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可怜的李菲菲同学的可怜的眼镜致以深切的哀悼……

七十二小时前。

“哇!我的眼睛没有花掉吧?是你吗,李菲菲?你竟然也戴眼镜了!”这个胡奔,他故意模仿李菲菲的一个招牌动作以表示自己的大惊小怪——用手捂着自己的大嘴巴,同时瞪大眼睛。

李菲菲有点儿害羞,但还是勇敢地推推鼻子上的眼镜,从容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的座位前顿时围了两圈人。

里圈呢,当然是女生们,唧唧喳喳地讲:“菲菲啊,你戴眼镜也挺好看的!”“感觉怎么样?晕吗?”“多少度啊?”“我建议你啊,还是能不戴就不戴!”外圈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且最擅于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的男生们。当然,男生们的心眼也都是挺好的,但是如果他们不用这种方式热闹着,怎么可以引起女生们的注意呢?

最过分的是庄库。他表现出忧心忡忡的模样:“李菲菲同学,很高兴你在自己的心灵窗户上安装了最新式的玻璃片。不过我要特别提醒你的是,科学研究表明,眼镜戴久了眼睛是会变形的。其具体表现就是眼球凸出……就像……青蛙,所以很多同学给戴眼镜的同学起外号叫‘四眼田鸡’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呵呵,这下他可犯了众怒!女生们纷纷举起自己的“九阴白骨爪”——“庄库,你不想活了?”庄库当然想活:“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他边说边往后退,“我的意思是 ——李菲菲跟那些四眼田鸡不一样,她是长得比较好看的那种——四眼田鸡!”好一场追杀!

直到庄库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为止。

男生们的怪叫和女生们的尖叫也戛然而止。

是班主任吴小钢老师。

吴老师的话听上去不怀好意:“庄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长得比较帅的那种四眼田鸡吗?”庄库张口结舌。

吴老师又转过头来对一分钟前怪叫声最大的毛达维说:“猫猫,不要以为戴上了眼镜你就很有学问了哦!”猫猫连忙把从李菲菲手中抢来的眼镜还给她。

李菲菲的眼圈还红着呢,她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把眼镜布拿出来。

四十八小时前。

李菲菲几乎是被妈妈拖进眼镜店的。当然,从妈妈决定要带她去配眼镜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好像拧不紧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不停“滴水”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李菲菲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一万个很后悔。

如果我写字的时候能让眼睛离笔尖远一点……

如果我不在公交车上看书……

如果我少看会儿电视少上会儿网……

如果我坚持做眼保健操……

一切都只是“如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是老话,也是真理!

菲菲妈妈给女儿配的是那种很贵的镜片。老板说了,这种镜片超薄、耐磨,还防辐射,对眼睛的伤害是最小的。

“妈,”李菲菲扯扯妈妈的衣角,“换一种吧,太贵了……”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这么一副眼镜配下来,几乎就要花掉妈妈一个月的工资了。妈妈平常可是抠门得很,一年到头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衣服。这眼镜,你不说,谁知道贵还是便宜?只要度数合适,应该都可以戴吧。

但是菲菲妈妈的态度非常坚决,二话不说就把钱给掏出来了……

接下来的这节品德课上,严老师让大家说说自己所感受到的父爱和母爱。她说,如果你不懂得感受爱,那么真是一个糊涂虫,因为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都不愿意当糊涂虫。

大家都踊跃发言。

李菲菲是最后举手的,她在举手的时候,眼睛里噙着泪花。

“我的妈妈很爱我……就在那天,妈妈给我配眼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我本来很讨厌戴眼镜,但是妈妈把钱毫不犹豫地拿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这副眼镜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镜,我要好好珍惜它……”二十四小时前。

李菲菲的眼镜坏了。

镜片完全破裂,镜架完全变形。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是谁弄坏了它。

李菲菲呆呆地站在那儿,呆呆地拿着它。

六(7)班的气氛显得很压抑,谁都不说话。连蓬蓬喝口奶都是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缓缓咽下。

吴老师闻讯赶来的时候,李菲菲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泪人儿。

是的,大家是经常看到李菲菲哭的,但是从来没有见到李菲菲竟然会哭成这样……吴老师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脸色铁青,用冰冷的目光扫视全班,那目光就像一把刀子,似乎要从每个人的眼睛里直看到心里去。

“谁干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没人应声。

透过射进屋子里的阳光,可以看见灰尘在飞舞。

一阵沉默之后,胡奔怯怯地举起了手——他是很少举手发言的,他总是习惯于脱口而出。

吴老师用眼睛示意他讲。

胡奔的声音不大:“不是我……我只知道上体育课的时候,那副眼镜还在李菲菲的桌子上,我注意到了的。”嗯,没错,李菲菲在上体育课前把眼镜放在桌子上了,而一下体育课她回到班里,眼镜就坏了。显然,这副眼镜的香消玉殒就是在这节体育课中的某个时候。

高星星也很规矩地举手:“我一直在打篮球,没有回班……就是听蓬蓬说他要喝酸奶……”蓬蓬的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我是回来喝奶了,但是我没有动李菲菲的眼镜!”他想了想,“猫猫可以证明!”毛达维本来趴着呢,这会儿屁股上像安了弹簧一样赶紧站起来:“对,我证明!

嗯……蓬蓬也可以证明我没有动……”庄库举手:“吴老师,我觉得这副眼镜既然是在桌子上,而且显然是被坐坏的……”他停下来不说了。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庄库这是在怀疑吴老师啊——吴老师不是就有一屁股坐在人家桌子上的不良习惯吗?

吴老师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我声明,我在办公室改作业,办公室里所有的老师都可以证明……”眼镜破碎之谜成了一个悬案。

因为教室没有锁,这就意味着不仅仅六(7)班的同学可以从体育课上溜回来,而且其他班级的同学也都可能顺便往六(7)班教室里拐个弯。

倒是没有人丢钱丢东西。

所以,这副眼镜应该是……被无意间坐坏的。

怎么办?

吴老师的心里乱极了。他早就听别的老师说过,当班主任可是相当不容易,既要教书,又要育人,更重要的是还要面对随时出现的意外情况,比如说——破案。

魏老师说:“你不知道啊小吴,那回我们班一个孩子把她妈妈的金项链带到学校里来了,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这可把我吓坏了,但是怎么办呢?检查大家的书包?那是违法的啊。讲道理甚至威胁说要让派出所的警察叔叔过来查一查,反而更没有人吱声了。把我愁得啊,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上班,你猜怎么着?金项链找到了!是那个孩子自己藏到了书包里,结果忘记了!”朱老师说:“我记得自己看过一个儿童小说,说是有一个班丢钱了,老师就让全班同学从一个空桌子跟前过。走了那么一圈呢,钱就回到抽屉里了。我呀,觉得你可以试试看……你可以让大家都写小纸条,都往你的报箱里放,让那个闯祸的孩子自己悄悄地承认。” 段老师摇头:“我看是挺悬,这个事儿不好查。因为现在你都没法确定是六(7)班的人干的,你总不能让全校的孩子给你写纸条吧?再说了,很有可能那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一件事——他是一屁股把眼镜坐坏的,谁的屁股上长眼睛了?”吴老师很无奈:“算了,我自己掏钱赔给李菲菲吧!”大家都不说话了。是的,通过吴老师的介绍,老师们都知道李菲菲的爸爸妈妈过得不容易。这么一副眼镜,对李菲菲家来说真不是一件小事。

站在办公室里的李菲菲坚决不收吴老师的钱。“我不要!”她狠狠地甩出这三个字,然后就不吭声了,只是咬着嘴唇,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吴老师也没办法,一时间,这个大男孩儿显得那么手足无措。半晌,他才声音弱弱地说:“没别的意思……你的眼镜在教室里坏了,我也有责任……”李菲菲拼命地摇头,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教室里,正在举行募捐活动。是蔡小帅领头的,他抱着一个自制募捐箱站在讲台上。胡奔用美术书做了一个大喇叭:“一角不少,一百不多。伸出手来,捧出爱心!”庄库很有些得意地对陈雪儿说:“是我写的词儿!”李菲菲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愣了一愣,但是马上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行动了。毛达维使劲搜索自己的衣兜、裤兜和书包……他的桌子上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蔚为壮观。蓬蓬在一边直乐:“别找了,我估计你的口袋比你的脸还干净!

”毛达维很沮丧:“都怪我今天来的时候忍不住买了零食……要不你借我吧?”蓬蓬一摆手:“不行!我的每一分钱都要以我的名义捐出去!”“我不要!”李菲菲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过,“我不要你们的钱!不管以什么样的名义!”庄小静拉起她的手:“那你的眼镜?”李菲菲很坚决地说:“我还会配的,不要爸妈一分钱。”吴老师走进教室来:“那怎么办?”胡奔疑惑不解:“难道李菲菲是想借吴老师的眼镜戴?”李菲菲说:“吴老师,我想通了,你的钱我要了,不过,是暂借。”她面对大家说,“你们愿意给我介绍挣钱机会,让我好还这笔贷款么?”“没问题!”高星星跳起来,“我给我爸说,你可以帮他们公司发传单!”吴老师举起那副眼镜:“有一个问题很重要,李菲菲,至少你的眼镜架还能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