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叠一下,然后沿着这条折线用刀子切开。”

刀刃在纸上划过,发出轻柔的声音。

“现在,薄薄地涂一层糨糊,留一个小小的边,就这样。”

我坐在托托卡身边,跟他学做纸球。一切都粘好以后, 托托卡用一个衣服夹子把纸球夹在晾衣绳上。

“等它完全干了以后,咱们才能给它做小口。学会了吗,小傻瓜?”

“会了。”

我们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看着彩色的纸球,恨不得它立刻就干。这时,托托卡还沉浸在师傅的角色里,继续解释说:

“只有多练,才能做出橘子形状的纸球,一开始,你可以先做两个橘子瓣,这个比较容易。”

“托托卡,我要自己做一个,你能帮我开小口吗?”

“那要看情况。”

他是在打自己的小算?呢,他惦记上了我的弹球或者我攒的电影明星照片。谁都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明星照片会“与日俱增”。

“真没劲,托托卡,你求我的时候,我还为你打过架呢。”

“那好吧,第一次我可以免费帮你,可是,你要是没学会, 以后可要用东西来换哦。”

“一言为定。”

那个时候,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学会,让他再也不能碰我的东西。

从这时起,我一门心思全在纸球上了,我一定要做出“我的”纸球,要是我告诉老葡说那个纸球是我做的,他不定多骄傲呢!要是苏鲁鲁卡看见那个小东西在我的手上摇啊,晃啊,它一定对我佩?得五体投地……

一想到这些,我就装了满满一兜弹球和重复的明星照片上街去了。我要用低价把它们卖掉,好至少买两张丝纸。

“快来看啊,各位!一毛钱五个弹球啦,新的啊,跟商店里买的一样啊。”

没有人理我。

“一毛钱十张明星照片啦,你们在洛塔太太的杂货铺里可买不到啊。”

还是没有人理我。小伙伴们都没有钱。我沿着进步街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一路叫卖着。我几乎跑遍了整条卡帕内马男爵街,还是一无所获。如果去丁丁娜家呢??去了,可是奶奶一点儿不感兴趣。

“我可不买照片和弹球,你还是自己收好吧,因为明天你就会来求我,要把它们重新买回去。”

其实是丁丁娜没有钱。

我返回到街上,看了看自己的腿:我在街上到处跑,弄得腿上满是灰尘。太阳快要落山了,这时,奇迹出现了。

“泽泽!泽泽!”

比里基尼奥发疯似的向我跑过来。

“我到处找你,你在卖东西?”

我晃了晃兜里的弹球。

“咱们坐下说。”

我们坐下来,我把我的货倒在了地上。

“怎么卖?”

“一毛钱五个弹球,十张?片也是这个价。”

“真贵。”

我要急了。“不要脸的强盗!别人全都是五张照片或者三个弹球卖一毛钱,那才叫贵呢。”我正要把东西收起来,只听他说:

“等等。我可以挑吗?”

“你有多少钱?”

“三毛,我可以花两毛。”

“那好吧,我给你六个弹球、十二张照片。”

我飞奔到“穷·饿”商店。没有人记得“那件事”了,柜台旁边只有奥兰多先生在跟人聊天,等到工厂的汽笛声一响,工厂的人全到这儿来喝酒,那个时候这里人会多得挤都挤不进来。

“先生,有丝纸吗?”

“你有钱吗?用你爸爸的账户赊账可不行。”

我没有生气,掏出两个硬币。

“只有玫瑰色和南瓜色的。”

“真的?”

“放风筝的时候,都被你们买走了。不过,颜色有关系吗? 什么颜色的风筝都能飞,对不对?”

“可我不是要做风筝,我要做我的第一个纸球,我想?它做成全世界最美的。”

没有时间再浪费了,如果我跑到希科·佛朗哥商店的话, 又要浪费很多时间。

“就要这个吧。”

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我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桌子旁边,让路易斯国王坐上去看着。

“你要乖乖的,答应了?泽泽要做一件特别特别难的事情,等你长大了,我教你,一分钱都不收。”

天很快黑下来,我还在做纸球。工厂的汽笛响了,我得加快速度,冉迪拉已经开始在餐桌上摆盘子了,她总是喜欢让我们先吃,省得我们打扰了哥哥姐姐们……

“泽泽!……路易斯!……”

她的喊柳大得好像我们是在遥远的木伦渡。我把路易斯抱下来,说: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泽泽!……立刻过来,不然要你好看。”

“马上就来!”

女魔鬼心情不好,肯定是跟哪个男朋友吵架了,可能是跟坡上的那个,也可能是跟坡下的那个。

可是,就像故意跟我捣乱似的,糨糊快干了,糨糊粉粘在我的手指上,妨碍了我的工作。

吼声更大了。天黑下来,光线暗得让我的工作无法进行下去。

“泽泽!”

没戏。我完了。她大发雷霆。

“你以为我是你的用人啊?马上过来吃饭。”

她冲进房间,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拖进餐厅,一把推到餐桌前。我火了。

“我不吃!不吃!就不吃!我要做完我的纸球。”

我冲出餐厅,跑回原先的地方。

她暴跳如雷,没有朝我走来,而是向桌子走过去。我的美丽的梦一下破碎了,我还没做完的纸球被撕成了碎片。她还不满意(我吓呆了,不知所措),抓住我的腿和胳膊,把我扔到房间的中央。

“我说话,你必须照办。”

我心里的魔鬼出动了,愤怒像飓风一样爆发了。

“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是婊子!”

她把脸凑到我的脸跟前,眼睛露出凶光。

“看你敢再说一遍。”

我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

“婊——子——!”

她从柜子上抄起皮戒尺,开始狠狠地打我。我转过身, 用手捂着脸。与我心中的怒火比起来,疼痛要轻得多。

“婊子!婊子!婊子养的!……”

她不停手地打我,我感到身上火烧火燎的疼。这时,托托卡进来了,他是来帮姐姐的,因为她打我已经打累了。

“杀了我吧,刽子手!杀了我之后去监狱,监狱就在那儿!”

她继续打我,直到把我打得跪坐在地上,靠在了柜子上。

“婊子!婊子养的!”

托托卡把我拉起来,把我的身体转向他们。

“闭嘴,泽泽,你不能这样骂姐姐。”

“她就是婊子,刽子手,她就是婊子养的!”

于是,他的拳头落到了我的脸上、眼睛上、鼻子上和嘴上,特别是嘴上……

格洛里亚救了我。她当时正在邻居家和罗塞娜太太聊天,听到喊叫声,她连忙跑过来,一阵风似的冲进房间。格洛里亚可不是好惹的,她看到我满脸是血,一下把托托卡推到一边,把比她大的冉迪拉也推出好远去。我躺在地上,眼睛几乎睁不开,呼吸困难。格洛里亚把我抱进卧室,我竟没有哭,但是,躲进了妈妈的房间的路易斯国王代替我大哭起来, 那是他感到害怕,也因为他们欺负了我。

格洛里亚训斥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们会打死这孩子的。我说的没错,你们简直是没有心肝的魔鬼!”

她把我放在床上,准备好那盆万能的盐水。托托卡尴尬地走进来,格洛里亚推了他一把。

“滚,胆小鬼!”

“你没听见他刚才在骂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是你们招惹他,我走的时候,他还安安静静地在做纸球呢。你们真没心肝,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弟弟下这么狠的手?”

她给我擦拭血迹,我把一颗牙吐到了水盆里。火山爆发了。

“看看你干了什么,流氓,你想打架又不敢打的时候,就叫他替你打,孬种!你都九岁了还尿床,我要把你的褥子和你每天早晨藏进抽屉的湿裤子让大家看。”

然后,她把所有的人赶出房间,锁上了门,点上了灯。天完全黑下来了,她脱下我的上衣,为我清洗身上的污渍和伤口。

“疼不疼,小爷?”

“这一次真疼。”

“我轻轻的,亲爱的小鬼,你得先趴一会儿,让伤口干一干,不然,它粘到衣服上会很疼。”但是,我的脸疼得最厉害,毫无道理的毒打带给我的疼痛和愤怒折磨着我。

处理好我的伤,她在我身边躺下,抚摸着我的头。

“你都看见了,格格,我什么都没干。如果我真该挨揍, 我就不在乎他们揍我,可是,我什么都没干啊。”

她干咽了几口唾沫。

“最让我伤心的是我的纸球,本来那么好看,不信你去问路易斯。”

“我信,肯定特别好看。不过没关系,明天咱们去丁丁娜家,去买丝纸,我帮你做一个全世界最最漂亮的连星星都羡慕的纸球。”

“没用了,格洛里亚,只有我做的第一个是最漂亮的,要是我第一个没做好,以后再也做不好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做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带你离开家走得远远的,咱们住到……”

她沉默了。她肯定是想到了丁丁娜家,可是,也许那里也是一个地狱,所以她决定还是去找我的甜橙树,进入我的梦想世界。

“我带你去汤姆·麦克斯或者公鹿琼斯的木屋。”

“可是,我更喜欢弗雷德·汤姆森。”

“那好,咱们就去找他。”

后来,我们两个完全无助的人一起低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