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春天,我就有过重游天平山的打算。

下了长途汽车,秋雨仍然下个不住。天平山以枫叶胜,此时满树枫叶已是一片火红,宛如一堆堆淋不灭的火焰。有一些不禁雨打风吹,纷纷从树上飘落而下,地上也是落红点点。雨中游人不多,被风雨打落的红叶还那么鲜艳明丽,倒叫人有些不忍下脚。

我的目的不在于登山,而在于寻访三十年前忽略了的范仲淹的足迹。听说天平山又叫范坟山,是宋朝皇帝赐给范家的“赐山”,所以我第一个要寻的是“范坟”。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热心“导游”,把我领到了山的左侧,指着一座门前有石牌坊、埋在荒草堆里的坟墓,告诉我这就是“范坟”。残碑断碣,雨中实难辨认。我有些儿不信,他却说所谓范坟,并不是范正公的墓,不过是他家的祖坟而已。他又兴冲冲告诉我一个关于“范坟”的传说

范仲淹在京城做了大官。回到故乡苏州,奉承者不乏其人。有个风水先生,在苏州城内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在这里建造住宅,将来子孙科甲不断,富贵无尽。他请范仲淹把府第建在那里。可是范仲淹却在那里修了孔庙和府学,并说既是福地,该由全城人同享。另一个风水先生认为天平山石头如乱箭穿胸,山坞是块绝地,切切不可以这里修造坟墓,不然将子孙衰徽,做不了官。范仲淹却买下这块绝地作为祖坟。

这只是个传说,但是民间传说也往往表现出人民的爱憎。一个封建朝代的官吏,竟能千百年赢得人民爱戴,大约不仅因为他能舞文弄墨,写了篇《岳阳楼记》且有这么两句传诵一时的警句而已。于是我又想起沿海的范公堤,想起他所主张的新政十议,想起守卫西北防时西夏人称他为“小范老子”的种种。人心是秤,谁为国家、人民做过一点好事,人民都会记得他的。

告别了“导游”,我开始举步登山。走到山腰白云泉,跨进茶楼,要了一杯用清泉泡的绿茶,凭栏品尝起来。白云泉因白居易的诗“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而得名。栏外的雨中秋色,却让我想起范仲淹的词来:“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想不到这位“小范老子”也有他感情的另一面。而这种似水柔情,似乎并未影响他清廉刚正的主要一面。范仲淹下的词不过五首,每一首都脍灸人口,词名似乎超过某些以数量取胜者。我则更喜欢他写边塞生活的《渔家傲》。“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闭”的场景,“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心情,跃然纸上,扣人心弦。“将军白发征夫泪” 之“泪”,总是比“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之“泪”,要沉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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