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祖父裴邃,父裴之礼,《南史》都有传。

裴政自幼聪明,见识广博,记忆力强,从事政治很通达,受到当时人们的称赞。仕于梁朝,因军功封为夷陵侯,任给事黄门侍郎。魏国军队围攻荆州,裴政在城外被俘,萧鮞对裴政说:“我是梁武帝的孙子,不能够作为你的君主吗?你何必要为七父殉葬呢?你若是听从我的计谋,就贵宠及于子孙。不然的话,就要身首异处了。”将裴政铐锁起来,送到荆州城下,让他对元帝说:“王僧辩听说台城被攻破,已经自立为帝。王琳孤单力弱,不能再来。”裴政答应下来。既到城下,裴政告诉城中的人说:“大队援兵就要来了。我因为秘密出使被他们俘虏,当粉身碎骨报效国家。”监督的人抽打他的嘴,裴政始终不改口。萧鮞恼怒,命人迅速把他杀掉。蔡大业谏阻说:“杀了他,正是这个人所希望的。如果杀掉他,荆州就不能攻下了。”裴政因而得到释放。适逢江陵被平定,裴政和城中的朝廷官员一同被押送京城。

周文帝闻知裴政忠贞,授予员外散骑侍郎之职,引领入丞相府。命裴政和卢辩根据《周礼》设置六官,一同撰拟朝仪,车马服饰,器物用具,大多遵循古代礼法,革除汉、魏之法,事情一并实行。不久,授刑部下大夫之职,转任少司宪。裴政熟悉史实,又参与制定周朝的刑律。善于饮酒,饮至数斗仍不醉。文簿卷宗堆满几案,析理裁决如流水般迅速,使用刑法宽大公平,没有冤狱和滥杀。因徒犯有死罪,裴政允许其妻子儿子入狱看望,到了冬天将要处决的时候,都说“:裴大夫裁定我死罪,我死了没有什么遗憾的。”裴政又擅长音乐,曾经和长孙绍远议论音乐,事在《绍远传》。

隋文帝开皇元年(581),裴政任率更令,加授上仪同三司。诏令与苏威等人共同修订律令。采集魏、晋的刑典,下至齐、梁,沿用变革,刑法轻重,取其折衷。一同撰写的有十几人,凡有疑惑阻滞不通,皆由裴政决断。晋升为散骑常侍,转任左庶子。多有匡正,被称为纯正忠诚。东宫凡是有什么大事,都委托给裴政处置。右庶子刘荣,生性十分专断。当时武职轮流值班,通事舍人赵元恺制作值班名单,名单还没来得及作好。太子再三催促,刘荣让元恺口奏,不必制作名单。元恺上奏,太子问:“名单在哪里?”元恺回答说:“秉承刘荣的命令,不让制作名单。”太子随即诘问刘荣,刘荣便拒不认帐。太子将元恺交给裴政推问。裴政还未来得及上奏,阿谀依附刘荣的人先对太子说:“裴政想陷害刘荣,推问事情不实。”太子召裴政责问,裴政说:“凡是审理案件,必须有两点,一是观察情由,二是依据证据,观察其曲直,以确定是非。臣看刘荣位高任重,即使确实对元恺说了,大概也只是小小的过失,估计也不必否认。再看元恺,受刘荣控制,怎敢用无由头的言语妄自迁累刘荣呢?二人的情由,理由很相似。元恺引左卫率崔..等人作证,崔..的陈说和元恺所说的全部相符。观察情由既然相等,就必须根据证据来定。臣认为刘荣对元恺说的话不假。”太子也不怪罪刘荣,而称赞裴政公平正直。

裴政喜欢当面揭人短处,而退出后就不再说什么。当时,云定兴多次入东宫侍奉太子,把奇装异服和怪异的器物,进献给后宫,又因为女儿的恩宠,出入宫中,没有节制。裴政多次直言劝谏,太子不采纳。裴政对云定兴说“:公所作所为不合乎礼法。再者,元妃暴死,路人议论纷纷,这对太子不是好名声。但愿公自动引退,不然的话祸将及身。”云定兴大怒,把这些告诉了太子,太子更加疏远裴政。

裴政因此而被贬为襄州总管,妻子儿女没有随他到任,得到的俸禄,都散给了僚属。有人犯了罪,裴政私下里都知道,有的一年到头也不揭发出来,等到屡次犯罪,就借助集会的机会,当着众人把他们喊出来,亲自审理其罪行,有五个人被处死,流放和被罚处劳役的人很多。整个襄州因此惶恐惊惧,令行禁止,称赞裴政神明。自此之后,不修整监狱,几乎没有什么辩争诉讼。死于官任。著有《承贤实录》十卷。等到太子被废,文帝追忆裴政说:“如果让裴政和刘行本还在,共同匡正辅助太子,应该不让太子到这个地步。”

儿子裴南金,任膳部郎,学问所涉,多有文采,以轻财贵义受人赞誉。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学问广博,能写文章。仕于齐国,任中书舍人,能言善辩,常常接待应对陈国的使者。周国平定齐国,任天官都上士。李谔见隋文帝有帝王的志向操守,与之结交甚深。文帝为丞相时,待李谔十分亲近,向李谔询问得失。当时,天下屡有战乱,国家财物浪费很多,李谔上《重谷论》来讽谏。文帝采纳了李谔的建议。文帝受禅继位,李谔任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李谔性格梗直方正,明达时务。升任书侍御史。文帝对群臣说“:朕当初任大司马时,常常请求在京城之外任职,李谔陈述十二条计策,苦苦劝阻,不许朕任外职,朕就决意留在朝中。如今这样的事业,全靠李谔的力量。”赐给李谔财物二千段。

李谔见礼教凋零破弊,公卿死亡之后,子孙就将其爱妾侍婢嫁出卖掉,形成了一种风俗。就上书说“:臣听说追慕远风,慎待其终,人们的德行归于淳厚,三年不要改变,才能称之为孝。如今听说大臣之中,有的父祖亡故之后,时间不久,子孙无赖,就将其姬妾,嫁卖出去换取钱财。有一人这样做,就实在有损于风俗教化。妾虽然卑贱,但因亲自承接父祖衣履,应服重孝三年,这是古今惯例。岂能容许立刻脱去孝服,强行傅施粉黛,泣辞于灵牌之前,送付到他人室中?凡是见到这种情况的人,尚且伤心,何况作为人子,岂能忍受这些!还有一些朝廷重臣,职位声望都很高贵,平生交友,情如兄弟。等其亡没之后,就远如路人,早上听说旧友死讯,晚上就规劝其妾,方便时就嫁出去,以得人求聘为限。没有廉耻之心,背弃朋友情义。而且居家处理事务,可以移于官场,既然不能纠匡私欲,怎么能够赞助政务?”文帝观览李谔的上书而嘉奖他。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妾不许改嫁,从此开始。

李谔又因当时文章崇尚轻薄,流宕忘返,上书说:

“臣听说古代聪明的帝王教化百姓,必定改变其听到和看到的东西,防止其嗜好和欲望,堵塞其邪恶放荡之心,指示一条淳厚平和的道路。五教六行,是训导百姓的根本;《诗》、《书》、《礼》、《易》,是进入道义的门径。故而能够家家孝顺慈爱,人人知道礼仪谦让,匡正民俗,调理风俗,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有上书献赋,制讠来镌铭的,都用来褒扬德行,述说贤哲,标明勋业,论证事理。只要不是责罚和奖励,就决不是徒劳无功。

“下及后代,风俗教化渐渐衰落。魏国的三祖,更加崇尚文词,忽略君主的大道理,喜好雕虫小技。下面的人跟从上面的人,就像影随形响应声一样,争相显示文采,于是就形成一种风俗。江左齐、梁,这种弊病更为厉害,不论贵贱贤愚,只是务求吟诗咏赋。于是又丢掉了理而保存了异端,追逐虚无微末,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超不出月亮露珠这些形象,积案盈箱,只是风和云之类的景物。世俗用这些比较高下,朝廷要根据这些选拔官员。功名利禄之路既然已经开通,爱好崇尚之情就更加笃实。于是,闾里老少,贵游子弟,还不知道天干地支,就先撰写五言诗。至于羲皇、舜、禹的典章,伊尹、傅说、周公、孔子的学说,就不再关心,何曾听得进去!把高傲放诞看作清高虚无,把抒发情感作为勋业功绩,指责儒者的品德操行是古朴笨拙的,借助词赋而成为人格高尚的人。所以,文章日见繁多,政治日益混乱,确实是因为放弃了大圣的楷模,造成了把无用的当作有用的局面。丢弃根本,追逐末节,遍布整个华夏境内,互相学习效法,时间越久就越加盛行。

“大隋承受天命,圣道始兴,罢黜浮艳的文词,遏止华丽的伪饰。不是胸藏经典,怀抱朴质,志存于道,心依于仁,就不能成为官员,侧身官吏之列。开皇四年 (584),颁诏于天下,公私文章翰墨,都应据实而录。这一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交付有司追究其罪。自此以后,公卿大臣都明白了正道,没有人不仰慕古代典籍,放弃华艳绮糜,选择古代帝王的好典章,行大道于当世。

“如今听说边远州县,依然继承那种凋敝的世风,选择官吏,举荐人才,不遵循法典规则。宗族同党称赞其孝顺,乡里归于仁爱,要学习就一定学习古代典籍,交往而不随随便便的人,就被摒斥在门外,不加录用;学习不依据古人,追逐世俗,随从时议,写轻薄浮艳的文章,结交朋党而追求名誉的人,就选拔为官吏,举荐到朝廷。大概是因为县令、刺史不推行风化教育,还夹杂私情,心里没有公道。臣既然忝居宪司,就应尽纠察之职。如果听到风声就弹劾,恐怕要有很多人触犯刑律。请求勒令有司,广泛加以搜求寻访,如有这样的人,就陈述情状送达宪台。”

李谔又因为做官的人喜好自高自大,再次上书陈说其弊端,请求加以纠罪贬黜,以惩戒风范。文帝把李谔前后的奏章颁布天下,四海之内都趋于风教,深刻地革除了弊端。李谔任职数年,务求存其大体,不崇尚威严刚猛,因此没有刚正的美誉,而是心存匡谬纠正的志向。

邳公苏威认为临近官道的店家,乃是求利之人,从事的行业卑污杂乱,不合乎重农的道理,于是就奏请减少,将店家遣归家乡务农。有人愿意依旧开店,就在他们所在的州县,附录于城市的户籍,仍然命令他们拆去原来的店铺,远离官道,限期办理。时逢寒冬,没有人敢于诉说。李谔因出使别的地方,见到他们这样,认为农民和工人各有其业,各自依附所安之业,行旅中的店铺和集市上的酒楼,自古以来就不一样,就是附属于城市户籍,在道理上也行不通。况且,临道店铺是行旅的依托,岂能容许一朝废除?拆除临道店铺,白白劳动扰乱百姓,不合于事理。就擅专裁决,令一切依旧。出使回京到了朝堂,然后才奏知文帝,文帝认为他处理得很好,说:“体察国家的大臣,应当这样。”

后来,李谔因为年纪大了,出京任通州刺史,甚有德政,人们都心悦诚服。卒于官任。

鲍宏字润身,东海剡人。父亲鲍机,因才能学问而知名。仕于梁朝,官至书侍御史。

鲍宏七岁时死了父亲,由兄长泉之爱护抚育。年满十二岁,就能作文章,曾经奉和湘东王萧绎诗,萧绎嗟叹赞赏不已,引荐为中记室。多次升迁至通直散骑常侍。江陵被平定,归顺周朝,周明帝待他很有礼仪,任命为麟趾殿学士。多次升迁至遂伯下大夫。和杜子晖出使陈国,谋划讨伐齐国。陈国就出兵渡江侵略齐国,周武帝曾经向鲍宏询问夺取齐国的策略,鲍宏认为:“先皇以往攻齐,从洛阳出兵,他们有防备,每次都不能取胜。按照臣的计谋,进兵汾、潞,直袭晋阳,出其不意,才是上策。”周武帝听从鲍宏的建议。等到齐国被平定,任命鲍宏为小御正,赐爵平遥县伯,加授仪同。

隋文帝为丞相时,鲍宏奉命出使山南。适逢王谦在蜀举兵反叛,鲍宏路经潼州,被王谦的部将达奚..抓获,强行送往成都,鲍宏终于不能屈服。王谦失败后,鲍宏被迅速传入京城。文帝嘉奖鲍宏宁死不屈,赐给他金带。文帝受禅即位,加授鲍宏为开府,晋封爵位为公。历任利、邛二州刺史,任满回京。当时有一个名叫尉义臣的人,其父尉迟崇不跟从尉迟迥造反,后来在与突厥军队作战中战死。文帝嘉奖他,准备赐给他姓刘金氏,向群臣询问。鲍宏说:“当初项伯不同于项羽,汉高祖赐其姓刘;秦贞的父亲能为国死难,魏武帝赐其姓曹。请求把皇族之姓赐予尉义臣。”文帝说“:好。”因此就赐义臣姓杨。

后来又授任为均州刺史,因生眼病免官。死于家中。

当初,周武帝敕令鲍宏修撰《皇室谱》一部,分作《帝绪》、《疏属》、《赐姓》三篇。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柳彧字幼文,河东解人。世代居于襄阳。父柳仲礼,《南史》中有传。梁国被战败后,柳仲礼被周国俘虏,又在河东安下家。

柳彧少年时喜爱学习,对经史多有涉猎。周大冢宰宇文护用为中外府记室,过了很久,出任宁州总管掾。周武帝亲自执政, 柳彧到朝中请求应试。武帝认为柳彧非同寻常,任命为司武中士。转任郑县令。平定齐国之后,武帝奖赏跟从征伐的官员,留守京城的人没有奖赏。 柳彧上表说:“如今刚刚得到太平,有功者必定要得赏赐,赏赐应该分明,酬谢勋绩,报答功劳,务必要有所本。攻破城池,出自陛下谋划,斩敌将拔敌旗,必定出自陛下的神略,就像披坚执锐,征伐辛劳一样。至于镇守安抚国家,在宫中守卫,担任警戒,也是重要的。都是秉承已定的计划,不只是自己的能力。留守京师和跟从征伐,事情是一样的,功劳必须相等。”于是留守京城的人都一同加官晋级。

隋文帝受禅继位, 柳彧历任尚书虞部、屯田二侍郎。按照当时的制度,三品以上的官员,门外皆竖有戟槊。左仆射高赹的儿子高弘德,封爵应国公,申行牒文,请求在门外竖立戟槊。 柳彧在申请文书上批道:“仆射之子没有另外居处,父亲的戟槊已竖立在门外,尊贵有超出卑贱的道理,儿子有回避父亲的礼仪,岂能容许门外已经设置,内房又设立呢?”此事终于没有实行。高赹听到后,赞叹佩服。后来升任书侍御史,立于朝堂,神色端正,百官十分敬重畏惧。文帝嘉奖其刚直,对他说:“大丈夫应当建立功名于世,不能与世沉浮。”赏赐给 柳彧钱十万,米一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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