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动身寻找不死之水的念头,一直在托梅克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女孩被一群老虎追赶,这些老虎跑起来就跟人一样,两只后腿着地。她呼喊着:“托梅克!托梅克!”他抓起女孩的手,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他们几乎能听见紧追不舍的“虎人”上下颚咬合的咔咔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们俩躲到一块岩石的后面,逃过了一劫。托梅克问女孩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女孩耸了耸肩:“所有的人都认识你,托梅克!”另一个梦发生在圣山顶峰,当他俯身仔细地观看不死之水聚成的水潭时,发现在水下面有个亮闪闪的东西,原来那是女孩买麦芽糖时支付的一分钱。他捡起那枚硬币,攥在手心里,转身之后,竟然发现女孩穿着公主盛装站在那儿,朝他微笑。站在她身后的是被驯服的虎人,正在站岗放哨。

托梅克把出发的日子定在一天清晨,因此,人们没有能够马上发现他消失掉。等老伊沙姆在自己的棚屋里发现一封信,那时的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在最近的这些日子里,他难以掩饰自己的烦躁与不安,他总是觉得顾客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仿佛他的脸上写着某个伟大的计划,或是有什么东西出卖了他,也许是眼睛里特别的目光。他总是在思考穿什么衣服,这个问题并不轻松,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旅途中等待他的是什么。在那遥远的地方,天气究竟是冷还是热?他要不要准备羊毛鞋、厚羊毛衫和羊毛风雪帽?还是尽量轻装上阵,以免路途劳顿?还需要些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寄希望于他喜欢的探险小说,希望从中找到答案,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因为大部分的探险家什么都不带。他最喜欢的鲁滨逊,更是一无所有,因为鲁滨逊在海难中丢失了所有的一切。况且在他看来,买麦芽糖的那个女孩也是只身上路。因此,托梅克决定向偶像学习,随身就带些生活必需品。

首先,他需要一床厚实的羊毛被,因为他可能要与美丽的星辰做伴,夜晚是多么的寒冷呀!

其次,他需要一个水袋。他恰好有个水獭皮的水袋。他把水袋牢牢地系在腰间,留做自用。当然,如果能够找到不死之水,这水袋也可以用来装凯亚河的河水。

他还亲手用结实的布料制作了一个小小的布袋,装上了女孩付给他的那枚硬币。当他再次遇到女孩时,就可以把钱还给她。当然,他得找到她……他把小口袋藏在衬衫里,用细线系在脖子上。谁要是能偷走它的话,就得是高手。

他在裤子口袋里放了把猎熊刀,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两块手帕,上面绣着他的名字的首字母T,这是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切准备就绪。他坐到柜台后,点燃油灯,开始给伊沙姆写信。

亲爱的伊沙姆爷爷:

你总是在读别人的信,但这封信是写给你的,并且你不用大声地念出来。我知道要让你伤心了,请原谅我吧。今天早晨,我就要出发去寻找凯亚河了。如果我成功了,我会把不死之水带回来给你。我希望能在路上遇见我和你提起过的那个女孩,她也会去那里。我把杂货店的钥匙留给你,因为我怕在路上弄丢了。我会尽早回来的。

再见了。

托梅克

当信纸滑进信封的那一刻,托梅克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几个月来,伊沙姆老了很多,双颊凹陷,双手像陈年的羊皮纸一样干枯。当托梅克回来的时候,他还活着吗?再说,自己还能回来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穿戴整齐地在床上睡了一觉,没有梦魇。当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一抹月光柔和地照进店铺的里间。他猛地跳起来,精神抖擞。就是今天!他仿佛等待了一辈子,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日子终于来临了。他满怀无限希望,他一定能找到凯亚河。他将爬上圣山,带回不死之水。他将与女孩重逢,这次一定要把钱还给她!

他胃口大开,喝了一大碗热巧克力饮料,吃了涂了黄油和果酱的面包。然后,他穿好厚实的衣服,再次检查水袋是否牢牢地系在腰间,小口袋是否已经藏在衬衫里,衣服口袋里是不是已经装上了准备好的东西。临行前,他带上一大块面包。最后,他把羊毛被捆紧,背在肩上,走向了店门。在那儿,他做了平生从没做过的一件事情:他把店门旁的小广告牌翻了个面。从此牌子显示:打烊。

托梅克穿过村子里宁静的街道,走到了伊沙姆的小棚屋。门帘紧闭。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帘子,把杂货店的钥匙、信封和一大块牛轧糖放在了伊沙姆用来写字的斜面桌子上。

“再见了,爷爷……”他低声倾诉着,仿佛老人能够听见似的。接着,他原路返回。当经过杂货店的时候,他投去了最后一瞥。之后,他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大道。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只是这次他不会再回头了。这次,他真的走了。他是一位探险者,一群大雁在天空中组成了三角形的图案,仿佛是在向他致敬。他们飞往南方,托梅克也是。“我来啦!”他冲他们喊道,心中幸福无比。

很久以前,人们对于地理的概念相当模糊,不相信地球是圆的。大部分人对此表示怀疑。“如果地球是圆的,”他们说,“那么,地球另一边的人不就是头朝下?他们没有掉下去,是不是因为鞋底粘住了他们?”那时不像今天,还没有精确的地图和路标。人们只能通过观察太阳、月亮和星星来辨别方向……所以不得不承认,人们常常会迷路。

托梅克决定一直朝南方走,因为伊沙姆说过大海在南方。一旦到了海边,他知道选择的时刻到了:要最终找到凯亚河,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他一口气走了大半天,四周的景色都是熟悉的平原丘陵,偶尔停下来吃点面包,喝点水或是从树上摘点果子吃。

但是,随着夜幕的降临,地平线仿佛一下子拉长了,变宽了。远处一条水平的黑带子拦住了他的去路,等他走近了几百米之后,发现那是一片森林,是他见过的最广阔的森林。难道要穿越森林吗?这个主意可不吸引人,但是绕道而行显然需要几天的时间,甚至是几个星期,谁知道呢?一天就够受的了,他对自己说,他已经开始感觉疲倦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望见一棵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枝条几乎垂到了地面,形成了一把绿色的大伞。他钻到树冠下面,裹上被子。片刻的迷糊后,他想最好能找一个同伴,因为探险家们通常都有一个同伴,有了伴就不会感到孤单。可是,他太疲倦了,以至于还没来得及体会寂寞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