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京已经是国际化大都市,无论来自五大洲的友人还是祖国各地游客,纷纷前来一睹这座历史名城的风采。天安门广场西侧的中山公园,也几乎每天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然而,回想起30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个清幽、安静、远离喧嚣的读书学习好去处。

那是1978年,我参加高考上了大学。这个学习机会对我们这些已经工作多年又重新回返课堂的人来之不易,用“如饥似渴”形容我们当时的学习热情是毫不夸张的。然而,那时学校的办学条件简陋,校园空间狭小、教室、阅览室空前紧张,社会上图书馆又少,家庭住房更不宽裕,求一张“安静的书桌”竟成难事。为此,我一度骑着自行车满城转悠,几经查访,毅然锁定了中山公园——理由为:地理优越、交通便利、环境优美、经济实惠。

我去中山公园晨读,通常有三条路线,都是从南门进入。南门内有七株古柏,相传是辽金时代所植,已有一千多年的树龄了,当时,这里是燕京东北郊的兴国寺;到后来明成祖朱棣兴建紫禁城,按照周代以来“左祖右社”的制度,将此地改建为社稷坛,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

我的第一条路线是经保卫和平坊、社稷坛向北,路过中山堂到筒子河边,据说这河边上的东北门,才是当年社稷坛的正门,而坛中“青白红黑黄”的五色土,则象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坛中心的“江山石”取江山永固之意。第二路是向东经过长春园、投壶亭、来今雨轩,在苍松翠柏间穿行,抵达公园东侧。另外还有一路,是向西经过唐花坞,兰亭碑亭和兰亭八柱,在红墙附近有一片假山和绿地……

尽管那时候每周只休息一天,但每逢星期天早晨我必去中山公园诵读。所读内容以英语为主,有时也读一些古代汉语的名篇。而我读书有一个习惯,就是必须大声发音,才能记忆深刻。所以一般来说都是尽可能选择在假山石后、绿荫深处等犄角旮旯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末,正是“文革”方才结束,人们开始“思想解放”的时候,“爱情”两字刚刚被准允堂而皇之地重登“历史舞台”,公园里谈恋爱的情侣,眼看一天多过一天,而他们的“选位标准”恰恰与我的一模一样!记得有一周末,眼看期末考试了,一大早匆匆入园,我选择了“西行路线”,却见亭台水榭、花荫草丛,所有适合读书的地方均已处处“情歌”。一路“扫描”,但直到走到最西端的假山石旁,才发现有一块僻静的无人占领的地方,于是乎——欣喜若狂、迅即抢占、展册在怀、高声诵读……3分钟不到,山石背后走出来一对情侣,目光悻悻地向我扫射,之后手牵手“悲壮”离去……

时至今天,我仍然记得他们那略带愠怒的眼神,无奈的远去的背影。而这一情景,留在被岁月濯蚀的心中,已然演化成丝丝甜蜜,与淡淡的慨叹:青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拥有它的都是幸福的人!

还有一件说出来忍俊不禁的趣事,也令我至今难忘。由于当时所学专业需阅读大量资料,特别到期末考试阶段,要准备几万字的提纲备考,临考前携厚厚一沓儿复习材料,坐在公园僻静的草木深处,一边翻看着,一边自言自语地叙述,加之当时生活不富裕,一心学习也不懂得要好儿——穿衣戴帽不修边幅,更兼手执“卷宗”、口内振振有词,忽低头沉思,忽慷慨激昂,极像冤案在身,长年得不到解决的上访“告状户”。为此,没少招来联防队员的审查!有时甚至不得不掏出学生证,验明正身……

后来,到我开辟的“根据地”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互不相识的人们见面后以目光致意,随即开始各自的功课。晨读的群体大了,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放声朗读,只好悄声细语了。说来也怪,凡考前在这里复习过的内容,很多都在考试中派上了用场,下笔流畅,如有神助!

转眼间30多年过去,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工作节奏越来越快,再也没有机会去中山公园晨读了。可是,每当提笔作文或秉烛夜读,我都会想起那段辛苦攻读的往事,更加怀念那简朴、纯粹、追求单一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