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爬上了瞭望台。她拿着具有特殊探测装置的望远镜,四下里巡视着。

望远镜的视窗里,突然出现了隐隐的灯光。她把望远镜放下,用肉眼看过去。那一丛丛微亮的灯光群,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粘在地上的孔明灯。

她又把望远镜放到了眼前,调整好焦距,仔细看了又看。这才看清楚,那是在森林公园的一处开阔地上,搭起来的一座座小帐篷。她小幅度地移动着望远镜,终于一面飘动的旗帜出现在了望远镜小小的视窗里。屈起眼睛,仔细辨认,终于辨别出来,不是什么野营协会的旗帜。而是一面再官方不过的旗帜——少先队的队旗。她不由得心头一紧,心想:“看这个架势,又是哪所小学组织的露营,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把罗盘从衣兜里掏了出来,确认出露营地点的具体方位。

然后便赶忙从瞭望台上下来。她的鞋跟与瞭望台的黑钢台阶碰撞出“噔、噔、噔”的声音。随着她步幅频率的加快,那噔噔声也一阵急过一阵,像是电影中危机四伏的桥段里收紧气氛的鼓点。

“大家都熄灯睡觉吧。”

在露营地,老师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在帐篷之间踱着步子,不时地喊一声催促大家:“熄灯睡觉了啊!熄灯睡觉了!”

“老师喊的话好不走心哦,听着就跟楼下收破烂的在吆喝似的。”那豆在苏雨果的耳边轻声说。

苏雨果听那豆这么说,抿着嘴笑了,他突然间觉得有点开心了。他侧过身去,脚尖蹬到了自己带来的红帐篷。这种触感让他感到安宁。好像爸爸用厚实的手掌摩挲自己的脚丫。“爸爸,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这个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又永远都没有答案的问题。

老师催促完熄灯,又检验了一下大家的帐篷,终于回到了自己就寝的帐篷里。在这个过程中,那豆的耳朵一直像小狗一样竖立着,听外面没了动静,他用胳膊肘轻轻地拐了旁边的苏雨果一下。“老师回去了。”

“现在出去吗?要不……我们好好睡觉吧,别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去外面探险,苏雨果就感觉心里毛毛的,有些忐忑。

“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唐云朵和安洛心还在帐篷里等着我们的信号呢!人家女生都不怕,你还害怕啊?怂不怂啊?”那豆一听,有点急了。

“哦……好吧。”苏雨果本来也只是有点犹豫不决,被那豆这么一说,就直接起身了。

那豆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自己的死党临阵脱逃,特别是在一起犯错误的时候,那是多么让人失望的事啊。

那豆拉开了帐篷的门,把脑袋从里面挤了出来。夜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哇!大自然就像一个大冰箱,里面要是装满了零食,那就完美了……”他自言自语道,没办法,他无时无刻都能想到吃。他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像是一只脑袋探出洞口的贼眉鼠眼的小耗子。

探查好了形势,他才轻手轻脚地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拿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

苏雨果紧随其后。

可是当他们俩都从帐篷里爬出来的时候,他们突然感觉有点茫然——放眼望过去,除了自己住的红帐篷,大家住的帐篷都太像了啊。回头,再回过头,这个露营地像是三国演义中的大营盘,竟然分不出来哪个是唐云朵和安洛心的帐篷了。

“如果自己几声鸟叫把老师给招出来可就惨了,就算招不出来老师,招出来班长、学委什么的那也不好啊!”那豆心里想着,手像是小和尚一样窘迫地搔着脑瓜顶。“算了啦!不管了,先叫两声再说说,反正自己叫的时候是鸟啊。自己是鸟?这话听着可真别扭……”他这样胡乱地想着,把手放在了嘴边,胖胖的小屁股撅了起来:“咕咕——咕咕——”还别说,这叫声还真是惟妙惟肖。

可是那豆刚叫完,苏雨果也正在和他一起东张西望看唐云朵和安洛心到底是要从哪个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他觉得什么冰凉的东西,啪嗒一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脖颈裸露出的皮肤,正好感受到这冰凉而微刺的触感,“危险,危险……”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像是有人往如水般静谧的夜色中丢了一块石子,把一整块月光溅得荡起了涟漪。

可是他一回头,却看见身后赫然站着的是唐云朵和安洛心。苏雨果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她们俩,就把目光投向了她们的身后,他看见泛着荧光的裙角,淹没进森林里。“是陌生的亡魂吗?”苏雨果不由得这样想。

“喂!你愣神了??”唐云朵很哥们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别吓唬我!”安洛心被苏雨果的眼神搞得毛毛的。

要知道在这荒郊野岭的,你随便把自己很有内容的目光焦点落在人家身后,那可绝对让人心里发毛。

那豆一回头,看到唐云朵和安洛心,又惊又喜:“你们俩从哪儿冒出来的?”

“什么叫冒出来!”唐云朵一巴掌掇在他的后脑上。

“哎呀……”那豆很夸张地捂住脑袋。

突然哪个帐篷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嘘!”安洛心把食指放在了唇边,示意大家安静。而唐云朵则蹑手蹑脚地迈开了步子,走向了旁边隐没在黑夜中的丛林。

那豆不甘身为一个大男生却跟在女生的后面,往前紧捣了两步,抢在了最前面。

丛林里晦暗阴森,刚一迈入,就好像有什么重重地堵在人的胸口一般。浑身的汗毛像是听到了军号的士兵,都站立了起来。

“我好怕!”安洛心紧紧地抓住了唐云朵的衣角。

“别怕,别怕。”唐云朵不知道是在安慰安洛心还是在安慰自己。她说着,打开了自己的手电,接着,那豆和苏雨果也打开了手里的小手电。

三束光在黑暗的丛林里绽开,小手电本来就不浓稠的光亮被森林无底的黑暗扯得薄薄的。仍然什么都看不清。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间脚步加快了起来。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所谓的探险是在“探”什么。孩提时的快乐,或许就是在这丛林里走一遭,采集一分不同以往的刺激的体验,就好像把一片秋天的树叶夹在书本中制成标本那样,并没有具体的理由。然而他们虽然找不到“探”的答案,而确凿的“险”却已经等在他们的前方了。

母狼人在狂奔着,她的鬃毛与森林里的草木,擦出沙沙的声音。它的呼吸声在这黑夜笼罩的丛林中响起,就好像漆黑的地狱里魔鬼的大腮帮吹出了一口险恶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