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我病了一场。我的大房间正在进行粉刷,一切都变得很不方便。我搬到了房子后面的小房间。我们家并非是在山顶正中央,而是在旁边的坡道上,所以感觉老像是会一路滑落到下方的玉蜀黍田里似的。七月的天空是一片无垠的澄澈淡蓝,总是吹着一阵阵冷冽的寒风,但不论天气有多冷,这个才一点点大的小房间,却总是把房门和窗户全都敞开。天空艳阳高照;田里撒满了阳光。但天气却很冷,冷得要命。这只蓝灰色的波斯猫,呼噜呼噜地爬上我的床,留下来与我共同分享我的病痛,我的食物,我的枕头,与我的睡眠。每当我在清晨醒来时,面颊贴着冻得像冰似的亚麻布,毛毯朝外那一面总是冰冷无比,从隔壁飘过来的新鲜油漆味寒气扑鼻,而且还带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在屋外吹动尘土的风冰寒刺骨—但在我的臂弯中,却总是有着一个轻轻打着呼噜的温暖毛团,我的猫咪,我的朋友。

屋子后面的土地上埋了一大木桶,正好就放在浴室外面,用来装洗澡水。那个农庄并没有自来水设备:家里需要用水时,就得驾牛车到一、两哩外的井去取水。在长达数月的干旱季,我们就只能用脏洗澡水来浇花。猫咪不小心掉进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她高声尖叫,我们在刺骨的寒风中把她从桶里救出来。木桶脏得要命,里面除了肥皂水以外,还有一大堆落叶和灰尘,所以我们赶紧用高酸猛盐替她洗澡,再替她把身体擦干,把她抱到我的床上取暖。她不停地打喷嚏,咻咻喘个不停,接着就开始发高烧。她染上了肺炎。我们拿家里的药喂她吃,但那时还没有抗生素,她最后还是死了。她在我怀里躺了一个礼拜,用一种粗哑颤抖的细微嗓音不停地打着呼噜,她的呼噜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归于沉寂;她舔我的手指;我呼唤她的名字,恳求她活下去,她张开她那对绿色大眼睛;她闭上眼睛,悄然逝去,然后她就被扔进一个深达一百多呎的干枯深竖坑里—地下水在一年前突然改变航道,使得这个原本十分可靠的水井,变成一个枯涸、干裂,石块密布的竖坑,里面很快就积了一大堆垃圾、铁罐,以及尸体。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而我绝不让这类事情再次历史重演。此后有很多年的时间,我总是把朋友家的猫,店里的猫,农庄中的猫,街道上的猫,墙上的猫,以及记忆中的猫,拿来跟那只呼噜呼噜叫的蓝灰色温柔生物相比,而就只有她,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猫咪,独一无二的猫咪,任何猫都无法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另外,在我此后多年的岁月中,我的生命中完全无法容纳任何不必要的额外装饰。一个老是四处流浪,不断搬家的人,并没有资格来饲养猫咪。猫咪不仅需要一名属于它的人,它同时也需要一个自己的地方。

因此一直到整整二十五年之后,我的生活才再次具备让猫容身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