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叔业,河东闻喜人,三国时魏国冀州刺史裴徽的后代。五世祖裴苞,晋时任秦州刺史。祖父裴邕,从河东迁居襄阳。父亲裴顺宗,兄裴叔宝,在南朝的宋与齐做官,都很有名位。

叔业年少时就很有抱负和才干,以有谋略自诩。宋元徽末年,历官为羽林监,和齐高帝萧道成的骠骑行参军。萧道成建齐,叔业累次升迁,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叔业早年与齐明帝萧鸾共事,萧鸾辅政,把叔业作为心腹,让他带领军队袭击各蕃镇,叔业无不尽心效命。萧鸾即位,任他为给事黄门侍郎,封为武昌县伯。

魏孝文帝派军队南攻钟离,齐明帝命叔业为徐州刺史,率水军入淮。明帝派郎中裴聿前去慰问,叔业穿上礼服,佩上服饰珍玩以夸耀,裴聿说:“伯父您的服饰实在漂亮,但只恨不能穿上公开游玩吧。”

齐明帝驾崩,其子萧宝卷即位。由于大肆诛杀大臣,都城不断有事变发生。叔业登临寿春城头,向北眺望淝水,对部下说“:你们想得到富贵吗?我看富贵也可以得到呀。”不久,他被调为南兖州刺史。恰逢征南大将军陈显达进攻都城建邺,叔业派司马李元护带军救应,等陈显达兵败而还。叔业虑及内乱不断,不愿再任南兖州刺史。东昏侯的幸臣茹法珍、王口亘之等怀疑他有异心,从他那里回来的人也说他要投靠北朝。叔业兄长的儿子裴植、裴瑜、裴粲等也都离开母亲到寿阳投奔叔父。法珍等因叔业正在前方带兵,想暂时宠络他,便告诉东昏侯,派遣中书舍人裴穆慰劳利诱他,答应不调换他。叔业虽得暂时安稳,却忧惧不已。这时,梁武帝萧衍正任南齐的雍州刺史。叔业派心腹马文范以如何自保向萧衍求教,说:“您如能牢固地据有襄阳,我应当合力自保。如果不如此,便回首北向,也不失做河南公。”萧衍回信说“:您惟有送家眷还都,以安慰齐帝,自然可以免除祸患。如果他意外相逼,当统率二万人马,直逼长江,以断绝建业的后路,那么天下的大事可一举而定。如若回首北向,他必派人代替你,你孤守河北一地,想做河南公怎么可以得到?这样,南归的希望就断绝了。”叔业犹豫未决,又送信给北魏豫州刺史薛真度,访求北归之计。真度在回信中盛陈北魏朝廷的风俗教化,叔业便派遣儿子裴芬之和自己哥哥的女婿韦伯昕奉表向北魏归附。

景明元年 (500)正月,北魏宣武帝元恪下诏授叔业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封为兰陵郡公。又赐给他玺书,派遣彭城王元勰、尚书令王肃去迎接他。军队没有渡过淮河,裴叔业病卒。李元护、席法友等人推举叔业哥哥的儿子裴植监管州事。宣武帝下诏赠叔业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并赠给棺木一口。

裴植,字文远,叔业的兄长叔宝的儿子。少小酷好读书,博览经史,尤长于佛教经典,善于谈论佛家义理。跟随裴叔业在寿春任上。叔业病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同推举裴植监理州事。封锁叔业丧事的消息,下达命令,处理政事,都出于裴植的主张。然后打开城门迎纳前来接管的魏军。宣武帝下诏命裴植为兖州刺史、崇义县侯,又入朝为大鸿胪卿。后来,因为他的长子裴昕叛投南朝,有司给他大辟的处置。昭武帝特意下诏免去他的罪过,以表示不忘他过去的功勋。不久,授他为扬州大中正,又命他为瀛州刺史。再升任为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衔。

裴植的性情品格并非是柱石人物,所作所为很不稳定。从兖州刺史任上回来后,上表请求解除官职,到嵩山隐居。宣武帝不允许,对他的做法很是奇怪。然而,在各种场合他与人们议论,却说自己并不比先前由南齐归顺的王肃差,从而埋怨朝廷对待他不优厚。等到当上尚书,志得意满,想把政事当作自己的神圣职责,对别人说:“不是我一定要当尚书,尚书也必须由我来当。”言词激扬慷慨,见形于色。等到入朝参与政事的讨论,不断对众官讥讽诋毁。又上表攻击征南将军田益宗,说:华夏人和蛮人不是同类,他的地位不应该在累世为官的人上面。对人的轻慢污辱,都与此相同。侍中于忠、黄门元昭看了他的奏疏十分反感,压下来没有送给宣武帝。韦伯昕告发裴植阴谋废黜明帝,尚书又奏报羊祉告裴植姑母的儿子皇甫仲达,说仲达受裴植的指使,诈称有皇帝诏书,率领部队,想图谋领军于忠。当时于忠擅权,便构成罪状,又假借诏命,将裴植杀害,朝野上下为之称冤。临终时,他神色自若,嘱告子弟:被害之后,剪掉他的头发胡须,给他穿上和尚的衣服,用佛门礼仪将他埋葬在嵩山之阴。

最初,裴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人同时遇害,后来,郭祚、韦俊的事情得以昭雪,并加赠职衔,而裴植只是追封原来的封爵而已。他的部下渤海人刁冲上疏辩争,于是,朝廷赠封为尚书仆射、扬州刺史,又重新改葬。

裴植的母亲是夏侯道迁的姐姐,性情刚毅,对待孩子尤如严父。孩子长大后,如不穿戴整齐,就不见他们。他们如小有过失,也必须穿戴整齐,跪伏在门外,经三五日后才让人引见,用严词督责。惟有小儿子裴衍可以穿寻常衣服见她,早晚侍奉左右。裴植在瀛州时,他的母亲年逾七十,到寺院舍身为婢,每天布衣麻裙,拿着扫帚簸箕到沙门寺洒扫庭院。裴植的弟弟裴瑜、裴粲、裴衍也穿着奴仆的衣服,流着眼泪跟从,僧道凡俗都很受感动。她的儿子们各以布帛数百匹赎回母亲,后来她出家为尼,入嵩山好几年才回来。裴植既为长子,母亲又年纪高迈,他在数处任职,只让妻子跟自己生活。虽然也送禄米奉养母亲及各个兄弟,却家产有别,同居而分炊。一家数灶,也是江南的习俗,但论者多借此讥笑他。

裴粲,字文亮,被封为舒县子,性情沉稳,注重风度仪表,颇以骄横豪纵为做人的失误。先后任正平、恒农两郡的太守。高阳王元雍曾有事嘱托他办理,他不同意,元雍十分恼恨。过后不久,适逢九月九日举行马射,皇帝命令京畿内的太守都到京师观看。元雍当时为州牧,裴粲去拜谒,元雍怒气冲冲地接待他。裴粲神情闲适俊迈,举止抑扬有礼,元雍见了不觉怒气稍解。等到坐定后,对裴粲说“:可出去再走一趟。”裴粲便离席又走了一趟,然后从容离去。因获罪被免官。后来,宣武帝听说裴粲喜欢自我标榜名分地位,想看看他的风度,令人传旨到家里召见他。短短的时间内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全家都很恐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裴粲更加恬静,神色不变,宣武帝对他十分惊叹和奇异。当时,仆射高肇凭借外戚的地位权倾一时,朝廷官员遇见他,都远远地下拜。裴粲遇见他,惟双手一揖而已。回到家,家人都埋怨他,他说:“我怎么能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呢?”又曾经去拜谒清河王元怿,下车刚要进门,便下起暴雨。裴粲步态从容娴雅,不因淋湿衣服而改变应有的礼节。元怿便令人给他撑伞,感叹地对左右说:“哪一个朝代没有奇人啊!”裴粲喜好佛学,亲自讲佛说法,虽然持义不精,而精神弥足珍重,但却疏于儒家经典,始终为熟悉他的人所轻视。

后来,他相继任扬州大中正、中书令。孝明帝举行释奠礼,让他充任侍讲,又转为金紫光禄大夫。北海王元颢入洛后,命裴粲为西兖州刺史。不久,他被濮阳太守崔巨伦驱逐,便丢弃州城,逃入嵩山。节闵帝元恭初登帝位,任他为中书令。正月晦日,节闵帝出游至洛水之滨,裴粲恭恭敬敬地献上寿酒,节闵帝说:“过去北海王占据京城暂时窃取了国柄,你却告诫他不要饮酒,今天却要让我饮,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呢?”裴粲说“:北海王沉湎酒色,所以劝谏他的过失;陛下智虑敏达,蕴藉自持,所以,臣我敢献上一片微薄的忠诚。”节闵帝说“:十分惭愧你的赞誉。”便命饮酒。

孝武帝即位之初,任裴粲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当时大旱,当地人劝他向海神祈祷。裴粲怕违拗众人的意愿,便为之祈祷。他径直坐在椅子上,举起杯子说“:我如何与海神对话?”周围人对他说“:过去都照例要向海神拜谒。”裴粲说 “:三公犹如五岳,四渎好比诸侯,地方大吏怎么能向海神下拜致礼?”终于不肯向海神下拜。

其时,青州一带有叛贼耿翔在山东一带纵横,裴粲只会高谈阔论,不进行防御。耿翔乘他没有准备,进攻州城,僚属对他说贼兵已经攻城,他说:“真是岂有此理!”手下人又告诉他“:贼兵已攻入州城城门。” 他才慢吞吞地说“:可将耿大王引上官厅,其余部众暂且交给城内百姓料理。”不通达事变到了如此荒唐的程度。不久被耿翔所害,将他的首级送给了南梁。

夏侯道迁,谯国人。从小就有志气节操,十七岁时,父母为他娶妻韦氏,道迁说:“我怀有四方之志,不愿意娶妻。”家人都认为这是戏言,等到办婚事时,竟然找不到他的下落!到处打听,有人说他逃到了益州。

后来,追随裴叔业到了寿春,任南谯太守,他们俩家虽有姻亲,关系却不融洽。后来夏侯道迁单人独骑,归顺北魏,被任命为骁骑将军,随王肃到寿春。王肃死后,道迁放弃他戍守的地方投降南朝。

适逢南梁庄丘黑任征虏将军、梁州与秦州刺史,镇守南郑。庄丘黑请道迁任长史,兼管汉中郡。庄丘黑去世,夏侯道迁暗中打算重新归顺北魏。先是北魏仇池镇将杨灵珍叛降南朝,南梁任命他为征虏将军,并授予武都王,让他帮助戍守汉中。道迁便率军进攻杨灵珍,杀死杨家父子,将他们的人头送到北魏首都。江悦之等人推举道迁为梁、秦二州的刺史。道迁派人上表向北魏表示归顺,魏帝下诏书对他慰勉,授给他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等职务,又封为丰县侯,派尚书刑峦去他的驻地接洽调度。夏侯道迁上表接受平南将军、常侍的职务,而辞去豫州刺史、丰县侯,并援引裴叔业归顺封为公爵的例子要求加封,宣武帝不同意。

夏侯道迁从南郑到京师朝见宣武帝,宣武帝在太极殿东堂接见了他。他免冠赤足,谢罪说:“过去在寿春,因遭受韦缵的挟制,又没有地方申辩,所以背叛南投。这次归顺,是想报答您过去对我的恩遇。”宣武帝说“:你建立山岳般的功劳,一点小小的过失,何足谢罪呢?”道迁以自己对朝廷的贡献太小为借口,犹豫着不拜受皇帝给他的各种封赏。不久,又改封他为濮阳侯。过了一年多,不断上表要求解除刺史职务,宣武帝同意他的要求,又授他为南兖州大中正,他没有接受。

夏侯道迁虽然学问不深邃博洽,却广览经典史书,熟于尺牍文书。喜好宴饮以饱口福,京城中的美食佳肴,没有不吃过的。他在京城西的水面旁买下一片地,开挖池塘,修建园田,养殖水产,种植果木菜蔬,经常延纳俊秀才学之士前来游玩。蓄养十余名歌妓,经常歌舞娱乐。朝廷每年发给他的三千余匹俸禄,都用于饮酒吃饭,却不去经营家产。他常常吟诵孔融的诗句说“:‘坐上客恒满,樽中酒不空’,其他都不是我的事呀。”和他结交的人很多。

任华州、瀛州刺史时,为政清廉严谨,善于禁止盗贼。死后,赠封雍州刺史,谥爵号明侯。最初,道迁率汉中军民归顺,实在是听从了王颖兴的劝告,因而,请求朝廷分封五百户的采邑给王颖兴,宣武帝不同意。灵太后临朝摄政,道迁重新要求分封,灵太后十分惊奇,准备将三百户采邑封给王颖兴。不久,颖兴去世事情才停下来。道迁没娶正室,只有侧室生的几个儿子。

夏侯夬,字元廷。夏侯道迁的长子。历任镇远将军、南兖州大中正。夏侯夬喜好饮酒,居丧时并不忧伤,醇酒美味不离于口。沽酒买菜,耗资颇多。父亲置买的田园,售卖殆尽,而欠下的债务却还有数千匹,粗茶淡饭常常不能满足,弟妹们不免常受饥寒的煎熬。

开初,道迁知道他贪酒,不想把朝廷的封号传授给他。他没死前,忽然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到他家大厅,与他父亲坐定,便摒去左右密语。他心里惊惧,对人说 “:房世宝来,官府过不了多久必定来打我。”不大一会儿,有人来喊:“官府召你去!”他随来人去了,官长命左右打他二百杖,十分痛楚,大声喊叫。过了很久才知道是一场惊梦,汗水浸透了睡衣被褥。天明后,前京城太守赵卓来看他,见他衣服湿透,对他说:“你昨晚一定又喝了许多酒,将衣服弄湿成这个样子。”他便详细把梦中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先是十多天前,秘书监郑道昭暴病死亡,他听说后对赵卓说:“人生无常,惟当纵情饮酒。”于是酒醉后昏睡得更加厉害。这次梦后,两天不能说话,经过针刺才能开口,而身体却很虚弱,没几天胸闷死去。为他洗浴的人看他的尸体,有许多杖痕,隐隐呈青紫色,约有二百多处。死后,赠巨鹿太守。

初时,他与南朝人辛谌、庚遵、江文遥等人终日游乐聚会,酒酣之际,常互相戏谑说“:人生短暂,与晨露有什么两样?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只不过先后都要离开人世啊。如有谁先死,活着的人选择良辰美景,在他的灵前摆宴设饮,他倘若有知,还可共同畅饮。”等到 夏侯夬死后,三月上已节这天,他们几个来到他的灵柩前,一起饮酒。当时暮色已降,天气阴沉,屋子中有些昏暗,他们都看见 夏侯夬坐在席上,衣服面容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断端起酒杯,好像为大家劝饮,但却不说一句话。他家的客人雍僧明心里害怕,掀起帘子想要出去,立即仆倒在地,样子好像被人殴打一样。他的堂兄弟欣宗说“:今天是节日,诸位记着兄弟过去说过的话,所以来一起饮酒。僧明有什么罪,却被你嗔怪责罚?”僧明便慢慢醒来。而欣宗这时说的鬼话和 夏侯夬活着时一样,并怒斥家人,都符合他们的情况;又揭发隐私和盗窃行为,也很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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