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出真知的原则,在游山玩水的感受方面也不例外。如果不亲身经过三峡,只看南宋夏圭的《长江万里图》之类的艺术反映,对三峡的美就很难领略。如果不亲自上黄山,只看照片或山水画,也许不免引起误会,以为黄山之美,一棵“迎客松”就代表得了。其实,不出名而又各具丰采的黄山松,多得难于一一记述。“始信峰”的“接引松”之美且不说,单论它南边山坡上那棵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古松,枝粗如干,受过致命的折磨仍很健壮的气对游人们不是没有吸引力的。即使是出名的松树,例如使人想到身材魁伟、嗓门洪亮、脸谱带点天真妩媚的张飞的“黑虎松”的美,更不是“名声在外”的“迎客松”所能代替的。

不知道为什么,“迎客松“仿佛是黄山松的唯一代表,形成“十处打锣九处在”的局面。正是四川的熊猫,未必知道它们在美术界的地位的显赫,到处出头露面的“迎客松”是问心无愧的。“迎客松”由它那不可被代替的美,多次在革命外交路线方面作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不过,因此就不管是照片,是工艺美术,处处都是它在出风头,它就未免太受累了。如果它对于没有上过黄山的人来说,不再是了解黄山松的引线而成了障碍,那就更不好了。

和松、石一样,云在黄山也很有魅力。明、清游人的笔记,往往把云与松和石并列,属于“三奇”之一。一般地说,松和石是静的,云是动的,它本身的变化最明显。但我觉得,正如松和石的美那样,云的美也是与其他自然物发生了引人注目的联系,它那动人的特征才更显著,成了朝霞和晚霞的云,在峰后或树前的云,在微风或急风中流动的云,它那变化多端的美的特征,不能脱离阳光、风势等外因对它的影响,不能不受它和松、石的联系的规定。我在黄山的 “北海”,花了大约十二个黎明的时间,比较太阳出来之前天空与云的变化。我觉得它们那形态和色彩的变化,远比朝阳本身更吸引我的注意。如果我会拍摄照片,我是不愿拍摄已经出来的太阳,而要拍摄太阳将出未出时的云雾与天色的。这并不是说我要否认初升的太阳之美,我不过是在说,期待的心理在美感中有重要作用。我特别爱看东方的云雾怎样给朝阳的出现形成无限复杂的变化。譬如说,有时,在横抹一笔似的暗云后面,正要出来的太阳好象是一个山头紧靠帐馒的吊灯,云使太阳在我们的印象中起着种种想不到的有趣的变化。但是,就朝霞的色彩的种种变化来说,它那变化的美和太阳的照射的变化分得开吗?正因为云与日之间的相互作用很不简单,所以我往往不同意一般地把太阳当做主角,人云亦云地把云彩当做太阳的陪衬,而有时觉得变化多端的云才是我所要着重观赏的对象。古人“坐看云起时”那种使自己感到愉快的心情,我是可以体验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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