终于主动和我说话,也主动把写好的作业递给我抄。

“表?没有。”

“那你为啥总那么准时?”

“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

小女生不高兴了。那又怎样,第二天早晨还不是乖乖地跟在我身边。她怕黑,更怕迟到,有时候我给她讲鬼故事,她离我可近呢。每次都是我大声喊王东时她就开门出来,她是王东的邻居。

可以这么说,每天早晨在黑暗中行走时是我最得意的时刻。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星期,便又出了意外。

那天清晨,我怎么也没听见公鸡叫,就以为还早,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听听还没动静,终于耐不住去看天,发现三星儿早已经移到窗户大西边了。

糟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连洗脸都顾不上便冲了出去。不过再紧张也没忘了从鸡窝边经过时捅一捅那只公鸡。月光下,发现它病怏怏地趴在鸡窝门口,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想而知,公鸡不叫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我们到校的时候,班长已经在我们的名字上打了“×”,表示迟到,“×”累积多了,还要被罚扫地或擦黑板。

“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在平日友好的眼光一下子变得狰狞后,我几乎带了哭腔。

没人搭理我。

回到家,拎起那只病鸡,狠狠地把它扔到墙头上。看着它在寒冷的北风中瑟瑟发抖,我心里才稍稍得到些安慰。

又能怎么样呢?

从明天早晨开始,我需要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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