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不错,太阳还没落进地平线,蜂腰雌狮和无鬣公狮就用迂回包抄的办法捕捉到了一只羊驼。

羊驼是一种中型食草动物,生活在半沙漠的稀树草原,长毛短尾,眉清目秀,既有点像缩小的骆驼,又有点像放大的绵羊,因此学名叫羊驼。羊驼脾性温顺,奔跑速度不快,捕捉起来小菜一碟。从发现目标到抓获,仅用了几分钟时间,也没遇到什么抵抗,仅仅是在无鬣公狮咬住羊驼蹄,蜂腰雌狮面对面扑过去时,被羊驼啐了一脸唾沫。

羊驼的唾沫又黏又稠,还有一股类似鱼腥草的淡淡的腥味,但并不难闻。羊驼遇到敌害,既不会用蹄踢蹬,也不会用嘴啃咬,也没有犄角可以撞击,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从鼻腔和嘴吻间喷吐出白色分泌物。这种分泌物不像眼镜蛇的口涎含有剧毒,也不像黄鼠狼的臭屁能把天敌熏倒,只能起到羞辱对方的作用。

食肉动物都是厚脸皮,不怕羞辱,脸上被吐再多的口水,只要能吃到鲜美可口的羊驼肉,也是无所谓的。因此,对狮子来说,面对种类繁多的食草动物,打心眼里最喜欢羊驼。要是天底下所有的食草动物都像羊驼那么乖就好了。

蜂腰雌狮和无鬣公狮轮流拖着那只羊驼,顺着沙漠边缘往葫芦荒地去。这儿离葫芦荒地很近,路途平坦,不用翻越沟沟坎坎,猎物不大不小正合适,足够三只狮子饱餐一顿,搬运起来又不太费力,狩猎也没费吹灰之力,对它们三只狮子来说,这真是一个幸运的黄昏。

落日的余晖铺满金色的沙丘和绿色的草原,再笔直走过去约一公里左右,就到葫芦荒地了。就在这时,突然,前方约一百多公尺远的一块草坡上,一堆枯叶间,站起一只雄狮来。

夕阳照在那只雄狮身上,金黄色的鬣毛像乱麻似的裹成一团,就像戴着一只巨大的头盔,紫红色带着黑色麻点的鼻吻,似笑非笑,奸笑狞笑,哦,这不就是帕蒂鲁狮群的掌门雄狮黄巨鬣吗?真是冤家路窄啊。这儿不是帕蒂鲁狮群的领地,鬼知道这恶魔到这儿来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红飘带就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一样,呜咽一声往后弹跳了一大步,刚才还蓬松如云的鬣毛就像开谢的花瓣闭落下来,尾巴软耷耷夹在两胯间,身体仿佛也像被榨干的柠檬一样萎缩了一圈,目光惊恐,脸上的肌肉瑟瑟跳抖,显示出内心的极度虚弱。

这是动物界普遍存在的失败情结。

在种内竞争中,个体之间发生摩擦与冲突,决出输赢后,就算排定了强弱秩序,斗败的一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有勇气向胜利者挑战,失败的耻辱与痛苦在弱者心底沉淀,形成一种心理定势,只要一见到胜利者的影子或闻到胜利者的气味,便会气短心跳,无端地产生畏惧心理,不敢正视,不敢面对,赶紧扭头逃之夭夭。

蜂腰雌狮清楚地知道,红飘带虽然恢复了掌门大雄狮的风范,虽然在它和无鬣公狮面前已确立起狮王的权威,虽然表面上看雄狮失意综合症已经痊愈,但沉淀在心底的失败情结并没有割除,就像隐伏的病灶,外界一具备诱发条件——看见黄巨鬣和辫子雄狮的身影或闻到黄巨鬣和辫子雄狮的气味,老毛病就会重犯。

而那一边,黄巨鬣脸色阴沉,歹毒的眼光注视着它们。突然,它抖了抖巨大的鬣毛团,扬起脑袋,发出一声如雷的吼叫。

呕——缴出你们的猎物,赶快滚吧!

红飘带宛如惊弓之鸟,刷地压低身姿,转身欲逃。

紧张情绪比病菌还传染得快,无鬣公狮松开叼着猎物的嘴,也是惊恐万状,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逃窜的架势。

蜂腰雌狮心里陡地一紧,它晓得,如果听任红飘带闻风而逃,意味着失败情结将恶化成心理上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没有勇气与恶魔黄巨鬣交手厮斗了。记忆深处冬眠的自卑感和蛰伏的屈辱感将沉渣泛起,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大雄狮风范将丧失殆尽。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红飘带逃窜!此时此刻,规劝、恳求、鼓动、激励恐怕都是无济于事的,只有设法唤醒那沉睡的自尊心,也许还能起点作用。

蜂腰雌狮灵机一动,抢在恶魔黄巨鬣那声侮辱性的吼叫尾音还没消逝前,四肢往外一撑,弯下腰肢撅起屁股张大嘴巴,啊哈——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它的动作有点夸张,像是在表演。打完哈欠伸完懒腰,索性躺倒下来,在草地上打滚蹭痒。嗬嚯,在凉爽的晚风中在平坦的草地上打打滚蹭蹭痒,就像人类洗桑拿浴一样,好舒服哟!

狮子只有在安全闲适的环境里,才会打哈欠伸懒腰,才会惬意地打滚蹭痒。蜂腰雌狮这样做,就是表明,恶魔黄巨鬣没什么了不起的,它才不怕呢!

对比太强烈了,一只雌狮,面对拦在路上的黄巨鬣,毫无惧色,甚至还有打滚蹭痒的好心情,而身为掌门大雄狮,却吓得面如土色,还没交锋就想逃跑,羞也不羞?愧也不愧?

无鬣公狮先意识到了这一点,眯眼皱鼻,一副羞赧汗颜的模样,噼哒噼哒甩了一阵尾巴,好像要把畏惧感从自己心里甩出去一样,收回扭头窜逃的架势,低头去啃咬那只羊驼,通过转移注意力来镇定自己的情绪。

蜂腰雌狮这么做,等于在红飘带面前安了一面镜子,它在镜子里清晰地照出了自己丑陋的精神缺陷。哦,雌狮都不害怕,你身为大雄狮却吓得缩成了一团,你雄狮的灵魂被秃鹫叼走了吗?你雄狮的胆魄被鬣狗吞吃了吗?哦,你的帮手无鬣公狮都镇定自若,你身为狮王却吓得魂飞魄散,这怎么说得过去呀?你狮王的脸面往哪儿摆?你狮王的尊严还要不要啦?

俗话说,树要皮人要脸,其实凡是有情感的动物,程度不同都有脸面观念。所谓脸面,就是与自身地位相吻合的尊严的外化,或者说是尊严的壳。而尊严,是力量与勇气的调控器。

红飘带看着蜂腰雌狮,胆怯的眼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软耷耷闭谢的鬣毛又像浇了营养剂的花瓣蓬松恣张开来,不仅收回了转身欲逃的姿势,还挺直身体,昂起脑袋,直视恶魔黄巨鬣。

这是尊严的回归,意志的觉醒。

就该这样,没什么了不起的,蜂腰雌狮紧靠在红飘带身上,用身体轻轻摩蹭红飘带的侧胸,不断鼓励和打气,恶魔黄巨鬣虽然猖狂,可我们也不是豆腐做的!

黄巨鬣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上下四枚尖利如匕首的犬牙,瞪起凶光毕露的眼睛,连续朝这边发出威胁恫吓的吼叫。

黄巨鬣的每一声吼叫,犹如飞射的暗器,红飘带都忍不住会一阵颤抖,眼光刹那间黯淡下来。蜂腰雌狮心里明白,红飘带虽然身体挺立摆开了一副迎战的姿态,但内心还在发虚,畏惧心理并未彻底扭转。雄狮的失败情结,不可能靠刺激一下自尊心就完全解开的啊。

蜂腰雌狮密切注视着草坡上的黄巨鬣,它并不指望当黄巨鬣扑过来时,红飘带能击败黄巨鬣并给以重创。这是不现实的。黄巨鬣和辫子雄狮合成一伙,不仅具备胜利者的余威,心理上占优势,就目前来看,力量上也占据优势。真要是撕咬起来,红飘带和无鬣公狮不是它们的对手。

蜂腰雌狮只希望当恶魔黄巨鬣气势汹汹跑过来时,红飘带不要扭头就逃;它只希望红飘带能鼓起勇气与黄巨鬣拼斗一场,当然,红飘带最终免不了败下阵来,这是没法子的事,但总比老鼠见到猫似的闻风而逃要好得多啊。

蜂腰雌狮估量着,主动迎战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次跟上一次大不一样了,上次红飘带孤身一只雄狮,受到黄巨鬣和辫子雄狮左右夹击,这次有无鬣公狮帮衬,二对二二斗二,绝不会像上次输得那么惨。还有,上次有三只幼狮牵挂,使得它腾不出手去帮红飘带,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没有任何负担和累赘,假如需要的话,它也可以掴冷掌咬冷口参与战斗。即使败,也会败得体面。大不了实在支撑不下去时,丢弃猎物逃跑就是了。野外遭遇战和领地保卫战不同,一般来说,在野外遭遇战中,打了胜仗的雄狮忙着收缴战利品,将猎物归为己有,而不会耗费力气对逃亡的狮子穷追不休的。

——来吧恶魔,我们不是长着兔子胆的孬种,你休想不战而胜。

奇怪的是,恶魔黄巨鬣虽然龇牙咧嘴地频频吼叫,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跃跃欲扑的姿势,却干打雷不下雨——没见它冲过来。

蜂腰雌狮蹿上一棵矮树的树杈,登高望远,仔细观察黄巨鬣所在的那块草坡,草坡四周一览无余,没看见其他狮子的影子。这就是说,在视力所及的范围里,除了黄巨鬣,别无它狮。哈,蜂腰雌狮为自己的最新发现心花怒放。怪不得黄巨鬣光威胁不行动,原来是在唱空城计。

鬼晓得这恶魔怎么会孤身一狮在这里出现,怎么会连臭味相投的搭档辫子雄狮也不带就跑出来的,也许是闲得无聊独自出门探险旅游;也许是溜到毗邻的卡扎狮群寻花问柳,做这种事带着另一只雄狮当然有诸多不便;也许是在追撵猎物的过程中与狮群的其他狮子走散了……不管怎么说,恶魔黄巨鬣此时此刻单身独处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个时候,对蜂腰雌狮它们来说,有两种选择,一是叼着猎物绕道巴逖亚沙漠,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避免与恶魔黄巨鬣发生正面冲突,可以断定,它们绕道而走,黄巨鬣最多朝它们起哄吼叫,而不会冒险单身来追赶它们三只狮子;二是按原定路线迎面朝黄巨鬣走去,这免不了会发生争斗冲突,它们狮多势众,也许能一举咬败黄巨鬣,杀开一条血路来。

蜂腰雌狮决意按第二种方案行事。

它觉得这是一个难以寻觅的好机会,对红飘带来说。恶魔黄巨鬣再凶猛,也敌不过红飘带和无鬣公狮两只大雄狮的。心病须用心药医,只要红飘带能将恶魔黄巨鬣咬败,失败情结也就自然而然解开了。

蜂腰雌狮眉飞色舞地朝红飘带呕呕轻吼,报告自己的最新发现:恶魔身边没有搭档和帮手,老天爷赐给我们一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红飘带也看出名堂来了,恶魔黄巨鬣吼得再凶,它身体也不再颤抖了,眼光也不再黯淡了。

力量对比在这一时空段,已经颠倒,已经逆转。

呕——你还愣着干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恶魔黄巨鬣现在势单力薄,你正好可以报仇雪恨!

红飘带威风凛凛地发出一声吼叫,带着无鬣公狮小跑着朝黄巨鬣冲了过去。很快,红飘带和无鬣公狮便来到离黄巨鬣仅有五六公尺远的地方了。黄巨鬣不愧是帕蒂鲁狮群的掌门大雄狮,虽然面对两只雄狮,身处劣势,却没惊慌失措地逃跑,仍气势恢弘地吼叫,张牙舞爪地迎接挑战。

红飘带艳红的鬣毛恣张开来,像一团燃烧的火;黄巨鬣金黄的鬣毛竖得笔直,像一团飞舞的云。它们互相咆哮着,做出种种噬咬和撕扯状进行恫吓。这是一种心理试探或心理较量,就像人类发生争执时由谩骂逐步升级为打架一样,为下一步实质性的殴斗搏杀进行精神铺垫。这时候,无鬣公狮横着身体慢慢朝黄巨鬣的身后运动。

有帮手和没有帮手就是不一样,瞧,前后夹攻,已快形成包围之势。啊哈,恶魔黄巨鬣这次是必败无疑了,蜂腰雌狮已看到胜利的曙光,高兴极了。

这时候,形势对红飘带十分有利,只要红飘带勇敢地扑过去,和黄巨鬣撕扭成一团,无鬣公狮肯定会趁机绕到黄巨鬣屁股后面猛撕乱咬。黄巨鬣疼痛难忍,想回头对付无鬣公狮,红飘带则又可去咬它的后腿,恶魔首尾难顾,哪有不败的道理!就算不能把黄巨鬣咬成一只跛脚残疾狮,也起码能咬掉它的威风和气势,咬得它抱头鼠蹿。

恶魔黄巨鬣不败的神话立刻就要破灭了,红飘带的失败情结立刻就要解开了!

让蜂腰雌狮颇感失望的是,红飘带虽然吼得很凶,看起来胆气也很饱满,可不知怎么搞的,总是在距离对方约两米左右处张嘴噬咬舞爪撕扯——噬咬的是空气撕扯的也是空气,而不敢动真格的与恶魔黄巨鬣牙对牙爪对爪地短兵相接,就像在玩小孩子打架的游戏一样。

光吼叫有什么用,你吓唬得了谁呀,到头来只能是把自己的嗓子叫哑了!哼,蜂腰雌狮对红飘带的表现嗤之以鼻。

恶魔黄巨鬣不是有勇无谋的鲁莽狮子,它明白自己处境不利,不敢贸然扑咬,而是采取恐吓战术,一面连续不断地发出气势磅礴的吼叫,一面侧着身体忽左忽右蹿跃,尽量不让无鬣公狮绕到自己的身后去,以防受到两只雄狮的前后夹击。

恶魔色厉内荏,快上啊!蜂腰雌狮头顶着红飘带的腰用力朝前推搡,贻误了战机,你要后悔终生的!

在蜂腰雌狮的催促下,红飘带鼓起勇气将脊背弓了起来,停止无谓的吼叫,身体微微向后仰蹲——这是狮子扑食的前奏动作,一种即将蹿跃厮杀的信号。

无鬣公狮准确领会了红飘带的意图,趁黄巨鬣注意力集中到正面方向的一瞬间,灵活地三蹿两跳,兜了半个圆圈,刷地溜到黄巨鬣的屁股后面,并迅速靠拢上去,眼光像磁石一样紧紧盯着黄巨鬣的尾巴。很明显,只要红飘带从正面发起攻击,无鬣公狮立刻会积极予以配合,首咬目标就是那根尾巴,说不定一口就能造就一只断尾狮哩。

红飘带和无鬣公狮一前一后已经对黄巨鬣形成极为有利的攻击态势,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勇气了。

跳呀,跳起来;扑呀,扑上去。胜利属于勇敢的狮子!蜂腰雌狮不断为红飘带呐喊助威。

就在红飘带欲扑未扑之际,突然,恶魔黄巨鬣猛地往前冲来,巨口张开,利爪亮出,好像真的要来拼个你死我活了。红飘带没有心理准备,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朝后躲闪。其实黄巨鬣只是做了个假攻击动作,一见红飘带朝后躲闪,立即旋腰转身,回过头来直扑无鬣公狮。无鬣公狮比黄巨鬣瘦弱了整整一圈,根本招架不住黄巨鬣的凌厉攻势,只一个回合,就被黄巨鬣撕破了脖子,狼狈逃窜。

好不容易形成的前后夹击的有利态势就这样被打破了。

红飘带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呕呕叫着,一次又一次扑过去企图再次造成前后夹击的局面。但黄巨鬣显得很有经验,每当红飘带冲过来时,及时后退几步;当红飘带进攻停歇时,又凶神恶煞般地向前跃进,迫使红飘带退却;只要红飘带一退却,它立刻回头对付无鬣公狮,咬得无鬣公狮没有胆量再挨近它。

惊天动地的狮吼声在旷野飘散。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拉锯战持续了好一阵,始终未能再形成刚才那样前后夹击的态势。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红飘带舍得冒点风险,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与黄巨鬣扭抱在一起,就算被撕一把咬一口,但只要坚持几秒钟时间,在侧面窥视战机的无鬣公狮就会赶过来绕到黄巨鬣的身后进行有效袭击,还是有把握取得胜利的,无非是红飘带可能会受点轻伤。受点轻伤做代价,把恶魔黄巨鬣打败斗垮,怎么说也是很划算的事啊。

呕呕——蜂腰雌狮急切地叫唤起来。恶魔黄巨鬣没有三头六臂,你也不是纸糊泥捏的,它不可能一口就把你咬死,你怕什么呀?冲过去,缠住恶魔,无鬣公狮会来帮你的!

红飘带似乎难以彻底消除上次惨败蒙在它心灵上的阴影,没有胆量在形成前后夹击态势前独自扑到黄巨鬣身上噬咬。它和恶魔无休止地拉锯周旋,还不时扭头朝七八米开外的无鬣公狮使眼色,呕呕叫唤,用意很明显,是想让无鬣公狮率先扭抱住黄巨鬣厮斗。

无鬣公狮露出畏难的表情,勉强朝前跨了几步,黄巨鬣一声咆哮,便又吓得缩了回去。

红飘带很不满意地朝无鬣公狮打了个响鼻。

这指责很不地道,也很不公平。无鬣公狮脖子上挂了彩,虽然不重,毕竟是流了血,已经算是尽了力了。不错,无鬣公狮表现得不算太勇敢,但说句公道话,责任不在它身上。

无鬣公狮只是搭档和帮手,你红飘带才是掌门大雄狮,才是顶天立地的狮王,按常规,在与其他雄狮发生冲突时,掌门大雄狮理应奋勇当先,是核心是灵魂是表率是楷模是领导是中坚是主宰。身为搭档和帮手的雄狮唯马首是瞻,一切都要看狮王的表现,狮王英勇无畏,它绝不会是草包;狮王勇往直前,它也会奋不顾身;狮王殊死搏杀,它也会将生死置之脑后。同样的道理,假如狮王斗志不坚,它不可能气壮山河;假如狮王畏缩不前,它也会传染恐惧症;假如狮王临阵退却,它也会脚底抹油;假如狮王是个怕死鬼,它决不会充当白白送死的傻瓜的。

你还好意思指责无鬣公狮,你该先检讨你自己才对!

拉锯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黄巨鬣越战越勇,吼叫声也越来越响亮,红飘带则信心更加不足,进攻的节奏明显放慢了。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转胜为败,红飘带旧失败情结上再添新失败情结,双重失败情结,这辈子怕是休想再解得开了。蜂腰雌狮心急如焚,它不能让红飘带第二次品尝失败这杯苦酒,看来,它只有打破狮子社会的禁忌,加入这场厮杀了。

到目前为止,蜂腰雌狮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至多呐喊助威而已,没有参战,并非它不想亲手惩罚恶魔黄巨鬣,而是狮子社会有一条禁忌阻止它参与战斗。那条禁忌是:母狮不准介入雄狮间的地位争斗。世世代代的母狮都严格遵循这条古老的游戏规则,据说这样做有利于狮子这一物种的汰劣留良,它当然不能随意违反。但现在,关系到它所爱的雄狮红飘带的生死存亡问题,也关系到它们这个小小的狮群能不能在罗利安大草原立足,它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蜂腰雌狮不声不响往恶魔黄巨鬣背后移动。让母狮不介入雄狮间地位争斗这条禁忌见鬼去吧,它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红飘带在二度失败的打击下变成永远也站不起来的精神侏儒!

黄巨鬣不是正常的雄狮,而是一只患有杀婴狂的恶魔!对付恶魔不必拘泥于正常游戏规则。

蜂腰雌狮绕到黄巨鬣身后,压低身体一点点向前靠近,心狠、爪辣、嘴快是有效扑咬的三大要素,它要咬它个措手不及,它要咬它个灵魂出窍。

蜂腰雌狮选准了角度摆好了姿势,只等红飘带往前蹿跃逼得黄巨鬣往后退却时,发起突然袭击。

呕——就在这时,西南角传来一声狮吼,约一千米开外的草原上一团尘土滚滚而来。

呕啊,呕啊,恶魔黄巨鬣像捞到了救命稻草,气焰顿时嚣张起来,吼声如雷串般炸响,一个劲朝前猛攻。

呕——西南角响起雄狮回应的吼叫,尘团越逼越近,已看得见狮子的轮廓,鬣毛一绺绺如辫梢飘舞。

不好,黄巨鬣的搭档和帮手辫子雄狮听到动静后火速赶过来救驾了。唉,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红飘带本来就信心不足,这一下更是乱了阵脚,惊慌失措,一面躲避黄巨鬣的撕咬,一面窥望正往这儿疾奔的辫子雄狮,连连往后退却,看得出来,斗志已经瓦解,抵挡不了几下就会转身逃窜的。

无鬣公狮受红飘带失败情绪的影响,也无心恋战,节节败退。

蜂腰雌狮不得不放弃从背后偷袭黄巨鬣的打算,吼叫一声冲过去,与红飘带和无鬣公狮齐心协力对付穷凶极恶的黄巨鬣。

两只雄狮外加一只雌狮,怎么说也比一只雄狮力量要大得多。黄巨鬣再次蹿跃上来,没等它扑到红飘带,蜂腰雌狮突然从侧翼冲过去,一巴掌扫在它的背上,虽然只是抓落了一些狮毛,未能撕得它皮开肉绽,倒也把它吓了一大跳,嚣张气焰不得不有所收敛,稍稍后退了几步,呕呕叫着,再不敢冒冒失失进攻。

辫子雄狮正火速往这儿赶,还有七八百米的距离,最多只要一两分钟的时间就能赶到这儿。

此时不撤退更待何时,蜂腰雌狮朝红飘带和无鬣公狮使了个眼色,三只狮子并成一排,发一声威,一起朝黄巨鬣压了过去,黄巨鬣不得不扭头跳窜以避锋芒,它们趁机迅速后退,撤出了那块草坡。

临撤退时,蜂腰雌狮还把那只羊驼也叼走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猎物,不能白送给恶魔吃。

黄巨鬣回过神来想追,又怕三只狮子杀它个回马枪,辫子雄狮还没赶到,它势单力薄,不能不有所顾虑。它这一踟躅,等于放了三只狮子一条生路,转眼间,蜂腰雌狮、红飘带和无鬣公狮已经逃出百十米开外。

等辫子雄狮气咻咻地赶到,三只狮子已逃出很远,只望得见模糊的背影了。黄巨鬣悻悻地朝它们的影子吼了几声,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