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是第五次到云南了。这次与我同行的有一位姓李的老师,以及一位保护区的向导小刘。我们三人走进了美丽的西双版纳。

发现了野象行踪

嗨,哪里是大象,是几只绿孔雀!

一只雄鸟正张开它华丽的羽屏,对着两只雌鸟,缓慢踏步、转动,不时抖动一阵羽屏,炫耀彩霞迸射的身体,以博得雌鸟的青睐。

那异样的声音,就是抖动羽屏时发出的。

可是,在它身边的两只雌鸟却熟视无睹,只是一个劲地在草中啄食;稍远的一只,甚至为了追逐一条小虫,竟然钻进了树林……

“好漂亮的孔雀!”李老师也爬上来了,但林子里光线差,又总有遮挡物,急得她不断变换位置,却听不到按动快门的声音。

小刘用手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冠。远远看去,像是菩提树,在野外,倒确是罕见。然而,小刘还是一个劲地用手指着那棵大树,显然是有特殊的示意。

我再对树冠做仔细的观察,还是没发现什么。

小刘再次示意。终于发现浓密树冠下的一个开阔处,竟然立了好几只孔雀,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相互用喙招呼,有的却如雕像一般,长长的尾羽拖下如一束树枝。

它们华丽的羽毛不仅是装饰,而且是热带雨林中最好的保护色,我们还是第一次在森林中看到这美丽的大鸟!

“怎么没见到白孔雀?白孔雀不和绿孔雀在一起吗?”

小刘说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听说缅甸那边有。还说要想找到孔雀,就得在林中草地上寻。他曾见过十几只的孔雀群,围成一圈,头抵头,中间刚好有个小水凼,不知是在开会,还是集体照镜子。那风景才叫绝哩!

山谷突然开朗,溪流也随之宽阔了,有了小小的盆地,中间露出窄窄的沙洲。岸边有了路影子,像是拖拉机开过去留下的痕迹。看小刘面带喜悦,难道是大象的路径?

小刘停下,仔仔细细将周围探察了一遍,又侧着耳朵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招呼我们往下去。

刚走过一片树丛,就见对面溪边的土地,被踩得如泥塘,很像我们家乡脱土坯时,请人来踩的泥塘。

只有大象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有几个保留得完整的圆圆的足印,已做了有力的证明。

小刘要我们留在这边,自己单独去察看。我们却紧跟着他下到溪边,涉水。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水不太深,踩下去软乎乎的,似是象粪。到达对岸,有两处足印较新鲜。

“有多少头?”

“总有七八头。”大象的粪便很似牛粪,一摊一摊的,但体积大得多。

在野外追踪野兽,猎人多是靠它们留下的足迹和粪便,判读出各种信息。我曾参加过对梅花鹿的考察,从它留下的足迹和粪便中,不仅能推测出经过此地的时间,而且能非常准确地知道是母鹿还是公鹿,公鹿头上的茸角有多大。

如果说优秀的猎人是某种或几种动物的生态学家,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小刘指着一摊象粪要我看,新鲜得发亮。

“它才离开这里?”按捺又按捺激动的心情,我还是忍不住急切地发问。

“走了最少有两小时。”

小刘看到了我的失望,又说:

“只要它高兴,大象每天能游荡四五十千米,但有时能在一处待上四五天。它的食量很大,每天要吃四五百斤的树枝、树叶、竹子等。你可以看看,这里的林子,被采食的不多,因为这里有块平地,很可能只是它们来饮水和洗澡的地方。”

沉下的心又被提了上来,心里乐滋滋的。我赶忙沿着依稀可见的足迹去寻找大象行走的路线。

象脚圆形,粗壮,底下有厚厚的肉垫子。非洲的偷猎者,常将它们砍下掏空,做笔筒或纸篓,获取暴利。因而它的足迹不如有蹄类的好找,但大象身躯庞大,体重有几吨,走过之处,总是要趟倒、踩倒植物,常能留下一条路影子。

从这些蛛丝马迹判断,象群沿着小盆地,往对面的山坡上去了。

我催小刘快去。小刘有些犹豫,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再三催促,他还是踌躇不前。我只好招呼上李老师,大步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小刘才撵了上来,依然担当在前开路的任务。

小盆地走完,路就很难走了。

森林边缘的杂树特别稠密。傣家的吊脚竹楼边,婆娑的龙竹衬出特殊的民族情调。但森林里的竹林就大不一样了,藤蔓植物总是将它们缠裹得像密不透风的篱墙。

幸好有大象趟过去的路影子。

大象的诱惑,已使我们忘记了小刘的一切告诫,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往前走,那急切的心情,还常常使我越过小刘,跑到了前面。每逢这时,他总是疾走几步超过我。

进入繁茂的雨林约半个小时,象群失去了踪迹。

小刘从浓密的树冠缝隙,看了看西去的太阳,又看看手表,说:

“回吧,天已不早了。”

我不甘心:难道就在要揪住大象尾巴时放弃?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凭着多年来野外的经验,我终于在一处找到了大象的粪便,将手插进去,似乎还感觉到了余温,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

小刘却说粪便不新鲜,又说,这两摊粪也许是牛粪。在这样的林子里,到哪去找?回吧。

他的眼光有些躲闪我的逼视。

我不依不饶,一定要他试试象粪是不是还热。

他无可奈何地将手插进象粪,脸色却慢慢冷峻起来,坚决地说:

“我们往回走!”

象群展开攻击

我被他反常的神态闹懵了,愣愣地站着。

“大象采食时,扳树折枝声音很响,老远就能听到。”

“大象的听觉比我们灵敏,在采食时格外注意搜索周围的动静,嗅觉也比我们灵。要不然,早就被猎杀完了。”

“你怕了?”

“你不怕?大象冲锋时,水桶粗的树,一撞就倒。脚步声像擂鼓,快得不得了。我可不是铁打铜铸的。再看看,我们在山下,它是往上去的。居高临下,你爬树都来不及,别说你们还上不了树。”

“没关系,保证听你的话。慢慢接近,看一眼就走。”我拿出了缠劲。

小刘犹豫了一下,却立即板起面孔:

“领导交代得清楚,绝对保证你俩安全!出了事,我能负了责任?看你对大象迷的,要是碰到面,我能拉得住?”

他不容分说,拉起李老师就走。

我绝对相信象群离此不到一千米路。

明白了,急切的心情、鲁莽,使我犯了个大错误。

路上,他说了个故事:

保护站的小何,去察看当年生的小象的体质状况,刚巧女朋友来了。两人骑了辆摩托车,将车停在路上,就下到河谷。

寻了半天,也没见到象群的踪影,只得往回走。

回程时两人说说笑笑,已看到停在路上的摩托车了。突然,树林中有了响动。

小何立即意识到是象群,刚停住脚想看清它们在哪里,就听到大象一声尖锐的吼叫,随即树林如大海翻腾,涌波摧浪。

小何拉起女朋友就跑,象群也跟着冲了过来。

“快把红外套脱下来。”算小何聪明,临危不乱,想起惹祸的根源,推了女朋友一把,“你先上去,把车发动起来。”

小何拿起女朋友的红外套,向另一方向跑去。象群也转身只追小何。

多亏小何年轻,多年和大象打交道,熟悉它们的脾性。拼着命爬上坡,大象还在后面爬。

不知是心急,还是车况不好,车子发动不起来。

眼看象群快上到坡顶,小何推起车子跑起来,一个在车上发动,一个在下面推车。算是幸运,发动机终于响起来了……

两人走了四五千米,才停下车。吓瘫了。大象对活动的红衣服非常敏感。

小刘毫不通融,将我们领到三岔河的保护站,说这里又叫野象谷,名声大得很。

原计划今晚可以住到野外观察站——几棵大树上都搭了竹棚,又称大树旅馆。在茫茫夜色中,蹲在树上守候象群,那将是多么紧张有趣的等待。

然而,美好的计划,已经被我的胆大妄为所取消,心里闷闷不乐。

李老师一再安慰:“你不是常说,在野外要随遇而安吗?再想别的主意吧。”

在热带雨林,又是追踪大象,没有向导,那无异于拿生命开玩笑。我的判断发生了误差;原以为憨憨的小刘是容易商量的人,谁知一旦他做出决定,大象也拉不回头。

顾名思义,三岔河是几条小河交汇处,也是山间的一块小盆地。蓝色的小湖静静地卧在中间。已有一部分成了旅游区。

住在蓝色小湖旁,水光山色有着浓郁的热带色彩。屋后一棵榕树的树干上,结满了榕果。果儿不大,像杏儿一样,青的、黄的,还有泛紫色的,熙熙攘攘挤在一起。一般说来,树果是结在果枝上的。树干上结果,是热带一大奇事。

月亮升起来了,窗外的水色格外迷人,森林中时时飘来缕缕淡淡的地气,如童话中仙女在湖面上游玩。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

李老师也乘机说:“小刘是为了确保安全,是好意。”

我当然知道,因为这边保护区内也有一群象,它们和人类接触频繁了,感受到了人类的呵护,因而还未发生过攻击人的事件,而且看到了机会也较多。

小刘将我们安顿在这里,也是用心良苦。

以后的几天的经历,我才知这个小盆地,实际上只是野象谷的一个小角落。野象谷实际上蜿蜒几百里,直通邻国的一条大象漫游的通道,是一条生物走廊。山谷环套迂回,如迷宫一般,也如迷宫一样迷人……

神奇的长鼻子

一位小伙子跑得满头大汗,报告:“野象群出来了,在南山的小溪边!”

不啻是一声号角,我们立即出了飞笼,跟在他身后飞跑。

小刘大声制止,说是这样慌里慌张容易出事。

膨胀的情绪冷静下来,才想起毕竟是和陆上最大的动物打交道。野物野性的。大象又是很情绪化的动物,还是谨慎、周密为妙。

小刘两眼紧紧盯着我:

“你们一定要在我身后,不要乱跑,听命令,特别是发现象群情绪有变化,赶快撤退,一定不能蛮干!”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感激他的关心。但仍然改不了顽皮,双脚一并,敬了个礼:

“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

可小刘却一丝笑容也未露出。

雾虽然已经消散,蓝天起云了,雨林中这里那里浮起缕缕山岚。

7月的西双版纳,天气多变。路旁的番木瓜树,顶着几片绿叶,树干上却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实,上层的已经成熟,橙黄泛红,飘散着香味,下层的只有拳头般大小。山竹子树上,缀着青黄的果子。

小刘迈着沉稳的脚步,从容地将我们领入林中小路。

翻了个小岭,又进入了一条小的山谷。

他停下,注意搜索山野的声响。从他脸上的表情看,似是有所发现,再次叮嘱:不要说话,不要造成大的声响。然后一撇身子,转入另一条山谷。

刚过谷口,山坡上传来了“咔嚓”声。小刘止住脚步。又是连续两声“咔嚓”声——是从对面山坡上传来的。

小刘做了个手势,要我们各自寻找地方隐蔽。李老师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先给她找好地方,是棵大灌木的下面。我离她只两步远。小刘稍靠前一点。

对面山坡上林子太密了。可能是因为海拔低,竹、野蕉、野芋、各种棕榈以及像是瓜类的大叶,挤满了林下;大叶木兰、滇毒鼠子、红果葱臭木……这些高大乔木的树干上,也攀满了各种附生植物。几朵艳丽的热带兰,顽强地从枝叶的空隙中,挺出美丽的花朵。

沟谷有条两米多宽的小溪,水流缓缓。它像天然的堑壕,将我们和对面山坡隔开,心里很佩服小刘对这里地形的熟悉程度,选得聪明。

待我们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别说大象,连刚才让我们心悸的“咔嚓”声也没有了。

“别是猴子捣乱?”李老师有点心急。

“猴子扳树没有这样大的声响,再说它喜欢在树上活动。响声是从下面传来的,只有大象才有这样的威风。你注意到没有?鸟不往那边飞,那边也未传出鸟叫。大象悠闲惯了,不会急匆匆地进食。耐心等吧!”

知了和各种昆虫,在森林中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更显得对面山坡的寂寥。

天空也飘下了细雨。身边草丛中的小虫也向我们发起了攻击……

小刘一声口哨,又用手指示。

是的,对面绿海中有了波澜,像是鱼儿打了个水花,在水花散开时,一个黝黑的圆头慢慢伸出来了——

不,像是一条巨蟒,头前是孔还是嘴?伸长了,又伸长了;它卷起来了,卷起了瓜叶、树枝,慢悠悠地往下拉,随着是各种植物断裂的声音——

啊!是象鼻,是大象正用它具有特殊功能的鼻子在采食!

错不了,左上方还有一头。大概是太贪了,不仅伸出了长鼻子,连头和耳朵都露出来了;尽可能多地卷起枝叶,好像未用力气,只那么轻轻地一拉,林子里就响起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接着,这里那里,都像鱼儿浮出了水,一根根象鼻都伸了出来。

好家伙,总有七八头大象,都从绿海中现身了。也好像是直到这时,它们才得到命令,可以挪动那庞大的身躯,埋头采食、就餐。

“那边的葛藤长得好。在藤类植物中,它最喜吃葛藤。”

有头大象,突然高扬长鼻,伸向树枝,卷起。我们正在猜测它玩什么把戏时,只听一声巨响,碗口粗的树枝已被扳断、卷走。又是连续清脆的咔嚓声,显然是在用牙截断、咀嚼。

“乖乖!”李老师惊得用家乡话赞叹。

不知什么时候,小刘已悄悄来到我们身边,履行向导的职责:

“你们看到了,鼻子是大象的法宝:采食用鼻子,喝水用鼻子,洗澡用鼻子。非洲象的长鼻子前端,还有两块突起,像是手指一样,可以从地上捡起东西。亚洲象只有一个肉突子。

别说这样粗的树枝,就是再粗一点的,它也能毫不费力地扳断。过去,大象被驯养后,主要是驮役,用它将雨林中珍贵的红木、柚木……往外运,对那个时期的经济发展起过作用。

“在大象学校中,最基本的课程就是学习运木、堆木。大象能把木垛堆得非常整齐。如果没有其他特殊要求,那么,一头象只要具备了这样的本领,就可以毕业了。

“长鼻子还是大象的有力武器。别看它那样柔软,若是需要,随即能将肌肉收缩,形成一根威力无穷的橡皮棍;一棍子下去,能将老虎、豹子的脊椎骨打断。

对那些胆敢侵犯的小动物,就卷起、勒死。

前几年,有位猎人碰到了大象。正是大象被猎杀后的疯狂报复期。大象先是卷走猎人的枪,摔在树上,掼得四分五裂;再将猎人卷起,甩到天上。它还可以用鼻子吸起石头,再像枪弹一样,射击敌人……

“大象用鼻子抚摸对方,表示友好,交流感情。在谈情说爱中,更是用鼻子相互缠绕,那大约是最缠绵、最甜蜜的亲吻。想想看,大象的嘴在粗长的鼻子下面,又还长着长长的象牙,若不是用鼻子,怎么才能吻到对方?

“但象鼻前端又是最易受到攻击的部位,若是被毒蛇所伤,能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