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惊声魔变

圣光终于辨别出了它的真实身份——

它就是长在莉塔意识空间里的那颗“瘤”蜕变而来的。

它在凡界和幻界都存在。

凡界的人类,只感受过它却没有见过它。

幻界中的魔法师和神族们,可以看到它的显影,可是经常会自欺欺人地无视它。

它会见缝插针地就侵入到你、我、他、她的意识空间,并且在那里居住下来。

它是——魔。

走火入魔的“魔”,一寸心魔的“魔”,病魔缠身的“魔”,邪魔歪道的“魔”……

刚刚那瘤状物内部的血液像岩浆喷发一样地向外冲撞,正是这个魔在不断地发展壮大,那些血液冲撞着,冲撞着,最终把那个圆形的皮囊撞击成了人的形状。

直到这一刻,圣光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敌人一直以来都不是帝妃·莉塔,而是它。

香氛迷阵的危机刚刚解除,除了我因为左眼不断地传来带有警示意味的疼痛而不安着。我的其他魔法师同伴们,都矗立在溺天神殿里,松了一口气。苏子晨更是来到晕倒在地的谢安洵旁边,用心灵系魔法为他进行简单的治疗。

帝妃·莉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不知道她是因为落败而愠怒,还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她的平静带给人极具压迫感的不安。

“浅浅,你没事儿吧?”见我用手捂着左眼,刚刚施展魔法对抗帝妃·莉塔的闪电喘着粗气,胸膛起伏着问我,语带关切。

“我没事儿,只是左眼一阵一阵地疼,所以我很担心圣光,不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我担忧地对闪电说,同时,闪电动用魔法与帝妃·莉塔的香氛系魔法进行对抗的疑问又在我的思绪中升腾起来,让我不禁问她:“闪电……你怎么掌握香氛系魔法?”

“你忘了我们是来自哪里吗?”闪电没有回答,反倒问我。

“你们是从古埃及穿越时空而来啊……”我回答她。

“对啊,对于香料和香氛,提到古埃及,又有谁能望其项背呢?”被闪电这么一提醒,苏子晨这才如醍醐灌顶般找到答案。

“在埃及,香料的提炼从公元前4000年就开始了,香精的历史和金字塔一样长。在古埃及我们的母亲就是最好的调香师,我和姐姐闪电都学过最基本的调香之法。”雷又补充说。

“调香?”我疑惑地看着闪电问。

“恩。”闪电轻轻地点了点头,“埃及的天然香精主要来自植物,包括鲜花和树木,鲜花一年冬夏两次收获,再通过压榨、地下发酵等工序制成香精。有些香精的配方是埃及几千年的秘密。埃及的香料品种繁多、功能各异,像麝香、玫瑰和荷花香精等是专门制作香水用的,而枯茗藏红花、樟脑则可以用来治疗疾病。”闪电解释说。

“你很难找到一个不爱香的埃及人。”雷说。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这里弥漫着香气,但是因为我不知道有香氛系魔法这一说,所以并没有把那香味当成一回事。真是有点对不起大家……”闪电抱歉地说。

“快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大家可能还被困在香氛迷阵里。”看着闪电的自责,我突然很心疼,连声地安慰她。

“不过……姐姐……虽然我们知道调香的基本法则,可是我们并不会香氛系魔法,你是怎么破解那香氛迷阵的呢?”雷转过头来问闪电。

“我花了一些时间辨别出那香氛迷阵的香料成分。它的香调是东方木香调,里面的香料有佛手柑、玫瑰、茉莉、水蜜桃、琥珀、木香、橡树苔。以这样的香料搭配,前味肯定是佛手柑,玫瑰、茉莉混合水蜜桃是中味,琥珀、木香和橡树苔则是后味。而集中香料混合在一起,让成熟女人的魅力展露无疑,而且还多了一种隽永的感觉,叫饱经沧桑。而这种味道所代表的情绪含义则是哀伤的离别和绝美的爱情。”闪电从雷那边转过头来看向我,继续说下去,“所以我在想,帝妃·莉塔一定有一段关于爱情的悲恸或者凄绝的记忆。我也在想,如果香氛系魔法散发出来的魔法香气也符合调香法则的话,那么我若能调出与之相容并能在情绪上压制香氛迷阵的香气,是不是就可以破解它呢?而我的手边并没有充裕的香料可供选择,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情急之中,我只有就地取材,于是我把随身佩戴的香囊用电光划破,然后用电光竖琴的节奏驱动混合在一起的香料,让它们彼此区分,有用处的香氛粒子向前进,而无用的再回到香囊里。我用紫檀、橙花、康乃馨、兰花、鸢尾草、麝香和安息香混合莉塔香氛迷阵中的佛手柑和水蜜桃,调制出新的香氛,结果这香氛的味道清新、冷静而又优雅,这香氛里蕴含的情绪是‘比翼双飞’,正与香氛迷阵相克。”闪电对我解释道。

“凄美的爱情……比翼双飞……”听闪电这么说,帝妃·莉塔在我心中愈发地成为一个传奇般的谜。

我再抬起头看帝妃·莉塔,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她的身体,却闪出一重青紫色的光,那光正把她罩在中间。

此时,冲击系魔法师罗大勇正手握他的钢铁链球,汹涌的能量在钢铁链球的周围凝成魔法环,他想乘胜追击,把帝妃·莉塔一举击溃。

“星辰绽裂!”

这是一个崭新的魔法招式,只见围绕着钢铁链球的魔法环顷刻变成了蜂窝般的太空碎片、岩石和冰的碎屑。那些碎屑裹着巨大的冲击能量,向帝妃·莉塔席卷而去。

然而那些汹涌澎湃的魔法能量,却尽数被环绕着帝妃·莉塔的青紫色的光芒吞噬掉了。丝毫没有对帝妃·莉塔形成任何有效攻击。

“怎么会这样……”罗大勇手握着钢铁链球,脸上显出不可思议与失落交混的神情。

本以为香氛迷阵告破,会是我们的一个转机。然而谁曾料想,更大的危机却在这个时刻又朝着我们压迫而来。

因为就在此时,帝妃·莉塔意识空间里的“魔”瓜熟蒂落了。

只见帝妃·莉塔的脸庞上,以内眼角为起点,猩红的魔印覆盖整个眼皮,而且在眉毛的尽头处斜斜地挑上去,盖过两遍的太阳穴。她高高的额头上青筋暴起,额头上像是被撒了一层银粉,泛着恐怖的银灰色的光。她的蓝色瞳仁此时也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泛着魔光。她的嘴唇也变成了青黑色,而且尖牙变得又长又尖,好像吸血鬼……她的呼吸也变得浑浊起来,吐出的气像缭绕的烟。

“莉塔……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让人毛骨悚然,闪电惊讶地问。

“魔变。”苏子晨蹲在谢安洵的身边为他疗伤,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微微仰起头,淡淡地说。

2、伏魔法则

“魔变?”雷举着他的闪电雷锤,问苏子晨。

“无孔不入的‘魔’利用一切你意志和德尚的薄弱环节,企图侵入你的意识空间。比如你看到不属于自己的事物而动贪念时,听到无谓的谗言而感到怨恨时,闻到诱惑的气味而想要放纵时,体会到身体的痛楚而想要退却时,为隐瞒真实而酝酿谎言时……这些时刻,都给了魔以可乘之机。”苏子晨一边看着帝妃·莉塔正在发生的魔变,一边对大家解释说。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谁敢说自己没有动过贪念,没有怨恨过,没有放纵过,没有退却过,没有说过谎言呢?那么魔,难道也住在我们的意识空间里?

苏子晨好像看透了大家的疑虑,“魔入侵了你的意识空间,并不代表它就有机会在那里生根。魔的入侵相对容易,可能让你对待个别的事物、在个别的时刻做出不理智、非正义的行为,然而你的悔悟和自省很快就会让魔扫地出门。而且情感的节制、为善的修养、忠诚的品德会在意识空间里筑出坚固的围墙。所以生出魔根是很难的,大家不要担心。”他对大家解释说。

而帝妃·莉塔的魔变还在继续。

圣光的面前,魔不断地吸食着弥漫在意识空间里的弑魂香气,身体在不断地膨胀着,像是一个不断有气体充进去的气球。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庞大,几乎快要把帝妃·莉塔的整个意识空间填满了。这个如宇宙般偌大而虚无的意识空间,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隅之地能让圣光落脚了。

弑魂香的浓度已经变得非常的稀薄,圣光收起了他的防护结界,大口地喘着气。

几乎只是一瞬之间,魔膨胀的躯体已经朝着圣光的方向快速地侵袭过来。

万不得已,圣光只得收起通感的魔法,伺机顺着“眼”感,从帝妃·莉塔的意识空间逃脱出来。

帝妃·莉塔的双手变得青灰、干枯,指甲也变得又尖又长,泛着青灰的银光。

她已经变得萤绿的左眼里突然射出一道蓝光,那蓝光直通向我的左眼。

左眼传来一阵薄荷的清凉的感觉。

是圣光,他成功地逃了出来,又回到了我的意识空间里。

“圣光!你怎么样了?”我焦急地询问他。

“我没事,你快点投入接下来的战斗吧,我歇息一下就好。”圣光原本就精致的脸庞,此刻因为虚弱而泛着苍白,更多了一分惹人怜的气质。

“恩。”我笃定地回答他,“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打败帝妃·莉塔,夺取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光复梦之国。”

“浅浅,我相信你。”圣光感激地望着我,瞳仁里盛满了涌动的信任与嘱托。

环绕着帝妃·莉塔的青紫色的光好像撕碎的云絮缭绕在整个溺天神殿里。

“哈哈哈……这么多年轻的魔法师啊……都是来送死的吗?”帝妃·莉塔的声音变了,变得一会儿是男人的憨粗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女人纤细的声音。总之听起来让人鸡皮疙瘩顿起,汗毛竖立。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宁寒帅气逼人的脸庞冰封一般冷静,漆黑的眉毛皱了皱。

“魔变一旦发生,会让一个魔法师的魔法能量上涨数倍。”苏子晨看着还在魔变的帝妃·莉塔说,“但是魔法典籍中,有专门针对魔变之后的魔法师的应对魔法……”

大家被苏子晨说得更迷惑了,帝妃·莉塔的魔变对与我们而言,究竟是灾祸,还是机会?

“苏子晨,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都需要怎么做?”罗大勇是个天生的急性子,急躁地催着苏子晨。

“我告诉你们!不要枉费心力了!你们没有机会了!制服你们几个区区麻瓜魔法师,又算什么呢?我要整个幻界,整个凡界,都惟我独尊!”帝妃·莉塔诡异的声音继续传来。而随着她的声音的继续,那些飘绕在整个大殿上的紫色雾气又发出光芒来,一阵暗香扑鼻而来。

这次的香气和上次的截然不同,没有让皮肤产生痛痒的感觉,反而让人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怎么说呢……是……舒畅,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身心像脱缰野马一般的……自由……

“是魔涎香!”苏子晨惊呼。

“我在香料典籍上看过魔涎香,传言它采自‘魔’的口水。没想到在幻界,却真有这种香气……”闪电向大家解释。

“魔的口水……”听闪电这么说,我不禁感觉一阵恶心。“要怎么办,关闭鼻感吗?”我问他们。

“关掉什么都没有用,魔涎香会让人忘却正义、分寸和信仰,让人像是脱缰野马一样无拘无束。它最厉害的点就在这里,看似让每个人都获得向往中的绝对的自由,然而,每个人都绝对自由了,其实也就剥夺了所有人的自由。”苏子晨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魔还没有攻占我们的意识空间的时候,斩断它的魔根。”

闪电的琴声又在耳边响起,她的香囊里又有一队香氛粒子泛着微光飞进笼罩我们的紫色魔涎香迷雾中。“这是龙涎香,能够暂时克制魔涎香,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顿时,大脑中刚刚踊跃起来的“亢奋因子”消退了不少。

“苏浅浅!”苏子晨像是一个军师一样发出号令。

“在。”我应答她。

紧接着苏子晨用催眠魔法,把他要传递给我们的旨意,遣送到了我们的意识空间里。

“魔根一共有五条脉络,苏浅浅你要动用水晶系魔法的强光和反射扰乱她的‘眼’感,即斩断视觉。”

我看着苏子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手中的水晶天使之杖。

“雷,你要用你霹雳雷锤发出的雷声,阻断她的‘耳’感,即斩断听觉。”

雷微微颔首,是为领会,高高地举起霹雳雷锤。

“闪电,你要继续用现有的香料素材调制香气,迷惑她的‘鼻’感,即阻断嗅觉。”

闪电又把手攀上了她的电光竖琴。

“宁寒,你要用冰雪系魔法调动寒气,冻僵她的‘身’感,也就是阻断她触觉的灵敏度。”

宁寒双手合十,风雪已经飘绕在他的指端。

“我会负责心灵的部分,净化她的‘意’感,也就是荡涤他的心灵。魔是由眼、耳、鼻、身、意五感扎根于人的意识空间的,我们斩断它这五感的通路,就如同斩断了魔根。而在这个时刻,罗大勇,你要动用你的冲击系魔法把没了依托的魔一举击溃。这就是魔法典籍中提供的伏魔之法。”

稀薄的龙涎香又被浓郁的魔涎香压制了下去,亢奋因子又在我们的体内跃跃欲试。

“成为我的仆人吧……放纵的自由在召唤你们……”忽而男声忽而女声的魔音再次响起,她周身青紫色的光芒又提升了亮度。青紫色的魔法光环一层层荡过来。

“这是最后的时机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同时飞身而起,以五芒星的位列各自守住一角。

“水晶之镜!”一束白光激射出来,那光瞬时晃过帝妃·莉塔的双眼。

“霹雳雷声!”一束黑色魔法之光,顿时隆隆的雷声炸响在帝妃·莉塔的耳际。

“薄荷之凉!”一束浅绿色魔法之光,薄荷的清凉混着辛辣拂上她的鼻子。

“冰封魔咒!”一束浅蓝色魔法之光,疾风裹着寒意侵袭她的身体。

“心如止水!”一束银色的魔法之光,带着荡涤的圣洁注入她的心灵。

又有一道通透的魔法之光把我们五个人彼此连接,加之白、黑、绿、蓝、银的魔法光束,一个稳定而强大的魔法五芒星赫然闪现在这溺天神殿里,魔变的莉塔就被囚禁在那五芒星的中央。

莉塔的身体不断地晕过一道一道青紫色的光,她忽然男声忽然女声的咆哮着。

罗大勇高高地跃起,挥动起他的钢铁链球。围绕着钢铁链球的魔法环又一次化作蜂窝般的太空碎片、岩石和冰的碎屑。那些碎屑裹着巨大的魔法能量,向帝妃·莉塔冲击而去!

3、梦境·莉塔

此时,这个由水晶柱和可以自由变色的魔法光膜组成的溺天神殿,熄灭了它的绚烂的光华。落败的帝妃·莉塔瘫坐在溺天神殿的中央,如瀑的长发在脑后披散开来。她的身上只穿了一条白色的衬裙,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已经褪去。白色的衬裙披挂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松垮,这才让人注意到帝妃·莉塔竟然是一个那么纤瘦女子。此时的她已经卸下粉黛,洗尽铅华的脸庞配上黑发白裙,也才让人发现,那么浓郁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素淡。这让我忘记了她曾是斯脉奥帝国费瑞格朗斯城里倾国倾城的女魔法师,忘记了她是幻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神。

她的眼睛红着,泪水爬满脸庞。

我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来。我不知道她遇到过的怎样的人和事,让她这样泪如涌泉。我不知道那微微咸涩的泪水里,究竟是浸满了怎样的情感,是思念、悔过、还是不舍……我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来,想要帮她拭去腮边的泪水。

她轻轻地抬起手,用微弱而坚定的力道把我的手停在途中。

她给了我一个梦境。

在那个梦境里,我看到一个英俊的王子,在一个香气浮动的圣地亲吻了同样年轻貌美的莉塔的手背。那王子多么绅士,多么优雅,他身姿伟岸,有着浓浓的眉毛,明亮的眼眸,红唇皓齿。

他正是帝·玄天。

我叫莉塔,出生在斯脉奥帝国的费瑞格朗斯城。我出生前的那几天,整个费瑞格朗斯城都被笼罩在浓郁的芳香里。大家都知道,要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要降生了,因为从没有谁诞生时的香味持续这么久,有这么浓郁……而同时,整个费瑞格朗斯城里也充满了闲言碎语,因为没有人见过我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那芳香隶属东方木香调,前味是清爽的佛手柑,过了一段时间中味显现出来,是玫瑰、茉莉和水蜜桃混合的香气,而我在这芳香的后味中坠地,琥珀、木香、橡树苔混合的香气包裹着我。

母亲在那芳香中诞下我,在把我抱在怀里的那一刻,突然泪流满面。因为她在我降生前的芳香中感受到了被体现无余的女性性感魅力,此外尚多了一种隽永的感觉叫做饱经沧桑。而每一个香氛魔法师降生时芳香的香调、味道就是她命运的隐释。我的妈妈是斯脉奥帝国里出色的占香师,她从我降生的芬芳中占出的命运隐释是 ——哀伤的离别和绝美的爱情。她知道这对一个女孩儿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更清楚。

母亲在费瑞格朗斯城里有一个偌大而豪华的花园式府邸。府邸由七幢对称排列的洛可可风格楼阁式建筑构成,其折叠式复斜屋顶从中间优美匀称地传至四个角楼的穹顶处。府邸里有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开满了蔷薇,特别美。府邸里还有一个欧洲古堡式的建筑,据说在母亲年轻的时候,那里经常会举办年轻魔法师的聚会。后来,在我知道了我的身世之谜之后,我才知道母亲就是在那里第一次与我的父亲相见。在我小的时候经常会跑进里面玩耍,有的时候当女仆帮我推开那高大华美的橡木门,就会看见母亲落寞地站在古堡的中央,一束一束的阳光从高高的堡顶上照进来,古堡的尖顶上还经常传来斯脉奥帝国的神兽娉婷鸟悦耳的叫声。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蔷薇芬芳。在我学习了基本的调香法则之后,我知道蔷薇芬芳代表思念。也知道了我们的花园里那茂盛的粉色蔷薇花的花语是爱的誓言。

不过她从未向我提起过我的父亲。可是我却经常做一个梦,梦到一个英武的男子背光而立,对我张开宽广的怀抱,而我则无比欢乐地笑着,欢快地奔跑着扑向他。然后他便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再放到肩头。

每次我醒来,我都会问母亲说:“妈妈,我梦到的那个男子,他又来了……他是谁?”

母亲每次都敷衍地说:“梦里的,都是假的……不用在意。”

后来我才知道,梦里的那个英武的男子就是我的父亲。而母亲口中的“都是假的”针对的其实并不是我的梦,而是父亲对她的感情。

我从降生到成年,都没有被允许走出过府邸。我的母亲以为,在这里与世隔绝地把我养大,我降生时的芳香所隐释命运就会像清晨笼罩着花园的迷雾一样终会消散。在我没有踏出那府邸之前,我觉得那里很大,是我心中的天与地。而她却不知道,命运的脉络无法篡改。在我叛逆又倔强的青春年月的某一天,我瞒过了母亲的耳目偷偷地走出那府邸一直对我紧闭的大门。那个时候,我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看着延绵无尽的远方,突然觉得它小的可怜。我的胸口没有来由地涌起一阵悲愤。 “外面的世界这么繁华,为何把我囚禁在这里?”我赌气又有些兴奋地跑了起来,一路跑到费瑞格朗斯城宽敞而又精致的城中央。那里有很多的魔法师在采购调配自己独特香氛的香料,也有来自于梦之国或者冰雪王国的魔法师们,用它们的特产和这里的香料商人互通有无。

外面的世界简直让我惊呆了,我发誓再也不会回到那个牢笼里。

突然间街道上响起了一阵海螺号角的声音。从未走出过府邸的我哪儿知道那是“神族驾临,请予避让”的号令?大家都连忙收了摊子,像是退潮一样从街道上退避了。只有我还傻傻地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中央,不知所措。

这时,在远方的阳光里,一个豪华的轩车被四匹洁白的独角兽拉着,隆隆而来。独角兽那宽大圣洁的翅膀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晕,那鎏金的轩车更是华美耀目,富丽堂皇。这一切让我看得失了神。

轩车风驰电掣,独角兽骄傲地抬起又踏下的蹄顷刻间就到了我眼前。

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抓到一边。与此同时独角兽也嘶鸣起来,高高地扬起前蹄,轩车紧急制动。

拉住我的是我的母亲,她身上披着一件大大的黑袍,倾国倾城的脸庞淹没在帽兜的阴影里。

她把我拉到旁边,拉着我一起单膝跪地,一面把自己的头低得很低,一面把我的头压得鼻尖快碰到了地面。

本以为轩车上会传来尖利的斥责的声音,结果并没有。一阵安静,我快要垂到地面的视野里,竟然出现了一双高贵的靴子,繁复的纹理并着圣洁的色彩。我很好奇踏着这双靴子的人长什么样子,于是我挣脱了母亲按压的力道,轻轻地抬起头来。

我跪在地上仰起头,正好看见他的样子——他身姿伟岸,有着浓浓的眉毛,明亮的眼眸,红唇皓齿。

他不是别人,正是玄天,幻界年轻英武的帝王。

4、一眼瞬间

他看到抬起头的我,双眸中流露出爱慕的柔情。那一刻,我的心好像骄阳烘烤下的糖果,甜甜地融成一片。就是那一眼,我们好像把对方的灵魂塞进了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后来我知道,那就是爱,一眼瞬间的爱。

“我要你做我的帝妃。”他说着,对我伸出了手。

我像是中了什么蛊惑一样,不自觉间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他把我拉起来,自己却绅士地弯下腰来,亲吻我的手背。

而我却没有注意到,在那个时刻,母亲的泪一颗一颗地碎裂在粗糙的铺路石上。神旨不容违抗,然而她却也心知肚明,玄天是幻界的年轻的帝王,而我却万万做不得帝妃。不是因为什么情感上的“不愿意”、“害怕”等虚无的原因,而是因为……我不具有纯正的血统……因为我的父亲,是遥远的梦之国的魔法师。而没有最纯正的血统,是无法晋升神族的,又如何能做帝妃呢?

命运之轮还是开始转动了。没有因为母亲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对我的保护和潜藏而改变任何。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背后有这么多的隐情,不知道我的父亲是梦之国的魔法师,而我不具有纯正的血统。

独角兽拉着鎏金轩车疾驰了一段之后,便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我也被那轩车载着飞向了幻城。我垂下头看见母亲站在府邸的喷泉边,抬着头望着我,我把她眼中的悲戚理解为了长长的不舍。但其实,那是她无尽的担忧。

我追随着帝·玄天一起飞往幻城,在半空中玄天温柔地对我说:“当你成为帝妃之后,我会把母亲接来幻城。”

哀伤的离别和绝美的爱情。

在喷泉边守望的母亲好像又闻到了我降生时弥漫整个费瑞格朗斯城的芬芳。

从没有谁诞生时的香味持续这么久,这么浓郁……果然我的命运非比寻常,因为我即将成为幻界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妃。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让整个费瑞格朗斯城沸腾了。

我跟着帝·玄天来到了幻城。他让我暂时住进了玄天阁。

某一天,他拥着我倚在玄天神殿高大的水晶神柱上,瞭望幻界的美景。他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里。”

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座高峰,看样子只比我们所处的位置低一点点。

“那是仅次于擎宇之巅的幻界第二高峰,现在我决定给它赐名溺天,我会命人在那上面修建一座设计精巧的宫殿,命名溺天神殿。那神殿,以后就由你来掌管。”

“谢谢王。”我羞怯含笑地说。

“知道为什么叫‘溺天’吗?溺天实为‘天溺’,代表我对你的爱。在这里我就是天,没有什么大得过我,所以我可以为你担当一切。就算有一天,我再不是整个幻界的帝王了,不再是别人眼里的天,我也还会是你一个人的天,把暖阳、和风、雨露都给你。”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看着我,目光笃定而又真诚,而我陶醉在了那誓言里。

他诏令整个幻界,将于溺天神殿落成之日,与我结为伉俪。整个幻界沸腾了,都在讨论着谁这么有福气得到这么英明俊朗的王的万千宠爱。有羡慕,有祝福,当然也有谗言,也有咒骂。

某一日,入夜,我躺在临时居住的玄天阁里,怎么也睡不着。幸福来的太迅疾,来的太圆满,然而正因为这样,心里好像有某个地方像是悬空的,不踏实。就好像一个心形的红气球被吹得很鼓、很充实,反而非常怕它被人轻轻一碰就爆掉,也怕它什么地方是不是有个没被发现的细小的孔,里面的气会一点点地漏出去。这样担心着,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这个时候突然好想她——我的妈妈,也开始怀念那个我住到成年的府邸,怀念那个小世界里的无忧无虑。

就在这时,一道锋刃的魔法之光刺破垂在床边的幔帐,直奔我的脖颈而来。我本能地侧身闪躲,惊恐的喊声划破了玄天阁的宁静。无奈来者魔法能力过于高强,那魔法之光直直地刺进了我的肩膀。我用手捂上去,感觉到一股温润的热涌。

我一惊,把那手擎到眼前,手上竟然占满了微蓝的血迹。

我的眼一黑,晕了过去。

当我再睁眼醒来,帝·玄天就坐在我的床头,怜惜而又疼爱地看着我。我肩膀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没留下一点痕迹。而且我竟然觉得自己体内涌动着用之不尽的能量。

他看我醒来,轻轻地抓起了我的手,“对不起……让你受伤害了……”他这样说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我把手抚上他的脸,那泪有炽热的温度。

他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一个女仆手托着一个看似轻薄却又华丽异常的锦袍款款而至。

他把那锦袍接过来,“亲爱的,这个送给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带着大难之后的惊魂未定,带着浓浓的感动和一丝疑惑看着他。

“这是一件举世无双、威力无穷的女魔法师魔法长袍,叫虹亘中天。而且刚刚,我已经在你的身体里注入了无尽的魔法能量,现在再加上虹亘中天的加持,你已经是幻界里顶尖的魔法师了。答应我,不要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伤害你的时候,都要狠狠地打击他们……”

“任何人吗?你欺负我的时候,我也要狠狠地打击你吗?”我戏笑地问他。

“恩,也包括我……”

我以为会听到“我怎么会欺负你”这种美如童话却虚空的回答,也以为他一定也会用同样戏笑的口气对我说。可是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的,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里竟然泪光盈动,无比郑重。

我的心像是被谁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却在那一刻告诉自己,为了他也要好好保护自己,也要让自己的魔法能力变得高强起来。

后来,我知道,那天来刺杀我的人,是幻界的大祭司漆森。而第二天,他就在幻界消失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问了好多人,但是没人告诉我。其实在我的心里,隐隐的有个答案,我多方询问,只是想得到确认。

香氛系魔法师是没有血液的,血管里运行的都是缭绕的香氛精气。而我……却在那夜被刺伤之后流出了蓝色的血液。难道我……我本能地抵触着这具有很大可能性的真相,因为即便我再无知,也还是知道,没有纯正的血统是无法晋升神族的……那样的话……我又如何能做得了帝妃呢?做不了帝妃又怎么能和我爱的玄天长相厮守?

惶惑间,我走到了梳妆台旁,拿起了放在上面的虹亘中天魔法长袍。第一次穿上了它。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刚把那魔法长袍套在身上,就有一种感觉——这长袍好像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感觉自己浑身的魔法经络顿时融会贯通了起来。我张开手,手指上竟然飞出了色彩斑斓的萃芒丝。而在我第一次运用幻梦系魔法来编织一个梦境的时候,我就完成得非常轻松自如,编织的梦境就非常的逼真,我觉得这织梦魔法好像原本就藏在我的身体里。

很快我就能自如地掌控玄天注入进我体内的魔法能量,也能够娴熟地使用幻梦系魔法。我穿着绮丽华美的虹亘中天魔法长袍,站在玄天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竟然爬上一抹邪气的笑容,胸口涌动起了莫名的征服与占有的欲望——为了玄天和我的爱,我要用自身的强大与命运卓绝地对抗到底。

现在回望过去,好像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就不再是我了。也好似在那一刻,魔就住进了我的意识空间里。

而在那之后不久的某个夜晚,我的神殿里又有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黑夜漆深,一个黑影唰地一下闪进了我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