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梭从MSN上冒上来,开了摄像头,叫拉拉也赶快打开。

拉拉说等一下。

“见我还用得着化妆吗?”梭梭嘀嘀咕咕,“你什么样子,我一照镜子就知道了!”可不,小时候,梭梭和拉拉穿一样的衣服,面对面站在一起,就好像站在一面镜子前。

妈妈喜欢把她们打扮成Kitty娃娃,别上粉色蝴蝶结,一边牵一个,临出门前总要叮嘱这一对像是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小宝贝,“出去以后要不许叫我什么呀?”“妈妈!”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

“记得要叫我什么呀?”“姐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开口大叫。

“哎!”“姐姐”奖励给她们一人一个响亮的吻,还有好吃的蛋糕、杏仁巧克力……

“来啦!”套着粉红Kitty睡裙的拉拉打开摄像头,梭梭看见她那个妹妹头顶书本,背靠墙壁,两个膝盖夹着一张A4纸片。

“还在做功课呀?!”“‘姐姐’说,这样才能克服我的弓背。”“摧残幼苗!”“我要成为名模了,你就等着流口水吧。”“不、稀、罕!”梭梭穿着汗衫,肩膀那里脱线了,露出一个大洞洞;她套着个肥裤子晃来晃去,裤缝都起毛边了。

“喂,走光啦,还有裤子,怎么回事啊?”“这有什么?又不是敏感部位。”梭梭满不在乎,双脚跷到桌子上,“裤子短了,我把裤边放下来,怎么样,帅吧?”她得意扬扬地问。

“跟他过这种穷日子,穿个破衣服晃东晃西流浪?”拉拉嘲笑梭梭,她嘲笑的其实也是她的老爸。

“反正我不用整天担心年老色衰,要让我从早到晚担心穿衣服好不好看、笑起来会不会长皱纹,才叫活、受、罪!”梭梭嗤之以鼻,她嗤之以鼻的也是她的老妈。

拉拉脸色变了,立马扑过去,把电脑音响的音量旋低。

“姐姐”,也就是她们那个美人妈妈最憎恨的词就是old and fat,还好,即使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十几年来,她还是保持住了她的天使身材。

“姐姐”最喜欢的单词是Kitty,作为Hello Kitty的骨灰级粉丝,“姐姐”在年轻时候如愿以偿遇见了她梦想中的BF——“丹尼尔”君。

如果你是Hello Kitty的粉丝,就该知道Kitty的BF叫丹尼尔,有4个哈密瓜高,3个哈密瓜重,头上一撮又直又翘的刘海,很爱干净。

“姐姐”的丹尼尔君,就是梭梭和拉拉的爸爸潘西。他是一个摄影师,擅长黑白照,头上一撮染成银灰色的刘海,白衬衫传来阵阵阳光的味道。“姐姐”第一次做他的模特儿,心就不听话地使劲跳起来了,眼睛始终不敢看着镜头。

她不敢看的,是镜头后边潘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呀。

“看着我,要看着我懂吗?”潘西大声提醒她。

“姐姐”抬起头,完全不知所措,只好对他局促地一笑。

这时,他清清楚楚听见了“姐姐”的心跳,很猛很响。因为他们之间只相隔0.45米(0.45米是摄影师潘西工作时和拍摄对象通常的距离),他的手按在快门键上,顿住了。

后来,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然后顺理成章幸福结合。

“姐姐”很快怀孕了,作为模特儿的“姐姐”最怕的事情是身材走样,她不肯要孩子。可她的丹尼尔君苦苦请求:“这可是一双宝贝呀,我保证你将来会是最美的妈妈!”反复争吵和犹豫中,“姐姐”的肚子像气球一样一天天鼓起来,她被吓坏了,捶着肚子哭啊哭,她真是好讨厌结伴而来的梭梭和拉拉。她在T型台上的美妙前程被她的丹尼尔君还有她们联手给毁了。

梭梭和拉拉出世以后,“姐姐”连奶也不肯喂,直奔健身房减肥而去。

她以惊人的毅力恢复了生孩子以前的美妙身材,只是肚子上生孩子留下的皱纹却怎么也下不去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姐姐”重上T型舞台的梦想就这样抛下她走啦。

皱纹成了“姐姐”心里永远的痛。随着岁月的流失,梭梭拉拉的长大,“姐姐”的皱纹从肚子一点点爬上额头、眼角。每发现一条皱纹,“姐姐”就像面临世界末日一样绝望。

一个愤愤不平的妻子、一个不甘不愿的妈妈,噢,日子真的过得有点儿糟糕呀。

“姐姐”一闻到红烧肉的气味就气得发疯,好像吸了那肉的味道也会胖一样。梭梭私下里猜测她是难以抵御诱惑以致恼羞成怒。可是,谁受得了整天水果+蔬菜+牛奶,“食肉一族”潘西只好时不时带着梭梭到肯德基狂啃鸡大腿。

每天,“姐姐”都要问潘西好几次:“我还好看吗?”“好看。”“那么和以前比呢?”“喔——”潘西口齿含糊了,“差不多吧。”“哄我呢!”“姐姐”的声调拉长了。

“现在没以前好看了,不过没关系,谁都不能一辈子都好看。”潘西说了老实话。

“姐姐”想象着潘西和他的工作对象们——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只保持0.45米的距离,她脑子里老是一遍遍重复着他的手按在快门键上顿住了的镜头。

“对你当然没关系了!”“姐姐”气呼呼地说,“你整天拍着好看的女孩!”“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是这个意思!”……

没完没了的斗嘴、赌气,“姐姐”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一边哭一边涂去皱霜。潘西垂头丧气,他发现说实话或者不说实话,日子都不好过。

“我辞职了!”有一天潘西回家宣布,“我要去青海两个月,给《旅行家》杂志拍一组风光照片。”“不许你去!”“姐姐”斩钉截铁地反对。

“我不拍美女了,我拍风光了,这样还不称你心?”“你以为我是傻瓜呀,这样你更可以满世界找美女!”“不可理喻!”潘西摇摇头。

“你要出去就不要再回来!”“姐姐”更逼近一步。

“姐姐”太自信了,以为肯定能把她的丹尼尔君牢牢抓在手中,可是潘西不顾她的反对就走了。

何止是对“姐姐”,他对长年累月拍不完的各种各样好看的不好看的女孩也有了一种“审美疲劳”,他需要新的激情和灵感,他的生活需要新的空气。

两个月后,潘西回家,钥匙孔插进门锁,左转右转都拧不开。再敲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郁闷地跑到楼下的小饭馆,叫了两个小菜、一瓶力波啤酒。他用筷子敲开啤酒盖,噗一声,泡沫飞快地冲出瓶盖,他抬头看见了电视——“姐姐”神采飞扬,摆着他熟悉得一塌糊涂的模特儿pose,左手牵着拉拉,右手拉着梭梭。拉拉还好,梭梭的表情很僵硬。记者正在介绍母女三人同时参赛,是本届“精英模特儿大赛”最令人瞩目的选手……

专访开始了,“姐姐”奋力把拉拉、梭梭推到镜头最前面,比比画画,“姐妹俩天生模特儿,9头身(就是身体的高度正好等于9个头长),巴掌大的小脸……”潘西冲出去叫车,一边打通一个在电视台工作的老朋友的电话。

那天,好多观众都看见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打断模特儿选手专访,拉走那对高高的双胞胎女孩,彬彬有礼地宣布:“对不起,我的两个女儿退出比赛!

”那晚的争吵是惨烈的——“你要复出是你的事,别拉出女儿当垫脚石,她们还是读书的年纪!”“姐姐”一脸“见鬼”的神情,拍出两页A4打印纸:“你回来得正好,这个你签一下!”“我们分开可以,梭梭、拉拉不能归你!”“你连工作都没了,法院能判给你吗?”……

梭梭看着拉拉,拉拉看着梭梭,不用照镜子,就能看到自己的模样,眼泪汪汪,六神无主。

潘西又一次出走了,“姐姐”的话击中他的要害,这次他离开了更长一段时间,他拼命拍啊拍,他要女儿,他要赚钱。

拉拉和梭梭升入中学,姐妹俩各自有了不同的烦恼。

拉拉烦恼的是自己很漂亮,偏偏没有男生追她,她太高了,男生和她走在一起有压迫感。

“姐姐”启发她,让青春发光,要让万人瞩目,T型台是最佳舞台。母女俩一拍即合。

梭梭却对这个建议很抵触,潘西走了以后,她有点儿像一只没肉吃的小狗,陷入烦躁,她老是和“姐姐”对着干,“姐姐”指东她向西,“姐姐”让她学猫步她说别恶心人了。变本加厉的是,梭梭自说自话剪了留了5年的长发,把所有裙子打入冷宫,一个月盯着一件外套、一双运动鞋穿。“姐姐”不煮荤菜她就狂吃冰激凌、奶油面包。

“你怎么这样糟蹋自己呀?”“姐姐”痛心疾首。

“我乐意!”“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又邋遢又胖的小姑娘?!”“爱美不是你的错,不爱美也不是我的错!老妈,你不觉得老要我们叫你‘姐姐’是一种严重变态么?”“姐姐”愣了一愣,接着一个巴掌上去,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

正好回家看看的潘西在拉拉警报一样的尖叫声里冲到阳台,梭梭跨在栏杆上做骑马的动作,“姐姐”的睫毛膏、眼影被眼泪水冲得像山洪暴发。

“你们放心,我不会跳楼。”梭梭居然还对着他们笑,“我只不过气闷,只不过想在高处看看风景。”“要看风景你跟我走。”潘西最镇静,“正好也放暑假了。”“跟你走?”“我需要一个帮手,给我刷刷靴子呀,缝缝裤子呀,扶扶三脚架呀……”“潘西,你别想拐走我的女儿!”“姐姐”跳起来。

“听上去不错!”梭梭从阳台上跳下来,“喂,老爸,你再不带我去吃肉我就要变成一棵水煮青菜了!”父女俩勾肩搭背,留下“姐姐”和拉拉发了一会儿呆,就忙着敷水果眼膜给眼皮消肿。

“一个好的model,永远不要被自己的消极情绪左右,永远要展示给人们美丽饱满的一面。”拉拉已经深得“姐姐”的真传。

梭梭跟着潘西跑了不少地方,这种生活好像还挺合她的胃口。

两个大人之间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姐妹俩倒常在MSN上碰头,可是俨然是站在对立的阵营,互相吹嘘各自跟着“姐姐”和“潘西”的日子过得如何舒服,一个越来越美眉,一个越来越酷呆。

“不和你聊了!”拉拉受不了梭梭嘲笑“姐姐”,拉长脸要下线。

“等一下!”梭梭用机关枪扫射一样的速度发来一段话:

通知明天下午潘西和梭梭转机去拉萨,路过上海,在机场逗留两个小时左右。若有空,可见上一面。

“什么,什么?”拉拉头顶上的书本啪地掉下来,她一脚跨过书,飞快通知“姐姐”——她们的老妈。梭梭跟着潘西“离家出走”差不多已经半年了呀,要说一点儿不想,也是不可能的。

“要见面?”“姐姐”跳起来,“让潘西直接跟我说,我再考虑。”过了一会儿,她又改变主意了,头昂得高高的:“去!为什么不去?正好让他顺便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也可以正大光明交男朋友了!拉拉,明天记得提醒我带好那支派克水笔,这种笔签名,是永不褪色的!”“姐姐”打开衣橱,一头扎进一溜衣服,犹犹豫豫从这头找到那头,又从那头一件件一样样试穿到这头,犹如一头迷路的小鹿。

接着,“姐姐”就动用了要出席重大场合才会使用的SKⅡ神奇面膜和眼膜,并且三更半夜吵醒发型师,约好早上8点做发型。

“我怎么觉得好像你明天要去相亲一样?”“姐姐”这样兴师动众,拉拉看不懂了。

“哼哼,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呀,没有他们,我们活得有多美丽多滋润!”母女俩折腾到很晚才睡下,睡着以前,拉拉小声问“姐姐”:“你想不想他们呀?”“有什么好想的!”“姐姐”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拉拉。

“反正……反正,我有点想——”拉拉看着天花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只说出了两个字,“梭梭。”“姐姐”看上去绝对楚楚动人。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她故意磨蹭,到机场的超市买了一卷口香糖,还有两包柔软得像云朵的漂亮纸巾。莫非她预备为了久别重逢痛痛快快哭一场?

看看差不多还有一刻钟,“姐姐”掐好时间,保持着一个漂亮女士应有的矜持,一步步朝着约好的意大利餐厅走去。

一眼就看到那两个戴着帽子的邋遢鬼,从头到脚,八角帽、仔衣仔裤,全是耐脏的靛蓝色。梭梭的头发长长了,潘西呢,脸晒得黑黑的。两个人都把下巴搁在玻璃桌面上发呆。

梭梭先看见这对美眉母女,她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可她们的造型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姐姐”和拉拉居然穿着母女装,粉红的格子呢套装,“姐姐”是凸现身材的铅笔裙,拉拉是百褶裙。

一大一小两个美眉袅袅娜娜,小幅度地扭着胯,迈着训练有素的优美步伐走来,一股香气先扑鼻而来。呵呵,出门前,她们最后是在一阵“Dior真爱”香水雨中穿越而过的。

“嘿嘿!”梭梭和潘西相视一笑,还好,这次没有让他们等到飞机起飞。

以前每次等这两个美眉出门,都是一件活受罪的事情。

梭梭和潘西先要在客厅沙发上打一个长长的盹,在她们一连串“来啦来啦”的叫声里,在玄关上托着下巴等到头发发白。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找到了,酒红色小羊皮靴子”,是鞋盒子坍塌的巨响,想想一堆堆一排排直接叠到天花板的鞋盒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壮观景象吧。

兵荒马乱中出门,好不容易拦到出租车,开到半途上,“姐姐”大叫:“回家回家,我喷错香水了!”潘西抽抽鼻子:“挺好闻的呀!”“你懂什么呀,CK-ONE那是配休闲装的!我的晚礼服全给这气味毁了!”“不至于吧?”潘西朝司机挤挤眼,示意他飞快地开。

“你不知道香水是女人的第二层外衣了,你想想穿错外套是什么感觉?糗大啦!

”“姐姐”懊丧到几乎要号啕。

为了防止“姐姐”跳车,潘西只好命令:“掉头!”第二次掉头是因为拉拉的丝袜被“姐姐”的胸针钩了一个洞,刹那间破绽百出。

赶到潘西公司的庆祝酒会,只剩下最后一个尾巴,“姐姐”和拉拉是像两只漂亮的孔雀风光无限走进去,可惜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屏,酒会就谢幕了。

全家没一个人高兴。

可是现在想起来,潘西和梭梭又相视一笑,“姐姐”她们还挺可爱的呢。

“点吧!”潘西把菜单往“姐姐”面前一推。

“气泡矿泉水,还有色拉!”“不要别的啦?”潘西看看她们两个。

“姐姐”和拉拉以同样优美的频率摇头。没错,一盘水果色拉加两瓶矿泉水,就是她们的午餐。

“我们可饿坏了!”梭梭和老爸不再客气,一人一个9寸海鲜比萨,另外要了5对鸡翅、两盘鸡丝蘑菇汤,刀叉齐下、风卷残云。

两个美眉小心拨弄着水果色拉,小心地挑出高热量的土豆块。

“怎么样?好吧?”潘西到底是男士,在吞咽的间隙,没有忘记首先问候。

“我?很好呀。”“姐姐”漫不经心似的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小口矿泉水,当,一枚发亮的钻戒敲击着玻璃杯。

“那石头挺重呀。”“也没几克拉!”“姐姐”轻描淡写,“人家送的生日礼物,其实我都叮嘱过他,我手指太细了,钻石个头太大反而不好看。”“噢……钻石王老五呀!”潘西笑笑,不小心噎了一下。拉拉赶紧递给他矿泉水。“谢谢!”潘西接过来,手腕上三四根红色的手绳很醒目地一闪。

“老爸也戴小姑娘的玩意儿?”拉拉笑了,“编得很好看呀。”“人家辫子姑娘编起来才叫绝,一米多长,披下来像一匹绸缎,编出的花样那叫一个绝!”潘西顿时眉飞色舞。

“鞋子也是人家送的吧?”“姐姐”注意到潘西脚上是一双针脚缜密的千层底布鞋。

“没错呀,摩梭族的女孩,心灵手巧、温柔美丽、吃苦耐劳……”“那你干吗不留下呀?我没有任何意见。”“姐姐”不耐烦地打断潘西。

“那你也不用把人家送的钻戒套食指上呀,直接套无名指得了,我一百个同意!

”潘西夸张地笑着。

“行!”“姐姐”重重点头,从漂亮的小挎包里掏出两张打印好的A4纸,“签吧,离婚协议书!等到下次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笔都预备好了!”潘西看她一眼,拿过那支派克笔,他拔笔套的样子,好像套子已经和笔杆生在了一起。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只有无色的淡淡的划痕。

“拉拉!”“姐姐”叫起来,“怎么不灌好墨水出来?!”“忘了呀!”拉拉低头轻声说。

“那用圆珠笔!”“姐姐”抬头要招呼服务员借一支。

“圆珠笔?不太正式吧!”梭梭嘀咕了,“正式合同都要用墨水笔签的!”“姐姐”被噎住了。

两个大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一对伤痕累累的老朋友。

忽然就没有了争吵的力气。

剩下的,剩下的是什么?是难以开口的原谅?

拉拉向梭梭钩钩手指,示意她出来,掉头对那一对沉默的大人说:“我们去趟洗手间。”“什么事?”梭梭进了宽敞的机场洗手间,手插口袋,趁机把手上的油抹在裤兜里。

明明有龙头,可她已经习惯把牛仔裤当万能的抹布。在野外拍摄的日子,水源常常很珍贵,只能用来喝,洗手绝对是一种奢侈。

“我们要想个办法,”拉拉开门见山,“妈还喜欢着爸哪!”“谁信,别人的钻戒都收下了!”拉拉气结,马上反击梭梭:“那也比不上老爸,又是手绳又是布鞋,手脚都给捆住了吧!”“你跟着‘姐姐’臭美去好了!”“你跟着潘西流浪去好了!”“谁管你!”“谁管你哦!”两个人赌气,差点儿要火拼,差不多要两败俱伤的时候,梭梭突然笑了,拉拉也笑了,因为两个人撅着嘴唇生气上火的样子真的一模一样。

呵呵,一刹那,小时候互相照镜子的那种神奇亲爱的感觉又回来了。

一刹那,她们从对方的眼神里突然明白一个事实:那个钻石王老五、那个有着绸缎黑发一样的摩梭姑娘,他们……他们全都是不存在的人啊!

“‘姐姐’会偷偷看潘西给她拍的照片,一边翻一边落泪。我抱住她问她为什么哭,‘姐姐’说你知道一直在你身边生活的人突然消失的感觉,就是在某一天醒来,一切都没变,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不过第二天她又坚决不承认昨天晚上为潘西哭过……”“一个德行!”梭梭呵呵笑了,“潘西整理着照片,看到特别漂亮的风景,会突然迸出一句:‘她要看到了该多好!’我问‘她是谁啊?’他故意粗声粗气地说:‘反正不是你那个妈!’”两个骄傲的大人,根本是在那里死撑呀。

死撑,死撑有什么好处?太要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两个姐妹不再死撑了,两个人抱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打雷的时候很想你呀,你胆子就是比我大,以前我老跳到你的被窝里。‘姐姐’也会想潘西吧?她最怕打雷了!”拉拉轻声轻气地说。

“生病的时候我也很想你,你就是比我会照顾人,真像个温柔的小护士。潘西也会想‘姐姐’吧?以前他一发烧就像一个哼哼唧唧的小男孩。拉拉——”梭梭咬咬嘴唇,“潘西……潘西得了风湿性关节炎,我听医生劝他不要再在野外工作!

”机场大厅播报航班消息,梭梭他们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

拉拉紧张地咬起指甲来,她揪住梭梭的仔衣,飞快地解扣子,一边还去拉梭梭的牛仔裤拉链,“时间不多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停止检票了,快脱衣服!”“干……干什么?”梭梭完全没有防备。

“Change!”拉拉很野蛮地解开梭梭的外套,“现在有一个办法能让老爸留下来,你来做拉拉,我来做梭梭!”“啊?!”“我最清楚‘姐姐’的心思了,我有把握说服老爸。你也把老爸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姐姐’,然后……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办吧。”“明白啦!”梭梭抱抱拉拉,鼻子酸不拉叽的,“我们尽力了,然后就听天由命吧。”拉拉减肥有方,梭梭肚子吸了又吸,才勉强把百褶裙的拉链拉上。

她扣上靠近胃部的第3粒扣子,一时呼吸都不畅:“这哪是衣服,简直是刑具!”“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连色拉都吃不下了吧?”拉拉恶作剧地笑,“嘿嘿,这叫减肥扣!”她没能笑多久,套上梭梭又笨重又脏兮兮的裤子,马上捏住鼻子,“你多少天没换啦?”“记不清了,好像穿着这条裤子爬过了N座山呐。”这下轮到梭梭笑了。

她照样没能笑多久,因为拉拉打开水龙头,一把把她摁在龙头下,“搞一下发型。”拉拉已经把妆全部洗掉了,梭梭又看到了拉拉右嘴角上那颗小痣,亲切得要命。

拉拉开始在梭梭脸上涂涂抹抹,上睫毛膏的时候梭梭忍不住打喷嚏:“啊啊啊,我不要!”“不化妆的拉拉是永远不会出门的!”梭梭带上了拉拉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累赘,耳环啊戒指啊胸针啊,脸上更像罩了一层面具。

拉拉则像被硬塞进了一个不太干净的硬壳里,浑身痒痒。

忍受、忍受,为了亲爱的潘西爸爸还有“姐姐”妈妈。

两个人别别扭扭出了卫生间,拉拉还好一些,只要把原来的三步并作两步走,雄赳赳气昂昂一点。梭梭可遭罪了,每一步都走得像跳舞。

“姐姐”看到梭梭,奇怪地问:“拉拉,你脸怎么了?”“被我扭的!”真正的拉拉压低嗓子,装作梭梭凶巴巴的样子。

“难得见次面,为什么还要吵架呢?”“姐姐”很伤心的样子。

“你们不也是?”装作拉拉的“梭梭”还是装不来乖乖女,可是她马上看见了“姐姐”吃惊迷惑的眼神,“不能这么快就露馅呀!”她想,于是她胡乱找了一个借口,“梭梭就是看不惯我比她好看呀。”潘西看了“拉拉”一眼,对“姐姐”说:“我很怕你把拉拉带成一个除了好看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子。”“所以,你就从反面那么一直调教梭梭?”“姐姐”不甘示弱责备潘西,“我还担心梭梭呐,她好像连胸罩都抗拒,对一个女孩来说,正常吗?”天哪,这会儿,那些并不柔软的蕾丝花边正勒得梭梭胸口难受呐。

“梭梭很好很正常,我愿意让她自由自在的,将来也不要为了怕生皱纹,连大喊大叫大哭大笑都要屏住!”潘西一边说一边却看到“梭梭”露出奇怪的表情,她紧张地注视着“姐姐”,好像很怕她发火的样子。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姐姐”居然没有气恼,“不过,你知道兰蔻眼霜多贵一瓶吗?你要我前功尽弃吗?”“没有必要那样辛苦!”“我一直怕,怕我老了丑了,就没有人爱我了!”“姐姐”终于撑不住了,胳膊肘撑着桌子,舔了舔薄薄的嘴唇,露出脆弱的神情。

“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也会爱她老去的样子,顺应自然变化的女人是最美的。”广播里在提醒去拉萨的旅客抓紧时间进安检口。潘西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倒进了喉咙。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姐姐”突然开口,语速飞快,“呃,你有时候想不想我呀?我……我还是会想你的……”“梭梭”和“拉拉”目不转睛看着潘西,他把杯子很慢很慢地放回桌子,拉开凳子,一语不发,脸上浮现出一个滋味莫辨的微笑:“梭梭,我们走!”“梭梭”丢给“拉拉”一个难分难舍的眼神,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姐姐”一动不动坐在原来位子上,眼睛看着玻璃窗外,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一等潘西和“梭梭”走远,“没心肝的人!”“姐姐”上气不接下气抽泣起来,“走吧走吧,我会想你,做梦!”她夸张地叫。

“拉拉”什么也不说,她的手起起落落,忙着一张接一张抽出纸巾。尽管“舒洁”纸巾像棉花一样软,“姐姐”越哭越汹涌,眼泪鼻涕一塌糊涂,鼻子还是很快擦红了。

“拉拉”真是非常可怜也非常讨厌“姐姐”,为什么非得等老爸走了,才哭得不成样子?那么一开始何必那么大张旗鼓,把自己搞得那么得意光鲜,弄得像一个幸福的大礼包,眼睁睁地把他推开?

“看!”“拉拉”突然叫起来,“爸爸给你留了一本摄影册!”她们打开来,“拉拉”看着那些熟悉的影像,情不自禁解说起来——“爸爸背着相机经过这座山的时候,正好开始下雪,当时已经快接近黄昏,周围一片寂静,好像被盖上了一块白色的毯子,他注意到了两棵树枝挂满雪花的松树,像双胞胎合盖着一条毯子偎依在一起……所以,他就把这张照片取名叫‘梭梭和拉拉’。”“哦,不对!这两个雪人的照片叫‘Kitty和丹尼尔君’。”“怎么叫这名字?”“姐姐”好奇得忘记了哭泣。

“因为,老爸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好是——0.45米!”“哦,哦!”“姐姐”的眼泪又滚滚而下了。尽情地哭了一会儿, “姐姐”忽然盯着“拉拉”,“你怎么会知道的?”“因为我不是拉拉,拉拉刚刚跟老爸走了!”“啊——”“姐姐”发出比飞机起飞还要巨大的叫声,“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得有人做点什么打破僵局吧?经历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得到了生活的教训,最关键的是,爸爸和妈妈其实彼此一直爱着对方,不是吗?”“如果现在纠正,还来得及,爸爸累了,他是想回家歇一歇了,可是你手指上那块大石头赶跑了他!”梭梭说着说着,自己也像傻瓜一样哭起来了。

“潘西!”“姐姐”蹬着高跟鞋咯噔咯噔跑起来,她索性脱了鞋子,冲向安检口,“等一等,别走呀!”潘西和拉拉好像滞留在安检口,拉拉在自己一点儿也不熟悉的行李包里翻找着梭梭的身份证,突然,她听见了“姐姐”的喊声,惊喜交加地抬起头……

梭梭的肚子又在咕咕叫了,她解开了靠近胃部的那粒该死的减肥扣,叉起一大块比萨,大口大口、无比爽快地咀嚼起来,嘿嘿,身份证此刻正揣在她的怀里呐。

因为,梭梭有充分的把握,让自己和拉拉的交换游戏提前成功!

嘀嘀,很轻很轻的手机短信声,梭梭偷偷打开“姐姐”那款连夜排队才买到的Hello Kitty手机——哈,“姐姐”那个4个哈密瓜高、3个哈密瓜重的丹尼尔君终于发给了他这个5个苹果高、3个苹果重的Kitty宝贝5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我 也 很 想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