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裁定我有罪,判我一年隐刑,在我额头上烙了一个隐身标记。隐身只是名义上的,我的血肉之躯丝毫未变,任何人都能看见我,但他们都要假装看不到我,因为我是个法律意义上的隐身人。我犯的是冷酷无情罪,实在荒谬透顶。

我在人群中走着,男男女女熙来攘往,没有人敢注意我。与隐身人交谈的结果是变成另一个隐身人,刑期从一个月到一年甚至更久,视情节轻重而定。

我走进一部回旋电梯,直上空中花园。到入口处买门票时,我看到一名脸色发青、两眼空洞的女售票员坐在柜台后面。

我在她面前放了一个铜板。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就消失了。

“一张入场券。”我说。她不敢回答,大队人马在我身后排成长龙。我又说了一次。她无助地抬起头来,视线越过我的左肩。有人从我身后伸出手来放下一个铜板。她收了钱,把入场券给那人。我被挤出长龙,没有人说一句道歉的话。

我绕到柜台后面,没付钱直接拿了一张入场券,走进花园。

看完仙人掌之后,我的心情变得更坏。我向外走去,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仙人掌,流了几滴血。至少仙人掌仍旧承认我的存在,虽然是以如此不友善的方式。

当天晚上,我跑到城里最豪华的饭店去,准备点一桌最贵的菜,等账单送上来时,就大摇大摆一走了之。

我想得太天真了,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坐下来。我在入口处站了半个钟头。那里的侍者对我这种隐身人很有经验,一次又一次经过我面前却熟视无睹。我终于明白,即使自己勉强找地方坐下来,也根本吃不到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侍者会让我点菜。我离开那家饭店,到附近一家全自动餐厅解决了晚餐。

我当隐身人的第二天,有了更多的发现。我在大街小巷到处走着,所到之处,人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大家对待隐身人都训练有素。只要一看到我,人群马上迅速分开。

到了中午,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同类。他烙着一个隐身标记。我们目光相接,他就立即匆匆离去。隐身人自然也不能看到其他隐身人,我感到十分可笑。至少目前还没有让我太难过的事情发生,我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这种新鲜的生活方式。

第三个星期,我突然病倒了。我抓起电话按了一个键,接线机器人立刻出现在电话机荧光屏上,说:“先生,您要跟谁通话?”“我要找医生。”我痛苦地说。电话机荧光屏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医生。他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肚子痛,我想可能是盲肠炎。”“我们会马上派个医生过……”他的话就此中断。都怪我犯了大忌,不该把脸转向镜头。他一看到我的前额,画面就马上消失了。

我掩面而泣。实在太过分了。我只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这场病给我很大的折磨,但我还是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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