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又东畏契丹,遣使告急,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 川内,有诏许之。诏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以车服鼓吹。沙钵略因而击阿 波,破擒之。而阿拔国部落乘虚掠其妻子。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 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

大突厥伊利俱卢设始波罗莫何可汗臣摄图言:大使尚书右仆射虞庆则至,伏奉 诏书,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逾久愈明,徒知负荷,不能答谢。伏惟大隋皇帝 之有四海,上契天心,下顺民望,二仪之所覆载,七曜之所照临,莫不委质来宾, 回首面内。实万世之一圣,千年之一期,求之古昔,未始闻也。突厥自天置以来, 五十余载,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过万里,士马亿数,恆力兼戎夷,抗礼华夏, 在于北狄,莫与为大。顷者气候清和,风云顺序,意以华夏其有大圣兴焉。况今被 沾德义,仁化所及,礼让之风,自朝满野。窃以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伏惟大隋皇 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便感慕淳风,归心有道,屈膝稽颡, 永为籓附。虽复南瞻魏阙,山川悠远,北面之礼,不敢废失。当今待子入朝,神马 岁贡,朝夕恭承,唯命是视。至于削衽解辫,革音从律,习俗已久,未能改变。阖 国同心,无不衔荷,不任下情欣慕之至。谨遣第七兒臣窟含真等奉表以闻。

高祖下诏曰:“沙钵略称雄漠北,多历世年,百蛮之大,莫过于此。往虽与和, 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情深义厚,朕甚嘉之。荷天之休,海外有截,岂 朕薄德所能致此!已敕有司肃告郊庙,宜普颁天下,咸使知闻。”自是诏答诸事并 不称其名以异之。其妻可贺敦,周千金公主,赐姓杨氏,编之属籍,改封大义公主。 策拜窟含真为柱国,封安国公,宴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沙钵略大悦,于 是岁时贡献不绝。七年正月,沙钵略遣其子入贡方物,因请猎于恆、代之间,又许 之,仍遣人赐其酒食。沙钵略率部落再拜受赐。沙钵略一日手杀鹿十八头,赍尾舌 以献。还至紫河镇,其牙帐为火所烧,沙钵略恶之,月余而卒。上为废朝三日,遣 太常吊祭焉。赠物五千段。

初,摄图以其子雍虞闾性芃,遗令立其弟叶护处罗侯;雍虞闾遣使迎处罗侯, 将立之。处罗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以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之 法,不相敬畏。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也。”雍虞闾又遣使谓处罗侯曰:“叔与我 父,共根连体,我是枝叶。宁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叶,令叔父之尊下我卑稚! 又亡父之命,其可废乎!愿叔勿疑。”相让者五六,处罗侯竟立,是为叶护可汗。 以雍虞闾为叶护。遣使上表言状,上赐之鼓吹幡旗。处罗侯长颐偻背,眉目疏朗, 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征阿波。敌人以为得隋兵所助,多来降附,遂生擒阿波。 既而上书请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议。左仆射高颎进曰:“骨肉相残,教之蠹也。 存养以示宽大。”上曰:“善。”颎因奉觞进曰:“自轩辕以来,獯粥多为边患。 今远穷北海,皆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闻,臣敢再拜上寿。”其后处罗侯又西 征,中流矢而卒,其众奉雍虞闾为主,是为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雍虞闾遣使诣阙, 赐物三千段。每岁遣使朝贡。时有流人杨钦亡入突厥中,谬云彭国公刘昶与宇文氏 谋反,令大义公主发兵扰边。都蓝执钦以闻,并贡葧布、鱼胶。其弟钦羽设部落强 盛,都蓝忌而击之,斩首于阵。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献于阗玉杖,上拜褥但为 柱国、康国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贡马万匹,羊二万口,驼、牛各五百 头。寻遣使请缘边置市,与中国贸易,诏许之。

平陈之后,上以陈叔宝屏风赐大义公主,主心恆不平,因书屏风为诗,叙陈亡 自寄。其辞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何 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恆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飘流入虏庭。一朝睹成 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唯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上 闻而恶之,礼赐益薄。公主复与西面突厥泥利可汗连结,上恐其为变,将图之。会 主与所从胡私通,因发其事,下诏废黜之。恐都蓝不从,遣奇章公牛弘将美妓四人 以啖之。时沙钵略子曰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谓之曰: “当杀大义主者,方许婚。”突利以为然,复谮之,都蓝因发怒,遂杀公主于帐。 都蓝与达头可汗有隙,数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而去。

十七年,突利遣使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欲 离间北夷,故特厚其礼,遣牛弘、苏威、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厥前后遣使入朝三 百七十辈。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之故,南徙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雍虞闾怒曰: “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数为边患。十八年,诏蜀王秀出灵 州道以击之。明年,又遣汉王谅为元帅,左仆射高颎率将军王詧、上柱国赵仲卿并 出朔州道,右仆射杨素率柱国李彻、韩僧寿出灵州,上柱国燕荣出幽州,以击之。 雍虞闾与玷厥举兵攻染干,尽杀其兄弟子侄,遂度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骑与隋 使长孙晟归朝。上令染干与雍虞闾使者因头特勤相辩诘,染干辞直,上乃厚待之。 雍虞闾弟都速六弃其妻子,与突利归朝,上嘉之。敕染干与都速六樗蒲,稍稍输以 宝物,用慰其心。夏六月,高烦、杨素击玷厥,大破之。拜染干为意利珍豆启民可 汗,华言“意智健”也。启民上表谢恩曰:“臣既蒙竖立,复改官名,昔日奸心, 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违法。”上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居之。是时安义主已卒, 上以宗女义成公主妻之,部落归者甚众。雍虞闾又击之,上复令入塞。雍虞闾侵掠 不已,迁于河南,在夏、胜二州之间,发徒掘堑数百里,东西拒河,尽为启民畜牧 之地。于是遣越国公杨素出灵州,行军总管韩僧寿出庆州,太平公史万岁出燕州, 大将军姚辩出河州,以击都蓝。师未出塞,而都蓝为其麾下所杀,达头自立为步迦 可汗,其国大乱。遣太平公史万岁出朔州以击之,遇达头于大斤山,虏不战而遁, 追斩首虏二千余人。晋王广出灵州,达头遁逃而去。寻遣其弟子俟利伐从碛东攻启 民。上又发兵助启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碛。启民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莫缘 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也,如地无不载也。诸姓蒙威恩,赤心归服,并将部 落归投圣人可汗来也。或南入长城,或住白道,人民羊马,遍满山谷。染干譬如枯 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万世长与大隋典羊马也。”

仁寿元年,代州总管韩洪为虏所败于恆安,废为庶人。诏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 帅,率启民北征。斛薛等诸姓初附于启民,至是而叛。素军河北,值突厥阿勿思力 俟斤等南度,掠启民男女六千口、杂畜二十余万而去。素率上大将军梁默轻骑追之, 转战六十余里,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归启民。素又遣柱国张定和、领军大将军刘 升别路邀击,并多斩获而还。兵既渡河,贼复掠启民部落,素率骠骑范贵于窟结谷 东南奋击,复破之,追奔八十余里。是岁,泥利可汗及叶护俱被铁勒所败。步迦寻 亦大乱,奚、?五部内徙,步迦奔吐谷浑。启民遂有其众,岁遣朝贡。

大业三年四月,炀帝幸榆林,启民及义成公主来朝行宫,前后献马三千匹。帝 大悦,赐物万二千段。启民上表曰:“已前圣人先帝莫缘可汗存在之日,怜臣,赐 臣安义公主,种种无少短。臣种末为圣人先帝怜养,臣兄弟妒恶,相共杀臣,臣当 时无处去,向上看只见天,下看只见地,实忆圣人先帝言语,投命去来。圣人先帝 见臣,大怜臣,死命养活,胜于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其突厥百姓,死者以 外,还聚作百姓也。至尊今还如圣人先帝,捉天下四方坐也。还养活臣及突厥百姓, 实无少短。臣今忆想圣人及至尊养活事,具奏不可尽,并至尊圣心里在。臣今非是 旧日边地突厥可汗,臣即是至尊臣民,至尊怜臣时,乞依大国服饰法用,一同华夏。 臣今率部落,敢以上闻,伏愿天慈,不违所请。”表奏,帝下其议,公卿请依所奏。 帝以为不可,乃下诏曰:“先王建国,夷夏殊风,君子教民,不求变俗。断发文身, 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矣。何必化诸削衽,縻以长缨, 岂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远度。衣服不同,既辨要荒之叙,庶类区别,弥见天地之 情。”仍玺书答启民,以为碛北未静,犹须征战,但使好心孝顺,何必改变衣服也。 帝法驾御千人大帐,享启民及其部落酋长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十万段,其下各有差。 复下诏曰:“德合天地,覆载所以弗遣,功格区宇,声教所以咸洎。至于梯山航海, 请受正朔,袭冠解辫,同彼臣民。是故《王会》纳贡,义彰前册,呼韩入臣,待以 殊礼。突厥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志怀沈毅,世修籓职。往者挺身违难,拔足归仁,先 朝嘉此款诚,授以徽号。资其甲兵之众,收其破灭之余,复祀于既亡之国,继绝于 不存之地。斯固施均亭育,泽渐要荒者矣。朕以薄德,祗奉灵命,思播远猷,光融 今绪,是以亲巡朔野,抚宁籓服。启民深委诚心,入奉朝觐,率其种落,拜首轩墀, 言念丹款,良以嘉尚。宜隆荣数,式优恆典。可赐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 不名,位在诸侯王上。”帝亲巡云内,氵斥金河而东,北幸启民所居。启民奉觞上 寿,跪伏甚恭。帝大悦,赋诗曰:“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氈帐望风举,穹庐 向日开。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索辫擎膻肉,韦韝献酒杯。何如汉天子,空上 单于台。”帝赐启民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先是,高 丽私通使启民所,启民推诚奉国,不敢隐境外之交。是日,将高丽使人见,敕令牛 弘宣旨谓之曰:“朕以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往涿郡。尔还日,语高 丽王知,宜早来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同于启民。如或不朝,必将启民巡行 彼土。”使人甚惧。启民仍扈从入塞,至定襄,诏令归籓。

明年,朝于东都,礼赐益厚。是岁,疾终,上为之废朝三日,立其子咄吉世, 是为始毕可汗。表请尚公主,诏从其俗。十一年,来朝于东都。其年,车驾避暑汾 阳宫,八月,始毕率其种落入寇,围帝于雁门。诏诸郡发兵赴行在所,援军方至, 始毕引去。由是朝贡遂绝。明年,复寇马邑,唐公以兵击走之。隋末乱离,中国人 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势陵中夏。迎萧皇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王世充、 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皆北面称臣,受其可汗之号。使 者往来,相望于道也。

西突厥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也。与沙钵略有隙,因分为二,渐以强盛。东 拒都斤,西越金山,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大逻便为处罗侯所执, 其国立鞅素特勤之子,是为泥利可汗。卒,子达漫立,号泥撅处罗可汗。其母向氏, 本中国人,生达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实特勤。开皇末,婆实共向氏入朝, 遇达头乱,遂留京师,每舍之鸿胪寺。处罗可汗居无恆处,然多在乌孙故地。复立 二小可汗,分统所部。一在石国北,以制诸胡国。一居龟兹北,其地名应娑。官有 俟发、阎洪达,以评议国事,自余与东国同。每五月八日,相聚祭神,岁遣重臣向 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当大业初,处罗可汗抚御无道,其国多叛,与铁勒屡相攻,大为铁勒所败。时 黄门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闻国乱,复知处罗思其母氏,因奏之。炀帝遣司朝 谒者崔君肃赍书慰谕之。处罗甚踞,受诏不肯起。君肃谓处罗曰:“突厥本一国也, 中分为二,自相仇敌。每岁交兵,积数十年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启民与处罗国其势 敌耳。今启民举其部落,兵且百万,入臣天子,甚有丹诚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 而不能独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汉兵,连二大国,欲灭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请许之, 天子弗违,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氏,本中国人,归在京师,处于宾馆。闻天子 之诏,惧可汗之灭,旦夕守阙,哭泣悲哀。是以天子怜焉,为其辍策。向夫人又匍 匐谢罪,因请发使以召可汗,令入内属,乞加恩礼,同于启民。天子从之,故遣使 到此。可汗若称籓拜诏,国乃永安,而母得延寿;不然者,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 当取戮而传首虏庭。发大隋之兵,资北蕃之众,左提右挈,以击可汗,死亡则无日 矣。奈何惜两拜之礼,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称臣,丧匈奴国也!”处罗闻之,矍然 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君肃又说处罗曰:“启民内附,先帝嘉之,赏赐极厚, 故致兵强国富。今可汗后附,与之争宠,须深结于天子,自表至诚。既以道远,未 得朝觐,宜立一功,以明臣节。”处罗曰:“如何?”君肃曰:“吐谷浑者,启民 少子莫贺咄设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义成公主妻于启民,启民畏天子之威而与之绝。 吐谷浑亦因憾汉故,职贡不修。可汗若请诛之,天子必许。汉击其内,可汗攻其外, 破之必矣。然后身自入朝,道路无阻,因见老母,不亦可乎?”处罗大喜,遂遣使 朝贡。

帝将西狩,六年,遣侍御史韦节召处罗,今与车驾会于大斗拔谷。其国人不从, 处罗谢使者,辞以他故。帝大怒,无如之何。适会其酋长射匮遣使来求婚,裴矩因 奏曰:“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 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故遣使来, 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帝曰:“公言是 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馆,微讽谕之。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意,称 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帝取桃竹白羽箭一 枝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经处罗,处罗爱 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匮闻而大喜,兴兵袭处罗,处罗大败,弃妻子,将 左右数千骑东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东,保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状, 帝遣裴矩将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晋昌城。矩遣向氏使诣处罗所,论朝廷弘养 之义,丁宁晓谕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以七年冬,处罗朝于临朔宫,帝享 之。处罗稽首谢曰:“臣总西面诸蕃,不得早来朝拜,今参见迟晚,罪责极深,臣 心里悚惧,不能道尽。”帝曰:“往者与突厥相侵扰,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与 一家无异,朕皆欲存养,使遂性灵。譬如天上止有一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 个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处罗总摄事繁,不得早来相见。今日见处罗, 怀抱豁然欢喜,处罗亦当豁然,不烦在意。”明年元会,处罗上寿曰:“自天以下, 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 诏留其累弱万余口,令其弟达度关牧畜会宁郡。处罗从征高丽,赐号为曷萨那可汗, 赏赐甚厚。十年正月,以信义公主嫁焉,赐锦彩袍千具,彩万匹。帝将复其故地, 以辽东之役,故未遑也。每从巡幸。江都之乱,随化及至河北。化及将败,奔归京 师,为北蕃突厥所害。

铁勒

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据山谷,往往不绝。独 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 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落职、乙 咥、苏婆、那曷、乌讠雚、纥骨、也咥、于尼讠雚等,胜兵可二万。金山西南,有 薛延陀、咥勒兒、十槃、达契等,一万余兵。康国北,傍阿得水,则有诃咥、曷昚、 拨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苏、拔也未渴达等,有三万许兵。得嶷海东西, 有苏路羯、三索咽、蔑促、隆忽等诸姓,八千余。拂菻东则有恩屈、阿兰、北褥九 离、伏嗢昏等,近二万人。北海南则都波等。虽姓氏各别,总谓为铁勒。并无君长, 分属东、西两突厥。居无恆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于骑射,贪婪尤甚,以 寇抄为生。近西边者,颇为艺植,多牛羊而少马。自突厥有国,东西征讨,皆资其 用,以制北荒。

开皇末,晋王广北征,纳启民,大破步迦可汗,铁勒于是分散。大业元年,突 厥处罗可汗击铁勒诸部,厚税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为变,遂集其魁帅数百 人尽诛之。由是一时反叛,拒处罗,遂立俟利发俟斤契弊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 居贪汗山。复立薛延陀内俟斤字也咥为小可汗。处罗可汗既败,莫何可汗始大。莫 何勇毅绝伦,甚得众心,为邻国所惮,伊吾、高昌、焉耆诸国悉附之。

其俗大抵与突厥同,唯丈夫婚毕,便就妻家,待产乳男女,然后归舍,死者埋 殡之,此其异也。大业三年,遣使贡方物,自是不绝云。

奚本曰库莫奚,东部胡之种也。为慕容氏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其俗 甚为不洁,而善射猎,好为寇钞。初臣于突厥,后稍强盛,分为五部:一曰辱纥王, 二曰莫贺弗,三曰契个,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为其帅。随逐水草, 颇同突厥。有阿会氏,五部中为盛,诸部皆归之。每与契丹相攻击,虏获财畜,因 而得赏。死者以苇薄裹尸,悬之树上。自突厥称籓之后,亦遣使入朝,或通或绝, 最为无信。大业时,岁遣使贡方物。

契丹室韦

契丹之先,与库莫奚异种而同类,并为慕容氏所破,俱窜于松、漠之间。其后 稍大,居黄龙之北数百里。其俗颇与靺鞨同。好为寇盗。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 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经三年之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酹而祝曰:“冬月 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其无礼顽嚚,于诸夷最甚。当后魏时, 为高丽所侵,部落万余口求内附,止于白貔河。其后为突厥所逼,又以万家寄于高 丽。开皇四年,率诸莫贺弗来谒。五年,悉其众款塞,高祖纳之,听居其故地。六 年,其诸部相攻击,久不止,又与突厥相侵,高祖使使责让之。其国遣使诣阙,顿 颡谢罪。其后契丹别部出伏等背高丽,率众内附。高祖纳之,安置于渴奚那颉之北。 开皇末,其别部四千余家背突厥来降。上方与突厥和好,重失远人之心,悉令给粮 还本,敕突厥抚纳之。固辞不去。部落渐众,遂北徙逐水草,当辽西正北二百里, 依托纥臣水而居。东西亘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 逐寒暑,随水草畜牧。有征伐,则酋帅相与议之,兴兵动众合符契。突厥沙钵略可 汗遣吐屯潘垤统之。

室韦,契丹之类也。其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室韦,分为五部,不相总一,所 谓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并无君长,人民贫弱,突厥常 以三吐屯总领之。

南室韦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湿,至夏则移向西北贷勃、欠对二山,多草木, 饶禽兽,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渐分为二十五部,每部有余莫弗瞒咄, 犹酋长也。死则子弟代立,嗣绝则择贤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发,妇人盘发,衣 服与契丹同。乘牛车,籧篨为屋,如突厥氈车之状。渡水则束薪为?伐,或以皮为 舟者。马则织草为鞯,结绳为辔。寝则屈为屋,以籧篨覆上,移则载行。以猪皮为 席,编木为藉。妇女皆抱膝而坐。气候多寒,田收甚薄,无羊,少马,多猪牛。造 酒食啖,与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许,婿辄盗妇将去,然后送牛马为娉,更 将归家。待有娠,乃相随还舍。妇人不再嫁,以为死人之妻难以共居。部落共为大 棚,人死则置尸其上。居丧三年,年唯四哭。其国无铁,取给于高丽。多貂。

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分为九部落,绕吐纥山而居。其部落渠帅号乞引 莫贺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气候最寒,雪深没马。冬则入山,居土穴中, 牛畜多冻死。饶麞鹿,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凿冰,没水中而网射鱼鳖。地多积雪, 惧陷坑阱,骑木而行。俗皆捕貂为业,冠以狐狢,衣以鱼皮。

又北行千里,至钵室韦,依胡布山而住,人众多北室韦,不知为几部落。用桦 皮盖屋,其余同北室韦。

从钵室韦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韦,因水为号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阴之气。

又西北数千里,至大室韦,径路险阻,语言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

史臣曰: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种落实繁,迭雄边塞,年代遐 邈,非一时也。五帝之世,则有獯粥焉;其在三代,则猃狁焉;逮乎两汉,则匈奴 焉;当涂、典午,则乌丸、鲜卑焉;后魏及周,则蠕蠕、突厥焉。此其酋豪,相继 互为君长者也。皆以畜牧为业,侵钞为资,倏来忽往,云飞鸟集。智谋之士,议和 亲于庙堂之上,折冲之臣,论奋击于塞垣之下。然事无恆规,权无定势,亲疏因其 强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则款塞顿颡,盛则弯弓寇掠,屈申异态,强弱相反。正朔 所不及,冠带所不加,唯利是视,不顾盟誓。至于莫相救让,骄黠凭陵,和亲约结 之谋,行师用兵之事,前史论之备矣,故不详而究焉。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 于木杆,遂雄朔野。东极东胡旧境,西尽乌孙之地,弯弓数十万,列处于代阴,南 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求结和亲。乃与周合从,终亡齐国。高 祖迁鼎,厥徒孔炽,负其众力,将蹈秦郊。内自相图,遂以乖乱,达头可汗远遁, 启民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旧地,助讨余烬,部众遂强。卒于仁寿,不侵 不叛,暨乎始毕,未亏臣礼。炀帝抚之非道,始有雁门之围。俄属群盗并兴,于此 浸以雄盛,豪杰虽建名号,莫不请好息民。于是分置官司,总统中国,子女玉帛, 相继于道,使者之车,往来结辙。自古蕃夷骄僭,未有若斯之甚也。及圣哲膺期, 扫除氛昆,暗于时变,犹怀旅拒,率其群丑,屡隳亭鄣,残毁我云、代,摇荡我太 原,肆掠于泾阳,饮马于渭汭。圣上奇谋潜运,神机密动,遂使百世不羁之虏一举 而灭,瀚海龙庭之地,画为九州,幽都穷发之民,隶于编户,实帝皇所不及,书契 所未闻。由此言之,虽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为而弗恃,有而弗居, 类天地之含容,同阴阳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无得而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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