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非常会讲童话故事的人。他一生有许多许多的新童话,可是现在那些童话都溜掉了。自己找上门来的童话不再敲他的门了。

整整一年过去了,他苦苦地想念着,可仍是没有童话上门来。于是,他终于想到走出家门去寻找新的童话故事。“对!我要去寻找它们。”

他朝着一个古老角落走去。这有着半明半暗的树荫,用来引诱行人。

老树的上面,成百只乌鸦边飞边叫:“在那儿!在那儿!”

他走过园子,走向庄子外面的河堤。那儿有一幢六角形小屋,小屋有鸡场和鸭场,一位老妇人在饲养它们,她准确地知道生下来的每一个蛋,从蛋里孵出来的每一只小鸡和小鸭。但是,没有他要找的童话。

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站在屋子里,望着园子,望着草地、沼泽和明媚的月光。这里曾经是一个湖,有过许多湖的传说,这种传说是在月光中显现在孩子们的眼前。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窗子上响起了敲打声。是鸟吗?也许是一只猫头鹰?窗门开了,养鸡的老妇人伸进门来朝里望,看着这个人。

“怎么回事?”他问。

老妇人提醒他说:“你口袋里有四叶苜蓿花,总共七株,其中有一株是六瓣的。”

“你是谁?”这男人又问。

“沼泽女人!煮酒的沼泽妇人。我正在煮酒,可是有一个沼泽娃娃淘气,把酒桶上的塞子拔掉,扔向园子这边,正好打在窗子上。现在啤酒从桶里流出来了。”

“哦!请讲给我听!”他惊奇地说。

“好的,您要问什么?您兜里有七株四叶苜蓿,其中一株是六瓣的,它很受青睐,它生长在大道边,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并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噢,您有什么要问的吗?别像一根滑稽的尖棍子似地站着,我还得赶快去处理我的酒桶呢!”

于是他问到了童话,问沼泽妇人是不是看见过它。

妇人说:“噫,听童话,算了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有点生气地说,“你整天见到的是些青蛙、害人精之类吗?”

“是啊,您可要当心害人精!”妇人说,“它们出来了!它们又跑掉了!要是你到沼泽地那里去,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趁你的七株四叶苜蓿包括那株六瓣花叶的苜蓿还新鲜,趁月亮还高高在天上,请你快一点来。”沼泽妇人说完不见了。

当钟塔的钟声敲到十二点时,他已经走出园子,走到沼泽地上。雾已散了,沼泽妇人停止煮酒了。

“这么久才来?”沼泽妇人说。

“现在你要对我讲什么?是关于童话的事吗?”他问道。

“除了童话,你就不能问点别的什么吗?”妇人说。

“那么你要讲的是不是有关诗的问题?”他又问道。

沼泽妇人说:“童话和诗,是啊,那是一路货色!人们可以不断地编,甚至会编得更好更便宜。你可以一分钱不花从我这里拿走。”

“你有瓶装诗吗?”

“多得怕你受不了!”妇人说。“你当然很清楚那个踩在面包上行走的小姑娘的故事?那可是个口头流传并被印成了书的童话。”

“那是我讲过的。”

“那你是知道那个童话的了,”妇人说,“你知道那个姑娘后来沉到地下的沼泽妇人那里了,正好碰上魔鬼的老祖母到酿酒坊串门。她看见了那个小姑娘,便把她带回去做了柜子底座。因为你兜里有七株四瓣苜蓿,其中一株是六瓣的,所以你一定能看见那柜子。”

她说,只要你知道柜子摆在什么地方,你就能从前面、后面,从每一面和每一角都可以打开,因为它朝世界各国、各个时代都敞开着,像一件非常精致的艺术品,可是看上去只不过像一棵老桤木,长在沼泽地中央。全世界的诗人,都是在这里造就的。他们的灵感都经过反复琢磨、评估、创新、浓缩之后才装进柜子里去的。这是老祖母早年干下的事。

“让我看看好吗?”他急切地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他想寻找的童话故事。

“可以。不过还是听我讲给你听吧。”沼泽妇人平静地答应了他。于是,她开始讲了起来。

“昨天这沼泽地有一个儿童宴会,热闹极了。这儿生下了一个小害人精,实际上有一窝,一共十二个。这是沼泽地的一件大事,所有的害人精都来了,它们像磷火一样,在草地上跳起舞来。当时,我坐在那个柜子上,十二个新生下来的小害人精都坐在我的腿上。它们一闪闪地就像是萤火虫。它们开始跳起舞来,每过一分钟,它们就长大一点儿。不到一刻钟,它们看上去就像它们的父辈们一样大,一样可以自己喷火了。

“为了庆贺它们的出生,全体害人精举行了一分钟舞会,不能再短了,因为它们的寿命基因里,分钟是最大的时间单位。精灵姑娘们对着别的精灵转了三圈,接着便分发教父礼物:就是人们说的用来‘打水漂’的东西,像硅石似地跳跃着飞过沼泽水面。精灵姑娘得到的是每人一小片薄纱。‘拿着!这样你便立刻会跳更高级的舞了,在紧要关头也可以做些摇摆、转动的优美动作了。你就有了恰当的风度,可以在最高贵的社交场合露面了。’分发礼物的精灵一边念叨着。‘这是最有价值的礼物。’猫头鹰和鹳也发表了演讲,不过它们说,这不值得一提,所以我也就不提了。

“国王正要到沼泽来打猎,他们听说这里灯火辉煌在举行宴会,便送来一对漂亮的狗作为礼品。这两只狗跑起来可以追风,而且可以驮上两三个害人精。两个老梦魔也来了,它们是骑个什么来的?也来参加儿童宴会。它们带来的礼品是一种钻钥匙孔的法术,有了这种法术,世间上所有的门对你都是敞开的。它们还答应把那些年轻的害人精带进城去。哦,原来它们平常是骑在一种打成结的长鬃毛上飞过天空的,这样可以坐得硬实一点儿;不过现在它们各自骑的是一种凶野的猎狗身上。那些想进城去迷惑人、引人人歧途的年轻害人精呼啦便坐在它们的膝上。‘呼哧——’它们都不见了。

“这都是昨夜的事,现在害人精进城了,它们开始行动了。”

“这几乎就是一篇完整的童话。”他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这只不过是一篇童话的开头呢。”妇人说。“你想知道那些害人精现在在城里怎样闯来闯去,怎样行动吗?它们变成什么形象来骗人人歧途的吗?”

“我非常想知道。”他说,“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完全可以写一部长篇童话,分成十二卷,每卷讲一个害人精。或者,说不定更好一点儿,写成一部民间的大众化的戏剧。”

“那得由您来写了。”妇人说。

“是啊,我保证不会被束缚在报纸里。被束缚在报纸里就和一个害人精被关在一根朽木里一样难受,连一个字也不敢说。”

妇人说:“我看还是让别人,让那些能写和不能写的人去写吧!我给你一个桶上的旧塞子,它可以打开柜子,你们可以从那里拿你们要的东西。可是我似乎觉得你的指头已经被墨水染得够黑的了,你已到了不必每年到处去找童话的年纪,应该清醒了,现在这里有重要得多的事要干。你看来已经明白正在发生着什么事了吧!”

“害人精进城了!”他说,“我已经听到了,明白了!可是你要我做什么呢?要是我告诉人们说:瞧,在那华贵的衣服里有一个害人精在作祟,你知道,我准得挨一顿揍。”

“连裙子里也有!”妇人说。“害人精可以变成许多形象,钻进任何地方。可以变成摆弄颜色的艺术家或是舞台上的演唱家,但是,假若它们一朝有权在手,那么什么绘画艺术,什么表演艺术,全都完了!我唠叨半天了,我已把堵住我嗓子的东西清除出来,我现在要做人类的拯救者了!实在并不是出自善心好意,或者为了得上一枚奖章。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对你说这些,很快会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了。”

“城里人谁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说。“许多人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如果我以极严肃的态度对他们说‘害人精已经进城了,沼泽妇人说,你们要当心’,他们会以为我是在讲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