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有一次,安妮对玛莉拉说,“我认为,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并不是那些灿烂光辉、精彩绝伦或者拍手叫绝的日子,而是一串串不起眼的小惊喜。它们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次次温柔地滚落到你身边。”

正如安妮所说,绿山墙的生活就是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安妮也如同别人一样,奇遇和灾难并没有一起冒出来,而是散落到一年的时光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和安详的,工作、白日梦、欢笑和功课穿插在愉快的日子中间。八月下旬的一天,这种愉快的日子再次来临。这天上午,安妮和戴安娜带着兴高采烈的双胞胎,划船穿过池塘,到下游的沙滩上去采摘“甜草”。船桨拍打出朵朵浪花,风儿轻柔地吹过,仿佛在用竖琴弹奏着一首古老的抒情歌曲,这首乐曲大概是风儿在远古时期就已经学会了,成为它永恒的至爱。

下午,安妮来到艾文老屋看望保罗。浓密的冷杉树林遮蔽着屋子北面,树林旁边的河岸上绿草如茵,保罗就躺在这里,聚精会神地读着童话书。一看到安妮,他高兴得蹦跳起来。

“哇,你能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啦,老师,”他热切地说,“奶奶不在家。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吃茶点,好不好?一个人吃茶点真是太孤单了。我曾经认真地想过,准备邀请用人玛丽·乔来和我共进下午茶,可我知道,奶奶一定不会准许的。她说,法国人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他们自己的地方。不过,和年轻的玛丽·乔说话真是太困难了,她总是笑着说:‘嗯,你是我见过的最听话的孩子。’这可不是我和她说话的目的,我不需要她的这种表扬。”

“我当然乐意留下来吃茶点,”安妮愉快地答应了,“我正求之不得呢。自从上次来这里吃过茶点,我就一直期待着再次品尝你奶奶做的酥油饼呢。”

保罗一脸严肃。

“老师,要是一切由我来做主,你就可以尽情享用。”他站在安妮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漂亮的小脸上迅速流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可是现在是由玛丽·乔做主。我亲耳听见奶奶在出门前叮嘱她说,千万别让我吃酥油饼,那太油腻了,小孩子吃了会伤胃的。不过,只要我保证一点儿也不吃,也许玛丽·乔会拿一些给你吃的。”

“好啊,试试看,”安妮愉快地说道,她的乐观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展示,“就算玛丽·乔态度坚决,一点儿酥油饼也不给我吃,那也无所谓的,所以你别太过担心啦。”

“如果她真不让你吃,你确定自己不会介意吗?”保罗焦虑不安地问。

“当然不会的,可爱的家伙。”

“那我就不担心啦,”保罗深深地松了口气,“我也觉得玛丽·乔会讲道理的,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不过,她从过去的经验知道,奶奶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奶奶是个好人,可是她总是要求别人必须听她的话。今天早上她对我非常满意,是因为我千辛万苦,终于把整整一盘麦片粥吃完了。虽然吃得很费劲,但总算是完成她给我的任务。奶奶说,她要这样把我培养成一个男子汉。可是,老师,我想问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要认真回答我,好不好?”

“我会尽力的。”安妮向他保证道。

“你觉得我的脑子有毛病吗?”保罗问道,仿佛他的生死全取决于安妮的这一回答。

“天啊!保罗,不是,”安妮惊愕地叫起来,“当然不是的!你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呢?”

“是玛丽·乔说的……她并不知道我听见了。彼得·斯劳尼太太雇用的女孩维罗尼卡昨晚来看玛丽·乔。我穿过门厅时,听见她们在厨房里谈话。我听到玛丽·乔说:‘那个保罗呀,真是个古怪的小东西,他老是说些很奇怪的话。我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有些毛病。’我昨晚上床后很长时间都睡不着觉,一直在琢磨着这事,不知道玛丽·乔说得对不对。我不敢拿这事去问奶奶,但我打定主意问你。你觉得我的脑子没毛病,我真感到高兴。”

“当然没有毛病。玛丽·乔什么也不懂,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介意。”安妮有些生气,暗自决定要给艾文太太一个合适的暗示,告诫玛丽·乔不要胡说八道。

“好了,这下子如释重负了,”保罗说,“我现在感到开心极了,老师,谢谢你。脑子有毛病可不是件好事,对吧,老师?我想,玛丽·乔觉得我脑子有毛病,是因为我常常对她谈起我的一些想法。”

“这种做法很不妥当。”安妮凭着自己的亲身经历,认真告诫他说。

“好吧,等会儿我把对玛丽·乔谈起的想法讲给你听,你看看是不是很古怪,”保罗说,“不过我要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告诉你。每当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找人说话,要是身边没有别的什么人,我就只得和玛丽·乔说话。不过,既然她觉得我的脑子有毛病,那我以后再也不和她说话了。就算很想找人说话,我也尽量忍着。”

“要是你太想找人说话,你可以来绿山墙,把你的想法讲给我听。”安妮很认真地建议道。正是她的这种认真态度,才特别受孩子们喜爱,尤其是那些渴望受到别人尊重的孩子。

“好呀,我会来的。不过我真心希望,我去的时候戴维不在家,因为他老是冲我扮鬼脸。当然我不会特别介意的,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而我比他大多了。可是有人对你扮鬼脸,你肯定还是会感到不愉快的。戴维做的鬼脸真是太恐怖,有时候我真担心他的脸再也不会恢复正常了。当我在教堂时,我应该思考些庄严的事情,可是他仍然对我扮鬼脸。不过朵拉很喜欢我,我也喜欢朵拉。可是她告诉米尼··巴里说,等长大后准备嫁给我,从那以后我就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她了。我长大了会和某人结婚的,可是现在我还太小,没必要去想结婚这种事,你觉得呢,老师?”

“你确实太小了。”安妮表示同意。

“说起结婚,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近来一直让我烦恼不已,”保罗接着说,“上个星期的一天,林德太太到我家来,和奶奶一起吃茶点。奶奶让我把妈妈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看——那张照片是爸爸寄给我做生日礼物的。我不太愿意把照片拿出来给她看。林德太太是个和蔼的好人,可是她和我并没有亲密到可以看我妈妈照片的程度。你能明白的,老师。不过当然,我还是乖乖听从了奶奶的话。林德太太说,妈妈非常漂亮,但是看起来像个女演员,而且年龄肯定比爸爸小很多。然后她说: ‘将来有一天,你爸爸会再娶别的女人。你愿意有个新妈妈吗,保罗少爷?’嗯,这个想法把我吓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老师,可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恐慌,我努力保持镇静,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就像这样——我说:‘林德太太,我爸爸挑选我的第一个妈妈时,选得很好。我相信他下一次会能找到同样好的人。’我真的很相信他,老师。不过我还是希望,就算他要给我找个新妈妈,也应该事先来问问我的意见。噢,玛丽·乔在叫我们去吃茶点呢。我去和她商谈酥油饼的事情。”

“商谈”的结果是,玛丽·乔端来了酥油饼,还外加一盘果酱。安妮沏好茶,和保罗一起坐在昏暗的老式起居室里,海湾的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享受着美味的茶点,真是惬意极了。他们说了很多“古怪”的话,这些话让玛丽·乔十分震惊,隔天晚上告诉维罗尼卡说,那个“学校的女教师”和保罗一样怪异。用过茶点,保罗带着安妮上楼到他的房间去,给她看他妈妈的照片,就是艾文太太藏在书橱里那个神秘的生日礼物。夕阳缓缓落下海平线,发出绚丽的光芒。方形的窗户嵌入墙体,窗外紧挨着的就是冷杉树林,婆娑的树影穿过窗户,投射在保罗低檐的小房间里,使得小房间如梦如幻。在迷人的霞光映照下,安妮看到这张照片挂在床头的对面墙上。照片上是一张少女般甜美的脸,眼睛里闪现出来的却是慈母般温柔的目光。

“那就是我的妈妈,”保罗自豪的口吻中透着无限爱意, “我特意让奶奶把照片挂在那儿,这样每天早晨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她。我现在再也不害怕熄了灯睡觉了,因为我感觉到我的妈妈就在那儿陪伴着我。我爸爸虽然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喜好,但是他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当爸爸的居然有这样的本事,真是太神奇啦!”

“你的妈妈实在是太美丽了,保罗,你看起来有些像她。不过她的眼睛和头发比你的要黑。”

“我眼睛的颜色像我爸爸的,”保罗在屋子里飞快地跑来跑去,把所有的垫子都找出来,叠放在窗户下面的座位上,“爸爸的头发很茂密,不过是灰白色的,你瞧,爸爸都快五十岁啦。应该说他有些老了,对不对?不过他的外表看起来虽然显老,但是他的内心却和别人一样年轻。好了,老师,来这儿坐,我就坐在你的脚边。我可以把头靠在你的膝盖上吗?我和我妈妈以前总是这么做。噢,我想,那真是太美妙啦。”

“好吧,我想听听你的那些被玛丽·乔称为古怪的想法。”安妮抚摩着身边保罗那蓬松的鬈发说。保罗不需别人的劝导就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尤其是对于意气相投的伙伴,说起话来更是滔滔不绝呢。

“有一天晚上,我在冷杉树林里想到了这些问题,”保罗梦幻般地说,“当然,我也不清楚这些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可是它们就是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你能理解我,老师。我想把这些想法告诉给某个人,可是除了玛丽·乔以外就没有别的人了。玛丽·乔正在储藏室里做面包,我在她身边的长凳上坐下来,对她说: ‘玛丽·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傍晚天空的星星就像是灯塔,照耀着精灵们居住的广袤土地。’玛丽·乔说:‘哎呀,你真是个古怪的孩子。这世上根本没有精灵这种东西呀。’我感到非常丧气。我当然知道世上没有精灵,可也没必要阻止我去想象啊。我说:‘那好吧,玛丽·乔,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在日落之后,有一位天使来到人间漫步——一位身材高挑、浑身洁白的天使,背上有一对收叠起来的银色翅膀——轻声歌唱,花儿呀,鸟儿呀,都沉浸在歌声中慢慢睡去。只要孩子们仔细倾听,也能听到她的歌声呢。’然后玛丽·乔举起她沾满面粉的双手说:‘好啦,你这个古怪的家伙,你把我吓着了。’看起来她确实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只好走出去,把我剩下的想法悄悄说给花园听。花园里以前有棵小小的白桦树,后来死了。奶奶说是消毒液害死它的。不过我认为,这是它的树精出了问题,这个树精肯定是个马虎的家伙,它想跑出去到处走走,结果迷了路,回不来了,失去了树精,小树感到十分孤独,他伤心难过,然后就死了。”

“等以后那个又马虎又可怜的树精对世界感到厌倦,重新回到它的小树身边时,它一定会悲痛欲绝的。”安妮说。

“是的。既然树精犯了错误,它就应该承担后果的,就跟人一样,”保罗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把新月想象成了什么吗,老师?我把它想象成一只金色的小船,船里载满了各种梦幻。”

“当它碰到一朵云彩,就会轻轻摇晃起来,一些梦幻就会洒落下来,掉进人们的梦乡里。”

“正是这样呀,老师。哇,你什么都知道呢。我还想过,天使们为了让星光映照到地上,把天空剪出了些小洞,剪下的碎片纷纷坠落下来,刹那间就变成了紫罗兰。太阳光变老了后就成了金凤花,香豌豆升入天堂后会变成蝴蝶的。你看看,老师,你觉得这些想法古怪吗?”

“没有,可爱的小家伙,这些想法一点儿也不古怪。小男孩有这些想法,它们是多么奇特而美丽呀,有些人即使花上一百年,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这么美好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这些想法很古怪,继续这样想象下去吧,保罗……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会成为一名诗人的。”

当安妮回到家里,看到另外一个男孩,他的风格与保罗截然相反,他正在等安妮来哄他上床睡觉。戴维一直板着脸。安妮刚给他脱了衣服,他一下扑到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戴维,该做祷告呀,你忘了吗?”安妮责备他说。

“不,我没有忘记,”戴维挑衅地说,“我再也不想做祷告了。我也不想努力当个好孩子了。我不管做得多好,你还是会更喜欢保罗·艾文的,所以我还不如干脆当个坏小孩,这比当好孩子好玩儿得多。”

“我没有更喜欢保罗·艾文些呀,”安妮认真地说,“我同样喜欢你,只是喜欢的方式不一样。”

“可是我想你用同样的方式喜欢我。”戴维撅着嘴说。

“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喜欢不一样的人。难道你是用同样的方式喜欢我和朵拉的?”

戴维坐了起来,认真地想了想。

“是……是的,”他终于承认说,“我喜欢朵拉,因为她是我妹妹。我喜欢你,因为你是安妮。”

“所以呀,我喜欢保罗,因为他是保罗,我喜欢戴维,因为他是戴维。”安妮欢快地说。

戴维被这个逻辑说服了,他说:“嗯,我真希望自己已经做完祷告了。我愿意做祷告,可是现在起床做祷告太麻烦啦。安妮,我明天早上做两次祷告行不行?反正都一样。”

“不行。”安妮坚决反对,“这不是一回事。”于是戴维只好爬起来,紧挨着她的膝盖跪下。当他说完祷告词,身子向后靠,坐在自己褐色的小脚跟上,仰起头看着安妮。

“安妮,我比以前乖多了。”

“是啊,的确乖多了,戴维。”安妮回答说,只要有表扬的机会,安妮决不会吝啬自己的赞誉之辞。

“我知道自己乖多了,”戴维自信地说,“我要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自己变乖了的。今天玛莉拉递给我两片涂了果酱的面包,一片给我,一片给朵拉。一片比另一片大得多,而玛莉拉没有说哪一片是给我的,我把大的那一片给朵拉吃。所以我很乖,对不对?”

“非常乖呀,像个男子汉,戴维。”

“当然啦,”戴维坦然接受这个表扬,“朵拉并不很饿,她只吃了一半,把剩下的给我吃。不过我给她时,并不知道她会这样做,所以我很乖,安妮。”

黄昏时分,安妮漫步闲逛,来到了仙女泉边,看到吉尔伯特·布里兹穿过黑黢黢的闹鬼的树林子走了过来。她突然意识到,吉尔伯特不再是当年那个校园男孩了。他看起来浑身充满了男子气概——身材高大,英俊潇洒,肩膀厚实,眼睛里闪烁着清澈和坦诚的光芒。在安妮看来,吉尔伯特尽管不是安妮心目中完美的男性,但也算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安妮和戴安娜很早以前就讨论过,哪种男性才是她们欣赏的类型,结果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标准非常相似。这个人必须身材高大,外表英俊,眼神深沉忧郁,让人无法看透,嗓音带着磁性,透着伤感和多情。而吉尔伯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忧郁,也看不出一点儿的深沉与神秘。当然,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吉尔伯特在仙女泉边的蕨草上平躺下来,舒展着身子。这时他入迷地看着安妮走过来。如果要问吉尔伯特,他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是哪种类型,那么他的回答对于安妮来说至关重要。尽管安妮脸上的七颗雀斑让她懊恼不已,可她仍然希望自己更漂亮些。吉尔伯特不是个小孩子了,小孩子们的梦想都大同小异。吉尔伯特将来肯定会和一个漂亮的女子长相厮守的,她一定有着清澈无比的灰色大眼睛,貌美如花。他已经拿定主意,他的未来一定要出人头地,那才能配得上他心目中的女神。就算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安维利镇,年轻的少男少女们都会遇上很多诱惑,更不用说白沙镇了,那里是年轻人约会的天堂。每当吉尔伯特到那里,很多女孩都围着他转,可是,他并没有扬扬自得,而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好配得上与安妮的友谊。或许有那么一天,他能赢得安妮的爱。吉尔伯特用心地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他注意到安妮总是特别关注她自己的言行,他对此都感到嫉妒,为什么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自己总是视而不见呢?安妮内心的理想是崇高的,纯粹的,她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当成了友谊,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变化。她太过于专注自己的理想,而忽视身边的事,这样下去,她会因此失去一些东西。在吉尔伯特眼中,安妮最让他着迷的是,她从来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自贬身份去追逐外表的漂亮,小小的心眼里藏着嫉妒、虚伪和明争暗斗,而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儿这样的特性。她待人真诚,性情直率,从不虚伪做作,犹如清水芙蓉,冰山雪莲,有一颗冰清玉洁的高贵心灵。

不过,吉尔伯特不打算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心里清楚,任何努力只会遭到安妮冷酷无情的打击——或者是嘲笑,甚至比这还糟糕上十倍。

“你站在那棵白桦树下,活脱脱就是一个仙女呀。”吉尔伯特取笑她说。

“我喜欢白桦树呀。”安妮说着,把脸颊贴在细长的树干上,树皮光滑得如同绸缎。她伸出双手,无限怜爱地抚摩着树干,看上去是多么纯真可爱啊。

“马乔·斯宾塞先生在乡村促进会的劝说下,正打算沿着他农场前的大路边种上一排白桦树呢,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现在你一定欣喜万分吧!”吉尔伯特说, “他今天和我谈起这事。马乔·斯宾塞是安维利最积极上进和最有公德心的人。威廉·贝尔先生也准备在去他家的小路两边都栽上云杉树做成一道篱笆。我们的协会成绩斐然啊,安妮。乡村促进会已经告别了试验阶段,我们的努力已经得到大家的普遍认可,连老一辈的人对它也饶有兴趣。前不久,来自美国的游客到沙滩上去吃了一顿野餐,以利沙·莱特也跟着去了。听以利沙回来说,美国人对我们的路边美化大大赞扬了一番,而且说在全岛再也找不出比这更漂亮的地方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其他的农场主也会纷纷效仿斯宾塞先生,在道路两边种上装饰树木和树篱笆,那时候安维利将会变成全省最漂亮的地方啦。”

“援助会还提到要着手处理教堂墓地的事,”安妮说,“我希望他们尽快实施计划,因为他们不得不为此开展募捐活动,这样就避免让我们协会再来插手这件事,自那次的会堂事件发生后,我们就不太合适再去搞募捐活动了。不过,要不是我们协会非正式地讨论过这事,援助会可能还不会承担起这项工作呢。我们在教堂前种植的树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了。学校董事会向我做出承诺,说他们准备明年给学校修建围墙。要是他们这样做,我会发动一个植树节,让每个学生都种植一棵树。这样一来,我们在大路的拐弯处就能拥有一整片花园啦。”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计划一一实现了,可是还有一个计划没有进展,那就是拆除鲍尔特的老屋的事,”吉尔伯特说,“我已经对此丧失信心,准备放弃了。李维决不会因为怕惹恼了我们而拆除老屋的,鲍尔特家的人都是倔脾气,李维·鲍尔特尤为突出。”

“朱丽叶·贝尔想再找一拨人去劝说他,不过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他远点,绝对不要打扰他。”安妮很明智地说。

“正如林德太太说的那样,让老天来解决这事吧,”吉尔伯特微笑着说,“显而易见,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劝说他了,大家只是一味地惹恼他。朱丽叶·贝尔觉得你是合适的人选,她说只要你下决心要干好一件事,那就肯定能完成的。安妮,明年春天我们要发动一场运动,鼓动大家种植草坪,美化土地。所以我们就得在今年冬天及时播下良种草籽。我这里起草了一个关于草坪种植和管理的公约,我准备尽快就这个问题写篇文章。嗯,对了,我想我们的假期就快结束了,星期一就要开学啦。露比·格丽丝已经去卡莫迪学校上课去啦?”

“是的。普里西拉写信来告诉我,她执意要离开卡莫迪,回她家乡的学校去,于是卡莫迪董事会就把这份工作给了露比。普里西拉再也不回来了,我真感到难过。不过,正因为她不回来,所以露比才能得到卡莫迪学校的工作,我又为她感到高兴。露比每周星期六都会回来,这样一来仿佛回到了从前,她、简、戴安娜和我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当安妮返回到家里时,玛莉拉也刚从林德太太家回来,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休息。

“我和雷切尔打算明天到镇上去,”玛莉拉说,“林德先生这周感觉身体好多了,雷切尔想趁着他未犯病前出去走走。”

“看来我明天早上很早就得起床,有很多事情要做呀,”安妮主动应承下来,“首先,我要把羽绒被的被套换一床新的,我早就该更换了,却一直拖到现在,这可是件讨厌的工作呢。对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拖拖拉拉,这个习惯很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否则的话,我没资格告诫我的学生别养成拖拖拉拉的习惯,我可不想成为一个言行不一的人。然后我要给哈里森先生做一个蛋糕,还要为乡村促进会赶写一篇关于花园的文章,写信给斯特拉,把我的平纹薄纱裙洗干净再上浆,给朵拉做一件新围裙。”

“你一半也做不完,”玛莉拉说,“我从来不会计划着做一大堆事情,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会有些计划外的事情打乱你的计划,一件接着一件地去做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