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颤之夜

回到家里的这几天,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

每次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都会想,即将到来的电梯,灯是不是亮着的。幸运的是,我没有再和那“幽暗的电梯”相遇。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辗转难眠,即使放那首妈妈怕我一个人在家孤单害怕,而为我特别录制的《萤火虫》也无济于事。哪怕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还是睡不踏实。每到两三点钟的时候就会自然醒来,我会在黑暗中闭着眼睛,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直到我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板上,确定妈妈平安地回来了,才翻个身再睡去。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顶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连学校里最好的朋友都取笑我,问我是不是偷偷地画了烟熏妆。而我只能很干地笑笑应对她,然后垂下头揉一揉干涩的眼睛。

从医院里回到家的第二天,我就翻出了“十二年一个轮回”夏令营里我们留给彼此的联系方式,我先拨通了陶子夏的电话。

在电话里我们没有边际的闲聊了一会儿,紧接着我便把话题诱导到了灵异事件的话题上,并且绘声绘色地和她分享了我的那个奇怪的梦境,当然为了防止吓到她,我刻意隐藏了醒来时在裤子口袋里发现玻璃瓶的这个部分。然而听完我的讲述,她说我的梦境倒是让她很想赶快冲进书店买一套“麻瓜小魔女”的书来读,特别是那本《星愿少女》。我们又闲聊了几句,我便挂断了电话。我想,艾莫尔一定还没有去找她。因为如果她也遭遇了类似的事件,听完我的讲述,一定会忍不住和我分享。随后,我又拨打了其他的四个人的电话,我们交谈的内容都大同小异。看来艾莫尔说的是真的,他还没有找到她们,第一个是我。只是我真的一点都不感到荣幸。

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生活平静如常。艾莫尔没有再纠缠我,也没有任何我担心的事情在妈妈的身上发生。可是这种平静如常却一点也不能让我感到放松,反而让我把神经绷得更紧了。我总是觉得,这份平静中好像埋伏着什么。就好像是语文课堂上老师经常会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照例在课余的时间去舞蹈教室上舞蹈课。只是,我比之前的所有时刻都更拼命,舞蹈老师都惊讶地说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这是在跟谁较劲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发自内心的想把之前的懈怠都补回来。在之前,舞蹈老师经常会在我的耳边训诫,说:“你一定要好好跳,你的舞蹈梦想上有太多你妈妈的希翼。”在当时,我的感受是,如果这句话放在语文试卷上,我会用阅读理解的方式把这句话的思想感情解读得非常好。但是在现实生活中 “希冀”这个空洞的词语,就真的不是很给力。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就好像突然间变得具体了。以前,我觉得明天之后还有明天,但是现在,我盯着那个装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的尸体,总是会想到我在萤愿之树下许下的那个愿望,总有一种每一秒都是最后一秒的错觉。

在练舞的间隙,我坐在舞蹈教室的角落里,喝着矿泉水,我的耳边就会萦绕着那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的飘渺的声音——“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的,搭载幽暗的电梯,你就可以见到我!”

那简直像是魔音一样挥之不去。

而我也会问自己,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自己会怎么做?会不会说出那句”我愿意”。每次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起身来对着镜子看自己。怎么看都找不到所谓的许愿星公主的影子,为什么就说我的身体里住着她的一部分灵魂?

这让我变得焦躁不堪,甚至……甚至出现了幻觉。

那是一天晚上,妈妈去酒吧上班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我正在做着一个和同学们去郊游的梦。在梦中,同学们和我互相追赶打闹着,在梦中一个男同学追到了我,这让我突然醒来了。在半睡半醒间,我竟然看见,一个身影,在房间里一晃而过!

这让我恍然惊醒,睡意全无。我的眼睛瞪得跟灯泡一样,看着天花板愣了两秒,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我蒙着被子,心跳的厉害。初秋的天气,还有着夏日的余热,很快我便出了一身的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该不会又是艾莫尔在搞什么鬼吧,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冲入我的脑海。我就这样蒙着被子待了一会儿,没再感觉到什么异常的情况。我把被子轻轻地欠了一个小缝,透过这个小缝隙看外面。

窗帘没有拉,外面的路灯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午夜的时光静谧的流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这让我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而偏偏就在这时,“咯噔”一声传来,这让我稍微有些松懈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是门轴发出的声音!

然后咣当一声,是门关闭的声音!

我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幻觉!

我赶忙又把自己裹紧被子里,我把手伸进枕头下方,摸索着掏出放在那里的夜光手表,按动按钮。微弱的光把被窝里照亮了,表盘上显示的数字是“1:58”,妈妈就要下班了。

“妈妈你快点回来,我好害怕。”被窝里又闷又热,我的手攥紧了被单,很快汗水便让我的全身都湿透了。

惊吓让我睡意全无,我盯着手表上的一秒变换一下、一秒变换一下的数字,期待着妈妈下班回家的时间点的到来。

“时间啊,你能不能走快点!我真的是太害怕了!”我在心中暗自祈祷着。但是我又很忐忑,如果妈妈下班的时间点到来了,却没有听到那最动听的钥匙和锁眼的和旋,那……我要怎么办?

于是,我就在这期盼和忐忑的撕扯中,挨过了这难熬的分分秒秒,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半个小时的时间竟然可以如此漫长。

终于,很准时地,在锁眼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床上跳了起来,把灯打开,我连拖鞋都没有穿,就向门口奔去。

而就在这时,我的脚竟然踏到了什么东西上,这差点让我摔倒了。我低下头一看,竟然发现有一个档案袋躺在地板上。

“咦?”我怀着浓重的好奇心,弯腰把那档案袋拾了起来。那档案袋上面印着——第一医院的字样。

“这是什么?”我一边想着,一边把那档案袋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医院病理报告”这几个字。循着往下看过去,姓名那一栏上,赫然写着妈妈的名字——艾沫。检查部位——胰腺。

我看着这些,顿时有一种脊背僵直的感觉。

我跳过一些琐碎的性别、科室、医生这些讯息,直接看下去,看到了一片不太能看懂的黑白图像,在最下方,是病理诊断,那上面赫然写着——胰腺肿瘤(恶性),中晚期。

顿时,如同一盆冰冷的水劈头泼下来。我知道恶性肿瘤就是癌症,而中晚期则是很严重的病情。

这时,门也已经被打开了,妈妈托着疲惫的身躯站在门口。她看到我的手中正拿着那个档案袋,顿时也僵在了原地。

2、黯淡的坚守

我们都愣住了,我穿着睡衣、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妈妈站在门口,房门敞开着。我们俩就这样地对视着,我捧着那个大大的病例档案袋,手颤抖着。那档案袋,仿佛凝结了妈妈生命的重量。沉静的几秒钟显得突兀而漫长,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胸腔中翻滚的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渗进了泪水中,奔涌而出。

这些天,那个”噩梦”和之后惊现在裤子口袋里的玻璃瓶,一直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埋在我的内心深处。现在它被刚刚闯进房间里的黑影引燃了引线,在我的心底轰然爆炸开来。它炸毁了我的所有侥幸,炸毁了我的所有幻想,炸毁了我隐隐的坚持……

我扬起头来,对着空气大喊了起来: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你快出来……我愿意……”

“小暖……小暖……”妈妈见到我失控的样子,赶忙冲进来,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把头埋进妈妈的怀抱里,”我愿意……我……愿……意……”

“都是妈妈不好……小暖……”妈妈紧紧地搂着我。

妈妈并不知道我喊着的“我愿意”代表什么,她可能觉得是这个惨痛的现实突然横陈在我的面前,让我受到了太大的刺激。而我此时,想把这辈子所拥有的说出”我愿意”的份额全部用尽。

“你听到了吗……我说‘我愿意’……你快出来!”我把头又扬起来,对着空气大喊着。”你听到了吗……我说‘我愿意’……你不要伤害我的妈妈……”现在的我终于发现,故事里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中的我无法像《星愿少女》中的晓莹和苏浅浅那样坚强,也没有她们那样的自我牺牲精神,我只想让我的妈妈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这么残忍地再抛下我。

“你快把它从我的身体里取出来吧!拿去……去害人……去做坏事……哪怕把整个世界毁掉都随你…… 就是不要伤害我的妈妈,不要……”我呜咽着,呼喊着,脸上涕泪横流,口水甚至在咧开的嘴巴处拉出丝来。我没有办法像是故事中的女主角那样哭的惹人怜爱,此时的我又脏又狼狈,像一个被大货车碾过的烂柿子。

“小暖……你不要吓妈妈……不要吓妈妈……”妈妈压制住我乱挥舞的手臂,把我整个身体紧紧地抱住,我觉得自己都要嵌进了她的身体里。妈妈的身体在颤抖着,她一定以为她的宝贝女儿被这个惨烈的事实给吓傻了。”听妈妈说……小暖……你要坚强……”

我的双眼失焦,眼眸中噙满泪水。我猛然挣脱妈妈的怀抱,挣扎着站了起来,我踉跄地跑向门口,跑到电梯的前方,狠狠地狂按向下的按钮,随着我的按动,电梯的按钮发出啪啪的声响。

妈妈从房间里追了出来,“小暖……小暖……”她一边唤着我的名字一边拉着我,”快跟妈妈回家,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挣脱妈妈,眼睛直直地盯着电梯的电子屏上显示着的楼层的数字。电梯从一楼缓缓地爬上来,在我的眼里,这电梯爬得像是一只窝囊的蜗牛一样慢,而现在,我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我要在第一时间里见到艾莫尔。我的手指狂点电梯的下降按钮,就好像这样能为电梯加速一样。

“小暖,快别闹了,跟妈妈回家,你听妈妈跟你说。”妈妈的情绪已经平缓了一些,她的双手扶着我的肩膀,想让我从电梯口挪开。

而我像是被钉在了电梯前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梯上变换的数字,终于到”6”了,下一个数字就是”7”。我的眼睛盯着电梯,此时的眼神,像是盯着猎物的狼。

电梯停在了我的眼前,电梯门伴随着那熟悉的噪音打开了。而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的眼神却像是突然断电的台灯,黯淡下去。

电梯里灯火通明。我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么……电梯里不是黑的……”

我傻在了那里,又想起了那呜咽在我耳边的声音——“搭载幽暗的电梯,你就可以见到我……”

可是现在……无尽的疑问在我的心里翻涌:”电梯里不是应该一丝光都没有吗?不是应该把我载向暗域吗?白孔雀艾莫尔你不是要我身体里许愿星公主的灵魂吗?我都给你!可是现在我要到哪儿去找你?”这些疑问那么的无力。

而就在这时,在电梯上方的天花板上,一个扇形的脉络慢慢延伸出来,那脉络上一只又一只的眼睛悄然张开,那些眼睛就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正是刚刚从房间里窜出来的身影——白孔雀艾莫尔,就是他像是一阵风一样把藏在衣柜上的病例档案卷落到了地板上。

“曾经给过你机会,你不好好把握……必须要让你知道,机会不是随随便便就送到你的眼前的……这样你才会乖乖地配合我,哈哈哈哈哈……”白孔雀艾莫尔在心中奸佞地想。

已经过了电梯等待的时限,电梯门又徐徐合拢。我连忙起手,又按动了向下的按钮。

“难道需要……我自己把这电梯变暗吗?”我的脑海中错乱地闪过一个想法——用拖布把电梯上的灯泡打碎,可是抬起头,灯泡并未裸露出来,而是被罩在里面;难道要我要把电停掉,电梯里才会黑下来吗,可是停电的话电梯也无法运行。

“那我要怎么办?”我嘟囔着,脑袋里真是乱极了。

“小暖,快跟妈妈回房间……”她连声音都虚弱了下来。

我回过头去,正看到她面色苍白,用手捂住小腹,眉头紧紧的皱着,很痛苦的样子。

“妈!”我赶忙过去搀扶她。

她朝着我无力地摆了摆手,胸膛起伏着,嘴巴也瘪着,那是强忍剧痛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有力的拳头重重地击在我的胸口。诊断书上抽象的诊断结果此刻变成了妈妈身上看得见的摸得着的苦痛,就好像是病魔终于现出了它诡秘的踪影。

我扶着妈妈,像是一个玻璃杯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我听到了自己内心断裂的声音。

我被瞬间击垮,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歇斯底里。我起手轻轻地把妈妈扶在我肩膀上的手拿开,轻轻地转身,扑通一下跪在了电梯口的前面。

这扑通跪倒的动作,瞬间便完成了。然而,在我的心里,这却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我的膝盖一个角度一个角度的弯曲,我的身体一寸寸地向地面沉降,我内心的执拗、坚守、悲愤也随着这沉降的动作,一分一分地化作与这个最卑微的姿势相匹配的——乞求。

我的手拄着地面,支撑着佝偻的身体,我的头垂着,紧闭着双眼,哀求地说:”我求求你……不要把妈妈从我身边夺走……”

而这时,我的耳边又响起了电梯门向两侧拉开的声音。

我轻轻抬起头。

空空的电梯里漆黑得像一出让人喘不过气的悲剧。

3、泣泪星之瞳

我面对着漆黑的电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了过来,起身冲进电梯里。

“你要去干什么?”忍着剧痛的妈妈伸出手来想抓住我,却抓了个空。

我站在电梯里,抬手按住电梯里的关门按钮。电梯的门向中间靠拢,缓缓关闭。而就在这时,妈妈却抬手按住了电梯的下降按钮,电梯的门又向两边拉开。电梯门夹在我们之间,立场尴尬地摇摆不定,不知道到底应该是关还是开。我和妈妈分别站在电梯门的两侧,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彼此沉默。妈妈佝偻着身体,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挂在她的额头,似是在强忍着剧痛。我的眼中充盈泪水,那满溢的泪,像是泛滥在我波折的命运之途上的洪水。

我们彼此对峙着,却站在同一个立场上,那个立场便是——爱。

妈妈的眼皮突然一沉,她的头轻轻地向后仰了一下,她按着电梯按钮的手也在这时垂了下来。电梯门一寸寸合拢,从电梯开着的门照进来的灯光被一点点的从这个空间里挤出去,而外面,妈妈的双眼正在一点点地闭上,那是她体内的病魔把生命之光一点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挤出去。

电梯的门最终关闭了,妈妈则晕倒在地。

电梯里,我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流淌下来,又顺着我的脖子流进我的领口,它们把我挂在脖子上的那颗刻着我的名字的星之瞳水晶都沾湿了,阵阵凉意隐隐传来。

聚星神殿里,天使安琪拉坐在天使宝座上。突然,一阵凉意从她的胸口传来。

她低下头来寻找那凉意的源头,竟然发现自己的前胸湿了一大片。

“这……”她的眉毛紧皱,脸上爬上了疑问的神情,”难道是星之瞳?”她把手抬到胸前,轻轻地抓起挂在前胸的那颗水晶。上面湿漉漉的,像是被露水打湿的鹅卵石。她把它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摘下来,在眼前张开抓着它的手,却发现,晶莹的水滴从那星之瞳中心的缝隙中流出来。

“那……就像是……星星的眼睛在哭泣!”天使安琪拉惊讶不已。

她感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湿凉,那湿凉化作内心深处源源涌出的悲伤。

一颗水滴从她的指缝间滴落下来,滴落到聚星神殿的水晶地面上,啪的一声溅开了。那些沾湿安琪拉掌心的水滴缓缓地亮起盈盈光辉,那些光辉映照着天使安琪拉圣洁的脸庞。魔法能量像是月光一样浮动。

星之瞳在她的掌心缓缓升起,盛大而洁白的翅膀已然在安琪拉的身后张开。

天使安琪拉的眼前,一幅幅光影掠过。

星愿少女晓莹的身体化作微光飘散……萤愿之树将她晶莹的灵魂聚拢成六颗晶莹的魔法球……六颗魔法球落在六只萤火虫的尾端……萤火虫载着这六部分灵魂落在了祈愿者的掌心上……一抹绿色的光晕,荡过祈愿人的小腹……

“许愿星公主晓莹……她……”从未料想过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而眼前光影闪过的频率在慢慢加快。

祈愿少女……萤火微光……邪恶之手……囚困之瓶……诡秘蚊虫……少女之血……

“这少女……”疑问重重盘绕心头。

光影闪过的频率快到如同用大拇指把一本书压弯,再把手指一寸寸挪开,书页在眼前飞驰而过。

昏昏暗域……诡秘白衣……黑魔法师……凶煞脸庞……柔弱少女……惊恐泪滴……幽暗电梯……沉沉下坠……

眼前的画面,收成一道耀目的光线,消失不见。

天使安琪拉站在这里,像是有人往心湖中丢了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心中的愁绪化作眼眸中流转的潋滟波光。

“是暗黑势力又在策动着什么阴谋吗?”她这样想着,听闻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将夜,是你吗?”安琪拉轻轻地回过头来。

“是,我远远地看见聚星神殿发出微光,所以便过来看看。”将夜说。

他是继溯渊在“女神垂怜”中因为占破天象而被暗杀之后,星祭宫的第二位主人,也是新的星祭司。

然而看到天使安琪拉忧心忡忡的样子,将夜不禁颦眉,问道:“天使你的脸色……”

天使安琪拉向他转述了刚刚水晶星之瞳的异状,以及她在那些光影中看到的画面。

听完天使安琪拉说的话,星祭司将夜站在聚星神殿上,久久没有说话,面色凝重。

他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才张口问:“天使,你是否还记得那画面中看到的女魔法师的样子?”

“那画面在我眼前飞掠而过,我无法记清。”天使安琪拉遗憾地说,转而问:”莫非星祭司将夜你已经从星象中洞悉了什么?”

“恩。”星祭司点了点头,“但是也只是揣测。我昨夜在占星台上占星的时候,发现孔雀座的一个角落,罩上了一层暗影。那被罩上了暗影的位置,正是白孔雀的艾莫尔,所以我怀疑那会不会是她……”

听将夜这样说,安琪拉正色道:”我试着用魔星术来还原那画面在我视网膜上的残像,看你能不能用这个来辨认。”

“好。”

安琪拉轻轻地闭上眼睛。她红樱桃一样的嘴巴微张着,缕缕微蓝的微光从她的内眼角飘散出来,在她的眉心间汇集成一颗淡蓝色的魔法球。安琪拉把在她面前闪现的所有影像都打包裹在了这个魔法球里面。那魔法球四周电光攒动,缓缓地飘向星祭司将夜,并在他的眉宇间消失不见。天使安琪拉视网膜上的残像,在他的脑海中还原。他瞥到了那女魔法师的样子。

“是他吗?”天使安琪拉语带急切地问。

“恩。”将夜点了点头。

“可是他为什么想要获取许愿星公主晓莹的灵魂碎片呢?”天使安琪拉不解地问。

“孔雀座的匹考克,在上一次圣战中被许愿星公主晓莹击毙,而白孔雀的艾莫尔,正是和匹考克最亲近的他的弟弟。”星祭司将夜说。

“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复仇?”天使安琪拉问。

“一定是与复仇相关,但是未必会这么简单,这背后也许隐藏着……”星祭司将夜顿了顿,沉沉地继续说,“一个巨大的阴谋。”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不能让他伤害无辜的人。我会尝试着用感应到那一切的星之瞳建立这里与暗域的连接,把你传送到那里。”天使安琪拉说。

“恩。”将夜的目光炯然,闪着坚定的光。

4、金色的奇迹

电梯下坠的速度飞快,我的耳边又有嗡鸣的声音传来,哐啷哐啷的金属与岩石碰撞的声响,一阵疾过一阵。

电梯的沉降,就如同我的堕落。

我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种出卖。我将要用一句简单的“我愿意”把我身体里的一部分灵魂交付出去,我不知道那个自称为是孔雀座艾莫尔的人具体要用这一部分灵魂做什么,但是猜也知道,他用这样的手段来窃取它,一定是用来做坏事。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我不想失去我的妈妈。

我很怕黑,一直都怕。妈妈还因此特意上网查了资料,她对我说,人本质上都是怕黑的,远古时代人类在黑暗中视力不佳,常受到猛兽的攻击,所以黑暗就变成了人的危险讯号,而人类的怕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而我对黑暗的恐惧,正是出于这种心理,我总觉得黑暗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而此刻的我,却前所未有的向往昏黑的暗域,即使那里的危险已经超出了“可能”与“未知”的限度,让我此时的行为堪称冒险。

这都是因为那里有和“危险”可以画上等号的“希望”,妈妈的生之希望。这让我想起在几天前在星岛上,我许下的那个愿望——我希望我的妈妈一直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爸爸当年用他的身体护住了妈妈,换取了我和妈妈生的机会。他用自己的生命把那愿望浇灌成了不朽的诺言,而现在轮到我了。

我甚至觉得这电梯下沉的还不够快。

因为现在,我的妈妈就晕倒在七楼的电梯口。而她,每次都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出去工作,我去过她工作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那里灯光很暗,音乐很吵很大声。她在黎明到来之前回到家里,托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床休息,而那个时候,遮光窗帘把房间遮挡得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她就这样草草地睡几个小时,等到下午太阳变成了斜阳,她又开始出门做第二份工作。而我竟然现在,在这个时刻才意识到妈妈大部分时间就生活和工作在我最不喜欢的黑暗中,几乎错过了每一天最美好的阳光。我却把那误认为是某种理所当然,甚至从没有关心地问过她会不会害怕。所以我要妈妈活着,我要把最美好的黎明的晨光和最美好的晌午的骄阳送给她做礼物,而我愿意为此,奔向黑暗,即使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电梯终于停了下来。电梯的门向两侧拉开,艾莫尔正站在电梯门前等我。

此时的他已经穿上孔雀座魔法长袍。他的头上戴着圣洁的翎羽,魔法长袍上遍布的柔软轻灵的羽毛,在他的身后,长长雀尾像是长长的裙摆。魔法能量在他的周身攒动着,像细碎的闪电。

“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正是你这样的人!”他怒目圆睁,语带讥讽。

“我求求你,不要再伤害她……”我苦苦地哀求,泪流满面。

“这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他说着,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愿意……什么我都愿意……”我瘫坐在地上,无力地说。

“你愿意把星愿少女晓莹的灵魂碎片赠予给我吗?”萦绕着他的魔法能量陡然提升,幽幽的白光在这昏昏暗域显得冷峻而又凌厉。

我的嘴唇已经微微张开,“yu”的音节已经冲出嘴角。

就在这时,我看到无际的远方,一道金光冲破黑暗,如同破晓。我即将出口的词句瞬间被梗在了喉咙。紧接着,我的嗓子便如同被灼烧了一样,喑哑得无法发出声音。

金光晃过,一个身影挡在我和艾莫尔之间。

正是星祭司将夜。

金色的魔法披风猎猎招展,它由金星星屑和落日的余晖编制而成。魔法披风之下是黑色的魔法圣衣“奇迹黄昏”,它由黑曜石的精魄混以北极星星屑打造而成,他的前胸覆着一颗黑水晶切割而成的四芒星,四芒星的中间镶嵌了一丛熊熊燃烧的太阳的火焰。这是他光源魔星师的象征。

而那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出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瘫坐在地上,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一只搁浅的鱼。

“闪!开!”珍宝即将掳获到手,却在最后的时刻被人阻拦,这让艾莫尔恼羞成怒,“雀羽舞煞!”他的雀尾怦然开屏,像是一把硕大又华丽的羽扇。无数扇形的光刃向将夜飞来。

“血色黄昏!”将夜高高地跃起,金色的魔法披风在他身后招展,一束金黄到近乎赤红的光从他胸前的四芒星中激射而出。

顿时,金色的光芒将整个暗域涂抹成了油画中落日横斜的黄昏。

白孔雀艾莫尔的光刃在那金光中尽数断裂。瞠目结舌的表情,让白孔雀艾莫尔看上去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

将夜潇洒地转身落地,转身,朝着我迈开了步子。他的金色长靴敲打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炯炯的瞳仁像是熊熊燃烧的太阳,紧盯着我的双眼,金色的光照进我的瞳孔中。那屡屡金丝线一样的光芒连接在我和他的双眼之间。金光灌满了我的眼眸,并且以我的双眼为中心,向四周网状蔓延。那些金色血管般的网络覆盖我的身体,并缓缓地与我的肌肤融为一体。

“你……在做什么?!”白孔雀艾莫尔从刚刚的失利中缓过神来,“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他说着,一跃而起,他张开宽大的白色羽翼,他开屏的雀尾顿涨了几百倍,那雀尾上的每一个花纹,都变成了一个张开的眼睛,而每一只眼睛的每一束目光,都尖利得如同针芒。

“神赐之眼!”白孔雀艾莫尔动用至高魔法招数。

像是流星雨划过天际,密集如雨的尖利白光朝将夜与我的方向袭来。

我把最后一缕金光收进眼底,融进肌肤的金色光网化作如同血管一样遍布全身的脉络。一股强大的能量从我的灵魂深处涌出来,那些能量沿着这些网络疾速地运行。垂在胸前的刻着我的名字的星之瞳突然飞升起来。一道电光从我的眉宇间射出,直冲进了那星之瞳中间的缝隙。一束白光直冲天际。

而就在这时,将夜拉起了我,他的魔法披风将我紧紧地包裹,我同他一起飞升起来,快如电光。

“诸神黄昏!”

我的耳畔响起了将夜雄浑有力的声音,像威武的雄狮发出让整个森林为之颤抖的嘶吼。

“不,不要!这会将白孔雀艾莫尔打败的!而我……还没有对他说出那句我愿意……”

而我已喑哑,无法将灵魂交付。

金色的光喷薄而出,把这昏黑的暗域,涂成了虚伪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