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铅华落尽

黑夜漆深,一个黑影唰地一下闪进了我的寝宫。然而这个时候的我,却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那个任人欺负的魔法能力低微的小魔法师。那个身影刚刚踏入我的寝殿,就被我发现了。我只是佯装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躺在床上,然而魔法能量早就在我的掌心汇集,我把那锋利的魔法利刃牢牢地握在手心。

我感觉到那身影在不断地朝着我的床头靠近,把手伸向了我。

也就是在那时,我用尽了全力,把手上的魔法利刃刺向这个不速之客。

“莉塔……是我……”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那被我掷出的魔法利刃狠狠地刺进她的胸口,顿时无数的精气从她胸口的伤口中缭绕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再看那个仰倒在地上的人的脸……我感觉好像无数个晴天霹雳在我的脑子里同时炸响了。这个夜袭的人,竟然是我的母亲。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是怎样避开了通天石阶众多守卫的层层把守而来到这里!

“妈妈……怎么是你……”我跑过去,抱起她。

“莉塔……你不能爱上帝·玄天……不能爱他……你不具有纯正的血统……你的爸爸……是幻梦系魔法师……”她的脸庞一寸寸地苍老下去,倾国倾城的脸孔枯萎成了深秋里的荒原,而她临终的遗言,更像是那荒原上肆虐的北风。

“你不能爱上帝·玄天……不能爱他……你不具有纯正的血统……你的爸爸是幻梦系魔法师……”我在这余音中,怔住了。

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感,但是我还是在真相面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难道爱的美好和手中的幸福是借来的,还要还回去吗?

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母亲死在自己的魔法光束之下。我躲过众人耳目,流着泪把母亲葬在了云朵之上。埋葬了母亲,我静静地跪在立于云朵上的墓碑前,心绪如潮涌。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更迭,很多被忽略的细节渐渐连贯起来。

为何母亲把自己关在府邸那么多年……在费瑞格朗斯城的街道上自己的头被母亲的手压得低垂……自己追随·帝玄天飞升幻城时母亲担忧的表情……大祭司潜入寝殿来刺杀自己……帝·玄天的那句“对不起……让你受伤害了……”……还有他的那句“恩,也包括我”的回答……我第一次穿上虹亘中天时那种它原本就属于我的错觉……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具有不纯正的血统,无法晋升神族,而我的父亲是梦之国的魔法师。这些母亲和玄天都知道,而我却被蒙在鼓里。

我好悲伤,我悲伤不是因为知道了他们都在骗我。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们骗我是因为他们都爱我,甚至爱我胜过一切。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大祭司消失了,我的母亲死去了。玄天会有一天戳破这个秘密呢,还是永远地装作不知道而缄口不言?那我呢?我是不是要做回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我,继续无忧无虑地等着做我的帝妃?

日子缓缓过,只是不再如以前那般清澈,和帝·玄天与日俱增的爱把白水一样的生活浓成了稠稠的蜜,而这甜蜜的表象里,裹着的是无尽的危机和暗涌。白天里,我沉醉在近乎完美的爱里,深夜,却在无尽的恶梦中徘徊。

最开始的时候经常会在梦中出现的是被放逐了的大祭司漆森,他的壮硕的身躯隐没在迷离的雾气里,他说:“你不能做帝妃,你的血统不纯正!”他的声音是充满了谴责的霸道。

之后母亲也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她的胸口插着一束魔法光刃,缭绕的精气不断地从那伤口溃散,她虚弱而忧伤地说:“你不能爱上帝·玄天……不能爱他……”

再之后,我还梦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梦里的他黑色的魔法披风簌簌招展,他的脸隐没在黑色风帽的暗影里,他站在我的对面,对我说:“……你亲手血刃了你的母亲……”我听不出那语气中是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恶梦缠绕着我,让我夜不能寐。镜中的我一天天地憔悴下去,眼睛罩上了大大的黑眼圈,这让我不得不用更多的脂粉来遮盖它们。然而有一次,在玄天又靠过来亲吻我的时候,他和我靠得很近很近,我看到了某一刻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黯然。

难道他开始嫌弃我了吗?是我不够貌美了,他不爱我了吗?这让我慌乱了起来。

我不断地对着镜子叹气。更加在夜晚不能入眠。

这回在梦里,我梦到了帝·玄天离弃了我。我被吓得惊醒,冷汗混着泪水濡湿了我的脸庞。而我睁开眼,玄天却守在我的床头,他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亲爱的,让你受委屈了。你嫁给我吧,做我的帝妃。”

我惶惑地觉得,一切来得好突然。然而他愿意排除万难地迎娶我,说明他还爱我。我也终于可以坦然地把他那掠过眼底的黯然理解为对我的怜爱。这让我终于获得了一夜香甜的睡眠。

我们矗立在溺天神殿空旷的水晶地面上,帝妃·莉塔的梦境如同电影一幕幕地在我们的脑海闪过。我们好像徜徉在一个古老又深情的故事里,坚定的誓言,浓浓的爱意,让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在梦境里,我好像听到了那神秘的斯脉奥国度里传来的静谧的清晨的声音,海潮般的市井喧闹的声音,神兽娉婷鸟的翅羽划破天际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了莉塔推开古堡的橡木门时门轴发出的长长的咯——吱——声,我好像听到了在古堡顶端射下的光束中灰尘舞蹈的声音,听到了穿破时光的莉塔母亲和那未知的梦之国魔法师在古堡上舞动翩跹的声音;我好像听到了莉塔与玄天初见时胸口一瞬错乱的跳动在空气中鼓出的节奏,我好想听到了鎏金轩车飞天而起时圣洁的独角兽的嘶鸣;我好像听到了幻城里玄天踏入玄天阁的脚步声,听到了莉塔在恶梦中惊醒时面带惊恐的急促的喘息……

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人,十恶不赦的凶徒,一提起她的名字甚至恨得牙根儿痒痒……然而,她却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好像现在瘫坐在大殿中央的她一样,白裙素面,纤若汐尘。

2、浮出水面的真相

之后,我在有些仓促却仍不失盛大的典礼中登上了帝妃的宝座。

而在典礼的那天,我在一瞥之间,竟然看到在神殿上,一个身穿黑色魔法披风、脸淹没在魔法风帽里的魔法师在人群中闪了一下,但是待我定睛想要再找寻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消失不见了。我想起了梦境中的那个声音:“……你亲手血刃了你的母亲……”晃神间,我手中捧着的玉盏啪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是谁……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神经质了,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我有时也告诉自己要放轻松,但是他的存在,就好像一座大山的重量压在我的命运上。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他——让妈妈爱上的不是他,那个离弃我们母女的人不是他……那么我就不会是这样一个血统不纯正的女魔法师,我的妈妈就不会那么寂寞,她就不会死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而我就会像是别的香氛魔法师一样,幸福地长大,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爱情……一切就会不一样,是不是?

所以,我恨他。

我发誓,我一定要追查下去,把他找出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已经登上了帝妃的宝座,我将会和我心爱的玄天厮守一生,我不允许他的存在,成为我们之间的一个隐患。而在想这些的时候,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我的父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让我变得如此自私而又极端。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爱人占有的贪欲,对无谓的谗言的怨恨,对谎言的想要极力遮掩,让我变得越来越不是我……

我竟然利用玄天注入我体内的用来自我保护的魔法能量,偷偷地修习了超级魔法弑魂术、弑神术,不知道为什么,我发了魔地想让自己强大起来。我想要把一切都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主宰自己的命运。

然而,梦魇却愈发地旺盛了起来。那一晚,我竟然梦到,他站到高高的城楼上,依然披着黑色的魔法披风,面孔掩藏在风帽里,对着所有的臣民们宣布:“帝妃· 莉塔,他是我的女儿。”顿时整个幻界都陷入了混乱,帝妃,竟然是一个血统不纯正的魔法师。所有的幻界长老们都聚集在了玄天神殿上,想要把我押入淬炼之狱,他们想要拆散我们。

在神殿上,我与他们殊死搏斗。

而这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以往的梦境在用别的剧本再次上演。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在我惊醒之后,都一阵一阵地后怕。在那梦境中,他们人多势众,我逐渐败下阵来。他们把我制伏,锋利的魔法光棘抵住我的喉咙。这时,坐在玄天宝座上的帝·玄天,竟然对着他们无奈地摆了摆手。那摆手的意思是——要把我带下去!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尽的失望,好像在说:“莉塔,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初见时天真烂漫的少女,你变了……你不值得我继续爱下去……”

梦境中这样的一幕让我心生寒意。

“我是不是真的变了?变得不好了?是不是有一天,他就不爱我了?”

而截至此时,我派出去的心腹都没有彻查出我的父亲到底是谁。而我仿佛再也等不了了,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让他一人漏网。于是,我利用四方神将对于彼此的嫉妒,许诺给他们更高职位和更多封赐,与他们暗自勾结,准备在帝·玄天的生日那天,一举剿灭梦之国。

我以为,剿灭了梦之国,也就除去了我的恶梦之源。

在玄天生日的那天,我让女仆把施过法咒的星辰花送往玄天的寝殿,星辰花蕴含的情绪是“勿忘我——永恒的爱”。我又让她们用施过法咒的金盏菊布置了玄天神殿,神殿里飘满了金盏菊的香气,而金盏菊的香气则代表 “迷幻”。星辰花和金盏菊又都是柔性的香氛,不会让人产生“中毒”和“蛊惑”的症状,只是会让人如醉酒般的失去理智,变得亢奋、乖张。于是,那一日,所有的神族们都沉浸在金盏菊的香气里,我才得以在他的寿宴上导演了那场“造一个凡世末日浩劫”再让纵梦师把那变成现实的好戏……而纵梦师临诀的酒杯里,我事先就放好了解药。他是整个神殿上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保持理智清醒的人。所以他便断然拒绝了把凡界浩劫的梦境变为现实的决定,而帝·玄天也在金盏花的迷幻之下,抛出了将梦之国举国歼灭的诏令……

背后的真相,终于展露在眼前。然而,我对莉塔却无法恨起来。反而觉得背负着“不具有纯正血统”这样一种残缺的莉塔很可怜。

她的那种无助的感觉我能理解,就好像在意外事故中丢失了一颗眼球的我面对身体残缺的自己,就好像是圣光在凡界的转世安泽雨在身患白血病的时候面对残破的自己,就好像是身为纵梦师的谢安洵面对降生时就固有残疾的自己……这些固有的残缺,真的让我们觉得无能为力。

莉塔纠结的命运让我有点怅然若失。我感到心情沮丧,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无比失落。然而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疑问却以一种郑重的姿态在我的心底缓缓绽开——我们究竟要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残——缺?

铺天盖地的黑武士军团血洗了梦之国。帝·玄天在这之后恍然清醒。然而,他以为自己在生日那天太高兴了,喝醉了,才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他对我信任不疑,没有半点怀疑到我的头上。

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足不出门。我过去探望他,他脱下了神袍,只穿着轻便的衣服,长发凌乱地垂在脑后,面容憔悴。

他把脸庞埋进我肩窝里,啜泣地对我说:“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时之乐做出那样的事来?我的行为玷污了幻界神圣王族的尊贵荣誉……”他的后背一阵阵地抽动着,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把手抚上他颤动着的后背,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脏一寸寸断裂的声音。

“玄天,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我不会再用对你的爱玷污你心中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我爱你,我不允许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对我们的爱的威胁。所以,以后,所有的邪恶、所有的残忍、所有的错都由我一个人扛起来吧……我爱的你……还会是众人眼中的闪闪发光的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而为了实现这一切,让玄天不侮天威,又能让我和他能够长相厮守地彼此爱恋。我一点点地把身边的人都换做了自己的亲信,我让自己拥有了可以威慑任何人的魔法能力,学会了滴水不漏的筹谋。

我已经上路,无法回头。

大殿上被一阵沉默萦绕着。就好像是一场引人深思的电影戛然落幕的时候,观众还沉浸在剧情里面,无法自拔。

莉塔已经站了起来,她轻移莲步,来到闪电的面前。

3、新的盟友

莉塔来到了闪电的面前,轻声而又友好地问她:“你是从埃及来的吧?”

闪电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走到自己的身前,并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对谈。她愣了一下,礼貌而稍有隔阂地点头道:“恩。”

“愿意尝遍所有的花香和苦难,也要去捕捉属于香料的美……大概也只有这一缕幽香,既属于古埃及的文明,又属于整个世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对我讲,从卢克索沿着尼罗河南下,在荷鲁斯神庙里,在围墙和石柱中间隐藏着一个狭小的石室,那里几乎见不到一丝光线,密不透风,在那里四面墙上都雕绘着无数铭文,记录着最古老最神秘的香氛的调配方式……那是法老的调香室。”莉塔自顾自地说着,表情素净得像是一张飘落在平静水面上的白纸,她的思绪似被引向了遥远的回忆里。然而我知道,那牵动她思绪的人,是她的母亲。

“哈利利市场,是最大的香料贸易中心。在那里,有世界各处来采购香料的人。现在想来,那些看似寻常的人里,也许某个就是由来自斯脉奥帝国的香氛魔法师乔装而成。”香料和埃及,是闪电的话匣子的钥匙。

“说不定我的母亲,就曾经在那里和你们的某位亲人擦肩而过。”

莉塔这样说,顿时让闪电感到亲切了起来。

莉塔说着,把手平摊在身前。虹亘中天魔法长袍翩跹地飞到了她的手上,“这就是一种缘分。所以,我想把这件虹亘中天魔法长袍送给你。你们光复梦之国的路途上,也需要它。”

“可是……这是玄天送给你的礼物……”闪电知道,我们攻进这溺天神殿,与莉塔展开激战,就是为了夺得这件魔法长袍。然而听完了莉塔的故事,知道了这件魔法长袍上承载的意义,在它就摆在自己的身前,被人拱手相送的时候,闪电反而发自内心地犹豫了起来。

“我很感谢你们……你们帮我斩断了魔根,让我终于不再被它所控,而能够用清醒的头脑思考。就在刚刚,你们读取我的梦境的时候,我就在问自己,怎样才算是爱一个人呢?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玄天的样子——他第一次在费瑞格朗斯城的长街上吻我的手背,在幻城他器宇轩昂地对我说有一座属于你的宫殿将在这里拔地而起,那座宫殿叫‘溺天’,在我受伤之后,他抓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对不起……让你受伤害了’,他把我搂在怀里对我说‘明天,你嫁给我吧,做我的帝妃。’他把脸庞埋进我肩窝里,啜泣地对我说:‘我的行为玷污了幻界神圣王族的尊贵荣誉。’……我在想,那个阳光一样明朗,清风一样温柔,俊朗英武的幻界王者,因为对我的爱,而变得哀伤而自疚……而我,也在扣问自己,这应该是真正的爱该有的摸样吗?然而现在大错已经铸就,把虹亘中天魔法长袍交给你们,让它帮你们完成未完的征途,光复梦之国,也算是帮我为玄天洗濯他为之深深自责的对王族荣耀上的玷污吧……我所能做的,或许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闪电站在莉塔的对面,不知道怎样做才好。然而我却走过来,轻轻地挡住莉塔的手,替闪电说:“这个礼物我们不能收……”

我说得真诚而且坚定,绝不是虚假的客套。这句话让莉塔,让在场的所有麻瓜魔法师,让我意识空间里的圣光,都为之震惊。

帝妃莉塔怔着看着我,“那么大的阵仗讨伐到这里,为的不就是这件虹亘中天吗?”的疑问清清楚楚地写在她的脸上。

“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我们不仅仅想要这件魔法长袍,我们还想要你。”我看着莉塔的眼睛真诚地对她说。

“想要我?”莉塔被我说得楞在了那。

“因为你的父亲是梦之国的人,你的血管里流淌着属于梦之国的蓝色血液,虹亘中天穿在你的身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效能。”我说。

闪电听我这样说,恍然大悟,于是也开口道:“对,我不具有梦之国的血统,而且魔法能力低微,即使穿上了虹亘中天魔法长袍,修习织梦魔法,也不能达到你那么高深的造诣,那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为幻界之王玄天编织梦境,如果不具有高超的织梦魔法,真的很难编织出那么细微的场景,完成那么艰巨的任务……”苏子晨诚恳地说。

“而且,你不想亲手为玄天洗濯他为之深深自责的对王族荣耀的玷污吗?”我慢条斯理,却字字珠玑。

显然,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被我的这句话打动了。

“如果知道你在这样做……我想你远在冥界的母亲……也会感到欣慰吧。”我乘胜追击,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有规劝他人的天赋呢。

果然,莉塔把那虹亘中天魔法长袍又收了回去,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的战斗队伍中,又多了一员勇将——莉塔。而刚刚被莉塔的芳香迷阵迷倒的谢安洵,也在莉塔的亲自调理之下,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我们一行人离开了耗时颇久的溺天神殿,走出溺天神殿,远远地就能看到幻界最高峰——擎宇之巅。墨青色的千年玄铁岩垒砌堆积出至尊威严,斧砍刀削一般的刚毅线条勾勒出雄浑的肃杀之势,高高的山巅上写意的云缠绕着浓墨重彩的山体,在压倒般的浑厚中涤出一股轻灵之气。

·玄天所在的玄天神殿,就屹立在幻界最高峰擎宇之巅,宏伟的宫殿群在那霞光万丈之所栉次鳞比。我们站在擎宇之巅的脚下,仰望着那云遮雾罩的神殿。

“走吧。”我对大家说。

于是大家便迈开了步子,一起朝着那里进发。强劲的风吹动我们的头发,魔法披风和魔法长袍在风中飒飒作响。

帝妃·莉塔回过头,回望着溺天神殿。“溺天实为‘天溺’,代表我对你的爱。在这里我就是天,没有什么大得过我,所以我可以为你担当一切。就算有一天,我不再是整个幻界的帝王了,不再是别人眼里的天,我也还会是你一个人的天,把暖阳、和风、雨露都给你。”她的耳畔又响起了玄天那关于爱的美好誓言。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终剪断了那眷恋的目光,紧走几步,跟上了我们的队伍。

4、光复之途的迷惘

我和我的伙伴们沿着一望无尽、蜿蜒曲折的石阶,迈向擎宇之巅。我怀揣着拨云见日的明朗,有一种舒服的轻松的感觉,好像刚卸下重重的负累,心底竟然浮现出一首歌谣:“……又能边走着边哼着歌,用轻快的步伐……”

“帝·玄天……真的像是你梦境中所描述的那样吗?”我又想起玄天的样子,想起他对莉塔的种种的爱与守护,侧过头去问莉塔。

“恩。”莉塔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补充说:“他是一个英武睿智的王,并非你们先前所想的那样昏庸无道。”

“如果这样的话,那不是好办多了吗?”罗大勇大大咧咧地继续说下去,“我们友好地坐到一起,让仆人给大家端上幻界的美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帝·玄天说清楚,让他洗个香香,然后好好躺在床上,你们在他的床头为他造一个梦境……然后让我们新加入的纵梦师谢安洵小兄弟,把那个梦境送往现实……一切就OK了啊!”

谢安洵本来正想着什么,低着头走着路,突然被点到了名字,便抬起头朝着罗大勇的方向看了过去。

“罗大勇,你是有多天真?”因为意识空间里住着圣光的缘故,我自从在莉塔的梦境中大致了解到帝·玄天是怎样的人之后,虽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不至于像罗大勇这么神经大条地把事情想象得简单到这种程度,我不禁调侃他:“还‘端上美食’、‘洗香香’呢……你还能让我再囧点儿吗?”

这时,我的左眼又一阵温热传来。这是独属于我和圣光之间的默契。

我让大家暂时停下来,站在原地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清风吹拂着我,缭绕的云就在我的头顶浮动。圣光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的意识空间里。

想来,好久没有和圣光用这样的方式见面了呢。他从我的意识空间不辞而别,只身一人,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通过“反逐”的魔法进入到了帝妃·莉塔的意识空间里。我甚至不知道他在那里又经历了多少磨难。一瞬间,我竟然热泪盈眶。

我对圣光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好像和苏子晨的亲情,和罗大勇的同学之情,和宁寒的怜惜、欣赏与伙伴之情都不一样……其实那感觉表达出来好像也并不难,大概就是——我正在用他的眼球看这个世界。然而这么简单的一句表述背后的情感,却好像是简单却辽阔的天空覆盖整片大地,就好像是简单却潮涌的大海包容了无尽生命那般的广博浩然。

是他的一颗眼球,弥补了我生命的残缺。

“圣光!”我在意识空间里,喊着他的名字。

“浅浅。”我心里这些潮涌的情感,圣光也有。因为我对于他,也是一个如此不同的人啊。对于他而言,我的看似单薄又残缺的身体,赋予了他本来已经死去的眼球以新的生命。让他的诞梦系魔法得以延续,让他有了光复国度,担起责任,守卫荣耀的希望。

我们在我的意识空间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生命的温度,暖着彼此的灵魂。

就这样拥抱着,几秒钟的时间像是在时间的键盘上敲了一下空格。圣光有些羞涩地放开了我,气氛一时间呈现出有些羞涩的尴尬。我也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圣光打破了沉默,肃然地说:“我们不能让玄天察觉到。”

“恩?”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让我茫然地抬起头来问:“你是说……什么不能让玄天察觉到……”

“我们不能让玄天知道,我们要通过为他造一个梦境的方式来改变他以前的一个想法。”圣光解释道。

“为什么不可以呢?罗大勇想得虽然幼稚、简单了一点,但是如他所说,如果和玄天沟通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事情不就会顺畅许多吗?”我问。

“如果要那么做了,事情不仅不会顺畅,反而会更棘手。这就是我很急很突然地把你叫到这里的原因。”圣光继续说下去,“人对于过去的记忆,是写在人的‘阿赖耶识’的潜意识里的,那里并不受人理性的控制。在人没有警觉的情况下,那里的防御是零散的、潜在的、不成体系的。如果有‘有人要入侵到这里来,企图篡改’明确的信号传递到这里,潜意识就会将将那些零散、潜在、不成体系的防御构建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强大无比。而人的主观理性是无法战胜这种本能的意念的。也就是说,即使玄天主观上想配合我们,他也是无法战胜自己潜意识里抗拒别人篡改自己记忆的防御。”

听圣光这样对我说,我还是一脸的迷惑。

“这么说来好像有点抽象。其实简单打个比方,你一下子就明白了。比如,你的裤子后面破了一个洞,在没有人告诉你之前,你还是穿着它轻松如常,但是,当你要好的朋友提醒了你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你会觉得羞怯,懊恼甚至如坐针毡,如果你的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或者在说笑,你甚至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笑你裤子上的洞。你的理性告诉你,也许他们私语或者说笑的内容可能和你裤子上的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还是本能地觉得很不自在。”圣光说。

“嗯,的确是这样。其实心里明明知道,别人并不会有那样的恶意,但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就好像我因为事故失却左眼,我在卫生间里第一次看到空荡的左眼眼眶,看到那丑陋的样子,心里就升腾起所有的同学们都会远离和嘲笑我,整个世界都会嫌弃我那样的想法。其实,他们还是很友好的。”

“对,其实这种现象的出现,就是因为当你‘意识到’的时候,潜意识里的防御就已经建立起来了,并且不被你的理性所主宰。而你所做出的非理性的行为,就是这种潜意识防御在现实生活中的投射。而这种表象,只能反应出这种潜意识防御的威力的冰山一角,潜入人的意识空间里,真正和这潜意识的防御力较量的时候,你会发现它真的很难缠……”

“难缠?”

“对。说它难缠是因为如果和它发生正面冲突,它几乎坚固到坚无可催的程度。但是实际上它又很脆弱,比如,你换了一条完好的裤子,移植了我的眼球重获光明,这个防御就解除了,也就是说它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瓦解了。然而,它的本体虽然瓦解了,它却以另外一种形态永久的在你的潜意识里定居下来。比如在你下次再穿裤子前,你就会下意识地去检查裤子后面有没有破洞,下次打伞上街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避开拥挤的人群。这种下意识的行为,就是这种潜意识防御的生命力的延续。所以说,人生的经历和生命的感受,看似虚无,实则珍贵。有一些东西,入了眼,入了心,就再也挖不掉了。”圣光意味深长地说。

听圣光这么说着,我的心底泛起繁复的感受来——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是一片未及开垦的沃土。你第一次看到欢笑,快乐就种在那沃土里,长出乐观;你第一次耳闻争吵,纷争就种在那沃土里,长出介介怀;你第一次感受呵护,安慰就种在那沃土里,长出依恋;你第一次体会疼痛,伤害就种在那沃土里,长出不安;你第一次经历离弃,背叛就种在那沃土里,长出心防;你第一次体悟守候,忠诚就种在那土壤里,长出信赖……阳光照耀着这片沃土,风也从上面吹过,有润泽的雨水,也有残忍的冰霜,岁月变迁,枯荣轮换……所不同的是,有的人繁荣旺盛,有的人日渐荒芜……就好像我们这一群人——我、圣光、苏子晨、罗大勇、宁寒、雷、闪电还有新加入的谢安洵,我们原来都是襁褓中的懵懂的婴儿,现在我们已经被经历雕刻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思维与性格,变成了风格迥异、彼此互补的麻瓜魔法师。

而与此同时,一份对于梦之国光复征途前路未知的迷茫,又浮现在我的心头。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