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元年间,乐工李龟年、李彭年、李鹤年兄弟三人,都很有才学和很大的名声。李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唱歌,特别善于制渭川之曲,受到唐玄宗的特别看顾恩遇。李龟年兄弟在东都大兴土木,建筑府第。府第制度的宏大,超出了公侯的规格,极其奢侈豪华。宅第在东都通远里,中堂的制度规模,在东都属第一。

安史之乱以后,李龟年流落在江南,每遇上良辰胜赏,为人家唱几首歌,座中的人听他唱歌,没有不掩面泣下的,经常为之罢酒。杜甫也流落到江南,在一次宴会上听到了李龟年的演唱,就写了一首《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值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杜甫在二十岁至三十五岁的十多年间,曾先后漫游吴越和齐赵,对他后来的思想发展以及诗歌创作都很有好处。他第一次出游吴越,是沿着水路南下,以运河经长江到达江南。

此时正当唐朝繁盛之际,水陆交通四通八达,物产丰足,社会安定,他的叔父杜登当时任武康(今浙江湖州)县尉,另一位姑丈也在常熟县尉任上,这为他的江南之行提供了极大的方便。长达三四年的漫游生活,使他置身在江南明媚秀丽的山水之中,虎丘、姑苏台、剑池、剡溪、鉴湖等名胜古迹,唤起了他对祖国山河的热爱和对古代文明的向往。

开元二十三年(735),杜甫为参加进士考试回到洛阳,但因考试落第,失去一次仕进的机会。次年,他又出游齐赵,登泰山,过赵王丛台,后来他回忆起这段漫游的生活时依然留恋不已: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

春歌丛台上,冬猎青丘旁。

呼鹰皂枥林,逐兽云雪冈。

这种呼鹰骑马、逐兽射猎、放荡轻狂的游侠式生活,延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开元二十九年回到洛阳不久,又与著名诗人李白、高适一起游梁宋,梁园、吹台、单父琴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先后长达近十年的漫游,是他一生中最为无忧无虑的岁月,所谓“快意八九年”,正是他当时心境的写照。这一时期他先后创作了一千余首诗歌,可惜流传至今的只有凤毛麟角,其中《望岳》就是代表作。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自古以来,登览泰山的骚人墨客不知留下了多少诗篇,但惟有杜甫这诗影响最大。“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何等的气魄!正是这种盛唐气象,使它成为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简直可以和泰山永世并存。

唐肃宗至德元载(756)六月,安史叛军攻下唐都长安。七月,杜甫听到唐肃宗在灵武即位的消息,便把家小安顿在郎州的羌村,去投奔肃宗。途中叛军俘获,带到长安。因他官卑职微,未被囚禁。《春望》写于次年三月。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诗的前四句写都城败象,饱含感叹;后四句写心念亲人境况,充溢离情。全诗沉着蕴藉,真挚自然。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开篇即写春望所见:国都沦陷,城池残破,虽然山河依旧,可是乱草遍地,林木苍苍,一个“破”字,使人怵目惊心。继而一个 “深”字,令人满目凄然。司马光说“‘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温公续诗话》)诗人在此明为写景,实为抒感,寄情于物,托感于景。为全诗创造了气氛。此联对仗工巧,圆熟自然,诗意翻跌。“国破”对“城春”,两意相反。“国破”的颓垣残壁同富有生意的“城春”对举,对照强烈。“国破”之下继以“山河在”,意思相反,出人意料;“城春”原当为明媚之景,而后缀以“草木深”则叙荒芜之状,先后相悖,又是一翻。明代胡震亨极赞此联说: “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变幻,尽越陈规,浓浓淡淡,动夺天巧。”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两句一般解释是,花鸟本为娱人之物,但因感时恨别,却使诗人见了反而堕泪惊心。另一种解释为,以花鸟拟人,感时伤别,花也溅泪,鸟也惊心。两说虽则有别,其精神却能相通,一则触景生情,一则移情于物,正见好诗含蕴之丰富。

诗的前四句,都统在“望”字中。诗人俯仰瞻视,视线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视野从城到山河,再由满城到花鸟。感情则由隐而显,由弱而强,步步推进。在景与情的变化中,仿佛可见诗人由翘首望景,逐步地转入了低头沉思,自然地过渡到后半部分——想望亲人。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自安史叛乱以来,“烽火苦教多信断”,直到如今春深三月,战火仍连续不断。多么盼望家中亲人的消息,这时的一封家信真是胜过“万金”啊!“家书抵万金”,写出了消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急切心情,这是人人心中所有的想法,很自然地使人共鸣,因而成了千古传诵的名句。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火遍地,家信不通,想念远方的惨戚之象,眼望面前的颓败之景,不觉于极无聊之际,搔首踌躇,顿觉稀疏短发,几不胜簪。 “白发”为愁所致,“搔”为想要解愁的动作,“更短”可见愁的程度。这样,在国破家亡,离乱伤痛之外,又叹息衰老,则更增一层悲哀。

这首诗反映了诗人热爱国家、眷念家人的美好情操,意脉贯通而不平直,情景兼具而不游离,感情强烈而不浅露,内容丰富而不芜杂,格律严谨而不板滞,以仄起仄落的五律正格,得铿锵作响,气度浑灏,因而一千二百余年来一直脍炙人口,历久而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