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①4个英文字母分别代表了政治(Politics)、经济(Economics)、社会文化(Societyculture)、科学技术(Technology)这四大环境因素。

一、我国动漫发展的历史和现状

今年是中国动画诞生80周年。80年前,即1926年,从南京迁居上海的万氏兄弟,在美国动画的启发下,结合中国皮影戏等艺术手法,制作拍摄出了我国第一部动画电影《大闹画室》。这距动画的发明,即1906年美国人拍的简笔线条的《一张滑稽面孔的幽默姿态》,不过20年时间。

新中国成立后,国产动画的发展走过了两段“快车道”时期。第一个时期,是从1950年到文革前夕,这是国产动画迅速发展、成熟的时期。1950 年,东北电影制片厂的美术片组南迁上海,入组上海电影制片厂。漫画家特伟当时是负责人,万氏兄弟、钱家骏等专家也先后加入进来,我国的动画制作队伍初步形成。1955年,我国第一部彩色动画片《乌鸦为什么是黑的》在国外获奖。1957年4月,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美影厂)正式成立,规模已由原来的 20多人扩大到200多人,直到现在,它一直还是我国规模最大的美术电影制片基地。美影厂先后创造出了剪纸片、木偶片、泥偶片以及水墨动画等多个动画片片种。其中,用了齐白石原画的《小蝌蚪找妈妈》和用了李可染的水牛的《牧笛》奠定了我国动画学派的盛名。1963年,万籁鸣导演的《大闹天宫》的上映,把中国动画的成就推向了顶峰。第二个时期,是文革后1977年到1983年,这是国产动画重新搭上车链又快速行驶的一个短暂时期。这段时期我国动画创作环境相对宽松、和谐。美影厂在这个时期先后创作出了《哪吒闹海》、《九色鹿》、《天书奇谭》、《三个和尚》等一批优秀动画片,其中,《三个和尚》在国外屡屡获奖。

我国的现代漫画发端于上海。1918年,由沈伯尘创办的《上海泼克》被认为是中国第一本专门的漫画杂志。1925年,丰子恺在郑振铎主编的《文学周报》上发表画作,编者冠以“子恺漫画”的标题,由此“漫画”一词在中国流行。1930年以后,大批的漫画刊物如《时代漫画》、《漫画生活》、《上海漫画》等纷纷涌现。叶浅予、张乐平、特伟等漫画家创作了大量的画作。由于漫画讽刺和通俗易懂的特性,即使在文化统治比较严苛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它也能在广大群众中发挥独特的功用。文革结束后至1980年代初,我国的漫画以连环画册(又叫小人书)的形式急剧繁荣达至鼎盛,当时一本受欢迎的连环画甚至可以卖出几百万册。

动漫的正常创作在文革期间几乎陷入停滞状态。那十年,国产动漫风雨飘摇,一树的肥叶繁花凋零得枝残红消,创作人才也备受折磨。文革一结束,业内的行家能手们回到工作岗位后,国产动漫又重新发芽长苞。我国动漫发展形势的陡然扭转是在1980年代中期。

1980年代中期,根据“两头在外、来料加工”的经济开放模式,深圳、广州、珠海等城市兴办起与欧美、日本的动画巨头公司有合作贸易的动画加工厂。这些加工厂给骨干创作人员以数千甚至上万元的高薪诱惑,让工资普遍只有两三百块的国产动画好手们难以抵挡。加工厂在与国产动画的人才争夺战中大获全胜。而国产动画,由于人才的流失,受到了致命的重创。与此同时,我国的电视台也开始以开放的姿态引进国外的动画片,美国的《米老鼠和唐老鸭》、《变形金刚》,日本的《铁臂阿童木》,这些制作精良的动画片让国内观众耳目一新,两国的动画商们也从广告及周边产品中赚走了几十亿的人民币。而国产动画始终也没有推出一个成功的动画明星。国产动画滑向越来越深的泥潭中难以翻身。

同样是在1980年代中期,我国连环画编织的出版神话破灭了。一方面,由于没有及时满足读者新的阅读需求,以致大量的读者转向了电视、广播等媒体,另一方面,由于也没有相关的出版政策加以积极的引导和支持,终于导致连环画市场的全面崩盘。我国的漫画创作由此断代,漫画行业拱手让日本漫画无拘地驰骋。勉强支撑的几种漫画杂志如《漫友》,都是在做动漫资讯的同时,兼顾漫画的原创开发。总体上,内地漫画原创作者队伍数量少,画技粗糙。

国产动漫被外来动漫打得落花流水的现象终于引起了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1995年,中宣部成立动画调查组,就我国动画的生产情况进行调研。1997年是国产动漫历史值得标注的年份,在这一年里,长沙三辰卡通公司制作了“蓝猫”这一卡通形象。2001年9月3日,《蓝猫淘气3000问》系列科普动画开始在央视7频道黄金时段播出;在它的播出高峰时期,大陆、香港、台湾共有1020家电视台放映。除此以外,越南和中东地区的8个国家也与三辰签订了购片合同。蓝猫红了。现在,蓝猫已拥有400多个注册商标,且商标注册的范围涵盖了全部45类商品。蓝猫在国内走通了凭借品牌概念和知识产权进行产业循环的运营路子。不仅三辰这个民营企业着力于解冻国产动漫的硬土,美影厂这个老支柱也重新站起来了。1999年,它投资1200万元拍摄了动画影院片《宝莲灯》。在《宝莲灯》的制作过程中,美影厂采用了国际上惯用的先期音乐和对白手段,以及全数码立体声技术,这在中国美术片史上还是首次。2001年8 月,美影厂投资2000万元制作的现代青春题材系列动画片《我为歌狂》在上海电视台首播。这部“中国版《灌篮高手》”相对比较成功,它带动了同名小说60 万本、漫画300万册的销售。2004年,美影厂与台湾地区合拍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在2005年电影“金鸡奖”评选中,获得了最佳美术片奖。还有央视动画部,依着国家电视台的资源背景,也一直在为发展国产动画擎着臂膀。

从2002年起,中宣部、广电总局下发了一系列鼓励动画产业发展的相关文件。2004年,国家在政策上启动了动漫市场。在政策的推动下,民间对动漫的投资走向高潮。长沙的蓝猫已经打出品牌;2003年底,市场切入点是动画音乐的山猫卡通节目有限公司成立了;2004年5月8日,“蓝猫之父”王宏离开三辰,创立宏梦卡通有限公司,并在8个月的时间里,以中国第一台动画春节晚会《虹猫蓝兔闹新春》将“虹猫”推向了市场。三猫争食,长沙动漫的动静闹大了。杭州,当地最大的房地产商中南建设集团已经投资建立了规模很大的动漫制作公司,准备以三四亿的代价在动漫行业中站稳脚跟。动漫这个昔日的小行业现在已经沸腾成了一锅骨汤。

二、对动漫风潮的思考

(一)政府对动漫的扶持应理性

动漫一夜之间被煮成人人都想喝几口的骨汤,政府的推动起了很大的作用。首先是国家政策的鼓励。从2002年到2004,我国先后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文件,要求积极扶持国产动画片,逐步形成具有民族特色、展示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的动画片系列。广电总局2005年还要求,全国省级、副省级电视台3年内都要开通少儿频道,为动画片的播放提供广阔的平台。其次是各地政府财政上的极力扶持。在长沙,继蓝猫、山猫、虹猫之后,2004年9月,湖南金鹰卡通频道正式开播。有了这个播放平台,长沙动漫制作、播出的流程链衔接完成了。并且,长沙的两个国家动漫产业基地,三辰卡通基地已经完工,金鹰频道基地的建设也已启动。长沙市政府还在雨花区开始筹建总规划1500亩,一期投资3亿元的卡通城。湖南省政府、长沙市政府要把长沙打造成中国的“动漫之都”的意图已非常明显。成都,把自己定位成休闲之都后,政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重点扶持的行业。而动漫产业产值高,没有重污染,又能吸纳大量的人员就业。成都政府也对之动心了,以减免税的政策积极地鼓励成都的企业对动漫进行投资。

在市场经济中,任何一种产业的形成、发展、成熟,都有内在的不可违背的规律。就像水果被人工催熟后人吃了会拉肚子,各地政府对动漫的激情扶持会不会也有可能使催生下来的动漫天生营养不良或者畸形?

问题之一,按照PEST①分析法,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社会文化环境尚不成熟,急需大力培育。以日本为例,日本的动画承接漫画而来,绝大多数的动画片是根据漫画内容改编的。在日本,动漫不但受儿童痴迷喜爱,它也属于大学生、公司职员、大学教授,甚至政治家等各个年龄段、各种生活工作背景的人,动漫在日本是名副其实的主流文化。而我国,以漫画来说,固定读者群并不多。2004年1月,被誉为“中国第一本成人漫画杂志”的《漫时代》高调创刊。为了保证杂志的水准,它以高昂的稿费与几米、朱德庸,还有内地的钱海燕等签订了约稿合同,并把读者对象定位于25—35岁的白领阶层。尽管创刊初期大张旗鼓,但三个月后,《漫时代》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很多读者意识中都认为“成人漫画”的说法很暧昧。由于《漫时代》中没有读者想象中的超尺度的情色内容,以致他们认为成人漫画并不养眼。《漫时代》的实际读者群,经杂志社自己调查,竟然主要是大学生、中学生、还有少量的40多岁的中年人。要智慧地表达成人思想的《漫时代》遭遇了滑铁卢。2005年4月,《漫时代》只好放弃成人漫画这块难啃的硬骨头,重新改版,把读者定位于“在校学生群体”。

问题之二,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尚不完善,要更加着力地对盗版加强监管。当今社会,盗版产品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动漫产业靠的是打出品牌的动漫形象,如果产业内钻进盗版之鼠,这鼠只会越吃越大,并且闹得宅无宁日。打击盗版,单单依靠行业自律协议是行不通的。国家已经颁布了著作权法和著作权法实施条例,接下来,需要各职能部门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对盗版市场加强监管打击力度。

问题之三,政府的财政背景支持间接上会抬高动漫市场的进入门槛,给市场后进者设置难越的屏障。动漫是需要在前期高投入的高风险行业,市场后进者本来就需要高额的资金来做敲门砖。如果在行业发展前期,由于政府对某些公司企业的支持而导致水面涨高,市场后进者如何自渡过去?另外,各地政府对本地动漫业的支持还有可能形成行业地域壁垒。各个地区各自为政,互相排挤,只会让整个市场竞争更加不平衡。

总之,政府对动漫的扶持应该理性,有策略,应该放眼于未来的整个行业市场,而不应局限于一时的资金投入。政府应致力于行业健康的、可持续的发展,尽好服务的职责。

(二)动漫之基础在产业渠道的拓展

动漫的盈利点在其品牌授权和衍生产品的销售上,其常规的稳妥的产业模式,是先漫后动,即以漫画为源头,先通过杂志连载,受到市场欢迎后,出单行本,如果单行本也得到市场的认可,再考虑制作动画。原因是漫画投入小,又能完整地获得市场检验。接下来,制作人改编漫画制作动画片,代理商销售,影视系统播放,出版商出版音像制品,企业购买动画形象并开发衍生产品,商家销售产品。如果这个产业链的任何一个环节处于断裂状态,那么,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系统会受到影响。所以,构建顺畅的产业渠道至关重要。既要有良好的制作公司,覆盖面广的播放平台,又要有擅长营销的精明的生产企业和商家,从生产到流通,这个喇叭状的渠道运转灵活,吹出来的声音才会和谐动听。

但现在的情况是,很多动漫投资商在对动漫产业中间环节的运作规律并不熟悉的情势下,就匆匆入行,这是非常草率的。动漫产业渠道的建设,靠的是市场的自觉,是各个企业、商家相信动漫产业并主动投身动漫产业的那种意识;动漫产业渠道的建设,是制作公司、播放单位、衍生产品开发企业等在产业“必需”的形势下的自觉合作,他们携起手来,共同编织动漫的产业之网。那种急功近利、巴望大量甩钱一路闯关来打通产业渠道的行为,是应付不了市场的持续考验的;过多地期待政策优惠,希望政策一直为其大开绿灯的想法,也是不合时宜,不符合市场规律的。

(三)动漫教育应科学地提上日程

我国的动漫缺少原创作品,主要原因在于原创人才的贫瘠。1980年代中期,由于国产动漫遭受了致命性打击,动漫创作断代。1990年代中后期,新出现的动漫人没有前辈们的经验可资借鉴,只能凭着满腔热情自己摸索,要不就是盲目照搬欧美、日本的动漫绘制技术,但又不得其火候。还有一点,国产动漫的创作,现在处于编画分离状态。作家创作脚本,漫画家根据脚本进行再创作,这种方法在现阶段虽仍有一定操作性,但毕竟只能作为权宜之计。因此必须鼓励作家漫画化、漫画家作家化,培养编画合一、双剑合璧的大师级人物。除此以外,漫画领域还缺少专业漫画编辑,动画领域缺少专业的动画制片人、专业的导演、摄影、剪辑、混录人员,等等。今后进行产业化运作,还需要大量的能够进行动漫市场战略研发、具有高超市场操作能力、具有国际化视野的动漫经理人。

而现在,无论是从业者数量还是其专业水平,都无法满足动漫产业发展的需要。动漫教育该提上日程了。2004年,上海戏剧学院开始招收动画设计专业的大学生,25人最终被录取。这是继同济大学开办动漫专业后,上海的第二所设此专业的高校。但问题仍然存在,高校虽然能大批地培养专业人才,但如果在专业系列教材跟不上,或者师资不雄厚的情况下,各高校就纷纷上马动漫相关专业,仍是不科学的。动漫教育,“现在急缺”和“马上泛滥”都是不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