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耶路撒冷的围攻始于9月20日。”优素福接着说。“九天之后,在离九十年前十字军破城地点不远处,萨拉丁的部队也攻入了耶路撒冷。萨拉丁严令手下不许伤害一个基督徒,也不许抢劫他们的财产;他还在基督教的朝拜地点周围加强了戒备,并且宣布,只要愿意,战败者随时可以回到耶路撒冷朝圣;为了补充国库,他还和巴里安订立了一个赎金计划,要求巴里安为城里的每个居民支付赎金,萨拉丁的手下觉得赎金标准低得不可思议。但萨拉丁想到的却是城里有那么多穷人,他们付不起高额赎金。事实上,很多人没有交赎金也被他释放了,他还向寡妇和小孩赠送礼物。对此,其他将领表示反对,认为即使可以不交赎金就释放那些穷人,但是对富人起码要提高赎金标准,而萨拉丁拒绝这么做。即使是巴里安本人也被允许带着大笔财产离开了耶路撒冷,萨拉丁还专门派了卫队护送他到达提尔。”

优素福说完看了看大家。

“这么听起来,他的手腕实在是不够硬,不对我的路子,”卢说。

“嗯,”优素福说道,“是不够强权,但是他却是当时最成功的军队领袖,并且直到今天还受人尊敬。”

“我觉得他够软弱的。”卢还是坚持他的看法。

“你怎么能那么说啊,卢?”伊丽莎白插话道。

“这个嘛,”卢说道,“你也听了优素福说的了,所有人都可以利用他。”

“你是说,因为他饶了那些人的命?并且允许他们带着财产逃难?但是他们攻占耶路撒冷并不是为了财宝。”她答道,“他们是要确立持久的胜利。”

“那为什么不消灭敌人呢?”卢反对她的话。“他那样是放虎归山!相信我吧,我在越南打过仗。如果我们在那儿也这么干的话,肯定要惨败了。”

这时,佩迪斯说话了:“卢,我们在越南是吃了败仗。”

卢的后背一下子变得僵硬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佩迪斯:“听着佩迪斯,你知道什么?你哪里知道我们的兄弟在那里是多么英勇!”

“我是空军的,”佩迪斯答道,“第555战术中队,在海外执勤过两轮了。”他冷冷地看着卢,“你呢?”

卢大吃一惊,嘟囔着,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说道:“在越南服役四年,第二军第九海军陆战队,我们管自己叫做‘钢盔地狱鬼’,对不起。”他朝佩迪斯点了点头。

佩迪斯也冲他点点头:“没必要道歉。”

“原来我们中间有两个老兵,”优素福大笑起来,“真不错!”

“卢,”他接着说道,“你刚才说萨拉丁太软弱?”

卢点点头,这次没有表示反对。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他俘虏的城市守卫者会觉得他软弱吗?他指挥的那些与他才能不相上下的穆斯林领导者会觉得他软弱吗?那些从未败过的十字军会觉得他软弱吗?”

卢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会,”他说话的口气不似刚才那般强硬,“我觉得他们不会那样想。”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萨拉丁软弱。原因很简单:他本来就不软弱,事实上,他相当强大有力,更确切地说,他不只是强大,而且拥有某些比强大更为深刻的东西。正是这额外的一点,才使得他和同时代的人相比显得与众不同,其他人尽管也强大,但最终却失败了。”

优素福停了一下。

“那到底是什么呢?”佩迪斯问道。“这种额外的东西,这种更深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助于事情变好的最为重要的因素。”

“什么?”佩迪斯接着问道。

“萨拉丁在战争中获胜的秘诀就在于,”优素福答道,“他的内心更为平和。”

卢有些不明白地问:“优素福,你说‘内心更为平和’?”他的语气中透着一分尖锐,“这就是你说的秘密?萨拉丁的内心平和就是获胜法宝?”

“没错。”

“你在开玩笑吧?”卢说完看了看佩迪斯,接着又看了看其他人,眼神中带着嘲讽,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他觉得佩迪斯肯定同意自己的观点,但是却发现他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卢然后又扫了一眼伊丽莎白,但是也没得到回应。于是他继续一边看着她一边说道:“这么说,在战争中获胜的秘密就在于保持内心的平和?”他嘲讽地反问道,回头看着优素福。

“没错,卢,”优素福坚地答道。“而且不仅仅是打仗,不论是在商场上,还是在家庭生活中,秘诀都是这点。你对待子女的内心状态——是处于平和还是紧张——是我们现在采取的这种干预性治疗措施中最为重要的因素;你的公司最近因为种种问题遇到挑战,那么这也是你能否化险为夷的最为重要的决定因素。”

这句话令卢坐不住了。他还不习惯被别人这样反击,而优素福不依不饶地坚持他的看法,并且还有所针对地谈到卢的公司遇到的麻烦,这令卢十分难堪。

他看了看一旁的卡罗尔,满以为能得到“自己人”的支持。可是卡罗尔呆呆地看着前面,像是没看到卢的暗示一样。

第3章 战时的和平

“1099年6月,西方的十字军包围了耶路撒冷。”优素福说,“四十天后,他们突破了北部的城墙涌入城市。短短两天,城内的绝大多数穆斯林都被屠杀,最后的幸存者被强迫搬运死尸到众多的无名坟墓中,把尸体堆在一起,然后放火焚烧。之后这些幸存者要么被屠杀,要么被卖身为奴。

“被屠杀的犹太人的数量虽然没有这么多,但遭遇也好不到哪儿去。在犹太人聚集区,居民纷纷逃往犹太教堂寻求避难。入侵者堵住了出口,在教堂周围堆满了木头,然后纵火焚烧,大多数人都被烧死,只有少数人设法逃了出来,但当他们试图逃离时,却在窄小的街道上被屠杀。

“同样,暴行还殃及到那些在基督圣堂里主持活动的当地的基督教徒。这些神父被驱逐、拷打、被迫说出文物的藏匿之处,接着这些文物就被掠夺了。

“西方入侵者和中东地区的人民由此便开始了延续近两个世纪的战争。在中东地区的一些人看来,今天的战争就是那次古老圣战的延续。他们把来自美洲和欧洲的势力看作是当年东征的十字军。”

“作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欧洲人,”伊丽莎白大声地说,“我来说一说十字军,可以吗?”

“没问题,”优素福说,“请讲。”

“关于这段历史,我略知一二。首先,理解耶路撒冷的历史很重要。在古时候的大部分时间里,耶路撒冷一直都是属于犹太人的,直到罗马人在公元70年洗劫了它。与此同时,在耶稣死后,信徒们开始在此地传播他的信仰,基督教最终成为罗马帝国的官方宗教,并且迅速在其疆域内传播,其中也包括耶路撒冷。之后的三百年里,这个城市一直被基督徒控制,直到公元638年,穆斯林占领了耶路撒冷。所以当十字军东征的骑士们第一次攻占耶路撒冷时,他们认为这不过是重新接管本属于他们的领土,这些十字军骑士和当地那些反抗的穆斯林一样,都认为耶路撒冷是属于他们的。”

“但是,并不能因此就为暴行开脱。” 佩迪斯插了一句。

“对,”伊丽莎白表示同意,“确实不行。”

“是这样,但是有一点要明白,”卢说,“暴行并不只是十字军单独犯下的。”

“是吗?”佩迪斯问道,“我不太了解这段历史,我倒愿意听听。”

“卢说得没错,”伊丽莎白说,“这场战争的各方都有责任。优素福已经说了西方入侵者的暴行。穆斯林则在更早的时候,就对位于麦地那的最后一个犹太部落进行了大屠杀。在伊斯兰教发展的最初阶段,穆斯林军队就屠杀了整个部落。”

“我同意伊丽莎白所说的,这段历史中双方都犯有罪行。”优素福说,“但是,我接下来要介绍的是一个并不那么肮脏的人物。”

“自从1099年占领耶路撒冷以后,”优素福接着说,“十字军控制了中东的绝大多数沿海城市。他们继续控制这些地区长达八十年之久,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主要是因为穆斯林的军队之间的内战。但是,这一切在土耳其苏丹努尔·阿尔丁(Turkish Sultan Nur al-Din)掌权后就发生了改变,土耳其苏丹统一了叙利亚的各个民族。当其继承者优素福·萨拉·阿尔丁(Yusuf Salah al-Din)——也就是为西方世界所熟知的萨拉丁(Saladin)——上台后,局势就发生了改变,之前被统一了的各族倒向了穆斯林抵抗者。萨拉丁集合了从叙利亚到埃及的各个穆斯林民族,共同抵抗,他的军队在1187年重新占领了耶路撒冷。

“无论从军事上、政治上,还是其他各个方面来说,萨拉丁都是那个时期最成功的领袖。他的成就是如此惊人和巨大,以至于历史学家们有时也只能用运气来解释。但是,就我对萨拉丁的研究,我认为他的成功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个原因初看上去似乎和战争完全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呢?”佩迪斯问道。

“要理解这个原因,我们需要对萨拉丁有个更好的了解。”优素福回答道,“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一次,有个侦察兵发现了一个来自敌营的妇女,那个妇女哭泣着,歇斯底里地央求侦察兵带她去见萨拉丁。到了萨拉丁面前,那个女人说,‘昨天有一些穆斯林小偷溜进我的帐篷,偷走了我的小女儿,我哭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但是我们的指挥官却告诉我,您,穆斯林的国王,是仁慈的。’因此她到这里来祈求萨拉丁的帮助。”

“萨拉丁立即派他的手下去奴隶市场寻找那个女孩。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找到了她,并交还给她的母亲,接着他们又把母女俩护送回敌营。”

优素福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你研究一下萨拉丁的话,你会发现这个故事很能反映其特点:他因为对盟友和敌人都很善良而声名远播。”

“我不知道死在他军队刀下的人会不会觉得他善良,”伊丽莎白插嘴说道,“但是我同意,和同时期其他人相比,他是要好得多。”

卢却不觉得有什么感动的。他的思绪回到了越南战场上,想起了在丛林中丧生的团队弟兄。当他从越南回来后,他以私人名义拜访了那些因执行他的命令而牺牲的弟兄们的母亲。在两年时间里,他一共去过五十三个城镇,从西边的西雅图、圣迭戈到东部缅因州的波特兰,再到南部乔治亚州的萨凡纳。他坐在逝去的兄弟们的房间里,搂着那些悲伤的母亲,诉说着她们儿子的英雄事迹。他爱他的弟兄们,直到今天,他还梦到各种可以更好地挽救他们生命的作战方案。变得善良与仁慈是不错,他暗暗想,可是在战争岁月,谁会领这个情?!

“介绍了刚才那点儿时代背景之后,”优素福接着说道,“我们再拿萨拉丁占领耶路撒冷,和十字军最初的入侵进行一下对比。1187年春天,在十字军率先撕毁停战协定之后,萨拉丁在大马士革召集伊斯兰力量,他计划集中力量向被占领土进军,将敌人赶出去。”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伊丽莎白再次插话说,“谁占领谁还说不清楚呢。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每一方都将对方看作是入侵者。”

“没错,”优素福说道,“很抱歉,我说得不够严密。萨拉丁在加利利海(Sea of Galilee)附近对占领军实施了一个计谋,但是还是有些人逃脱了,其中包括一个敌军领导人——伊贝林的巴里安 (Balian of Ibelin)。巴里安逃到提尔,在那里他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托信使给萨拉丁带话,请求萨拉丁让他回到耶路撒冷,好把妻子接到提尔来,为此他保证不再参与保卫耶路撒冷的军事行动。萨拉丁答应了他的请求。”

“但是,巴里安回到耶路撒冷后发现,当地没有人领导保卫工作,因此他请求萨拉丁允许他食言,他希望留在那里领导军队抵抗萨拉丁的进攻。萨拉丁不仅答应了他的要求,甚至还派卫队护送他的妻子到达提尔的安全地带!”

听到这儿,卢“哼”了一声。

“怎么样,卢,难以想象吧?”

“我只能说,他妻子一定是个绝世美人。”卢说道,环顾一下四周,以为大家会跟着笑起来,米格尔给了他面子——他宽阔的肩膀因为大笑而抖动起来,眉飞色舞。但是其他人则没有反应。卡罗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知道,卢其实本质还不错,并不像外在表现得这么夸张,只是因为他的工作正一团糟,而他却不得不暂时离开,因此备感压力,行为变得有些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