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奇谋孔明借箭

周瑜聚01众将于帐下，教请孔明02议事。孔明欣然而至03。坐定，瑜问孔明曰04：“即日05将与曹军交战，水路交兵，当以何06兵器为先？”孔明曰：“大江之上，以弓箭为先。”瑜曰：“先生之言，甚合愚07意。但今军中正缺箭用，敢烦先生监造十万枝箭，以为应敌之具08。此系09公事，先生幸勿推却。”孔明曰：“都督见委10，自当效劳。敢问十万枝箭，何时要用？”瑜曰：“十日之内，可完办否11？”孔明曰：“曹军即日将至，若候12十日，必误大事。”瑜曰：“先生料13几日可完办？”孔明曰：“只消14三日，便可拜纳15十万枝箭。”瑜曰：“军中无戏言16。”孔明曰：“怎敢戏都督！愿纳军令状 17：三日不办，甘当重罚。”瑜大喜，唤军政司当面取了文书，置18酒相待曰：“待军事毕后，自有酬劳。”孔明曰：“今日已不及，来日造起。至第三日，可差19五百小军到江边搬箭。”饮了数杯，辞去。鲁肃曰：“此人莫非诈20乎？”瑜曰：“他自送死，非我逼他。今明白对众21要了文书，他便两胁22生翅，也飞不去。我只分付军匠人等，教他故意迟延，凡23应用物件，都不与齐备。如此，必然误了日期。那时定罪，有何理说？公24今可去探他虚实，却来回报。”

肃领命来见孔明。孔明曰：“吾曾告子敬25，休26对公瑾27说，他必要害我。不想子敬不肯为我隐讳28，今日果然又弄出事来。三日内如何造得十万箭？子敬只得救我！”肃曰：“公自取其祸，我如何救得你？”孔明曰：“望子敬借我二十只船，每船要军士三十人，船上皆用青布为幔，各束29草千余个，分布两边。吾别有妙用。第三日包管有十万枝箭。只不可又教公瑾得知，若30彼31知之，吾计败矣。”肃允诺32，却不解其意，回报周瑜，果然不提起借船之事，只言33孔明并不用箭竹、翎毛、胶漆等物，自有道理。”瑜大疑曰：“且看他三日后如何回覆34我！”

却说鲁肃私自拨轻快船二十只，各船三十余人，并布幔束草等物，尽皆齐备，候孔明调用。第一日却不见孔明动静，第二日亦35只不动。至第三日四更36时分，孔明密请鲁肃到船中。肃问曰：“公召我来何意？”孔明曰：“特请子敬同往取箭。”肃曰：“何处去取？”孔明曰：“子敬休问，前去便见。”遂37命将二十只船，用长索相连，径38望北岸进发。是39夜大雾漫天，长江之中，雾气更甚，对面不相见。孔明促舟前进，果然是好大雾！

当夜五更时候，船已近曹操水寨。孔明教把船只头西尾东，一带摆开，就船上擂鼓呐喊。鲁肃惊曰：“倘40曹兵齐出，如之奈何？”孔明笑曰：“吾料曹操于重雾中必不敢出。吾等只顾酌酒41取乐，待雾散便回。”

却说曹操寨中，听得擂鼓呐喊，毛玠、于禁二人慌忙飞报曹操。操传令曰：“重雾迷江，彼军忽至，必有埋伏，切不可轻动。可拨水军弓弩手乱箭射之。”又差人往旱寨内唤张辽、徐晃各带弓弩军三千，火速到江边助射。比及号令42到来，毛玠、于禁怕南军抢入水寨，已差弓弩手在寨前放箭；少顷43，旱寨内弓弩手亦到，约一万余人，尽皆44向江中放箭：箭如雨发。孔明教把船吊回，头东尾西，逼近水寨受箭，一面擂鼓呐喊。待至45日高雾散，孔明令收船急回。二十只船两边束草上，排满箭枝。孔明令各船上军士齐声叫曰：“谢丞相箭！”比及曹军寨内报知曹操时，这里船轻水急，已放回二十余里，追之不及。曹操懊悔不已。

却说孔明回船谓46鲁肃曰：“每船上箭约五六千矣。不费江东半分之力，已得十万余箭。明日即将来射曹军，却不甚便！”肃曰：“先生真神人也！何以47 知今日如此大雾？”孔明曰：“亮于三日前已算定今日有大雾，因此敢任三日之限。公瑾教我十日完办，工匠料物，都不应手，明白要杀我。我命系于天，公瑾焉 48能害我哉49！”鲁肃拜服。

船到岸时，周瑜已差五百军在江边等候搬箭。孔明教于船上取之，可得十余万枝，都搬入中军帐交纳。鲁肃入见周瑜，备50说孔明取箭之事。瑜大惊，慨然51叹曰：“孔明神机妙算，吾不如也！”后人有诗赞曰

一天浓雾满长江，

远近难分水渺茫。

骤雨飞蝗来战舰，

孔明今日伏周郎。

本文节选自罗贯中《三国演义》第四十六回。

注释

01聚：召集，集合。

02孔明：诸葛亮，字孔明。

03至：到。

04曰：说。

05即日：近日，最近几天。

06何：什么。

07愚：谦称，我。

08具：用具。

09系：是。

10见委：客套话，委托我。

11否：表示询问。

12候：等待。

13料：估计，预料。

14消：需要。

15纳：交付。

16戏言：随便说说并不当真的话。

17军令状：接受军令后写的保证书。

18置：置办。

19差：派遣。

20诈：欺骗。

21对众：当众。

22胁：人体从腋下到腰的部分。

23凡：凡是。

24公：尊称，您。

25子敬：鲁肃，字子敬。

26休：表示禁止或劝阻，相当于“不”、“不要”。

27公瑾：周瑜，字公瑾。

28隐讳：隐瞒不说。

29束：捆。

30若：假如，如果。

31彼：他，指周瑜。

32允诺：答应。

33言：说。

34回覆：回答，答复。

35亦：也。

36更：旧时一夜分五更，每更大约两小时。

37遂：就，于是。

38径：径直。

39是：这，这个。

40倘：倘若，假如，如果。

41酌酒：斟酒，饮酒。

42比及：等到。

43少顷：一会儿，表示时间很短。

44尽皆：全，都。

45待至：等到。

46谓：对……说。

47何以：怎样，根据什么。

48焉：哪里，怎么。

49哉：语气词。

50备：全部，全面。

51慨然：感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