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错了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中奖的外乡女孩让我感到特别手足无措。我蹲下来,和她面对面,默默等了一会儿,彩晴瘦瘦的肩膀依旧一抽一抽的。

“嗨!”我哗啦啦地挥舞一张纸币,“来100 张,哪种花样最好看呢?”我把她脚底下的几颗小石子拨弄来拨弄去,兴致勃勃财大气粗的样子。我想把彩晴突如其来的悲伤搅掉。可她还是泪眼花花地看着我。

“哦。”我很伤脑筋地挠挠头皮,“两头肥嘟嘟的猪猪不错啊,颈子里的槽头肉一轮一轮的!鲤鱼跳龙门,像鲸鱼一样生猛哦。啊,还有大元宝!”

“最好看的是鞋子。看,虎头鞋上一根根胡子都清清楚楚。”彩晴果然开始配合我的游戏了,“还有绣花鞋,不对,是高跟鞋,妈剪的高跟鞋最好看!”

“高——跟——鞋?你妈很时髦啊!”

彩晴脸色暗下来,“妈很想很想要双高跟鞋,她到城里找活干,到处找不到,后来就摆个小摊擦鞋子。她擦过好多漂亮的高跟鞋,皮子又软又轻。有时,她痴痴地盯着那些暂时寄放在她那儿的鞋子发呆,用手轻轻地一遍一遍摸着。

“我念高二时,妈妈生病了,力气一点一点从她身上流走,从指甲尖、头发梢上流走,好像有人把她脚踝上的插头拔掉了。在医院里检查了一圈,各种各样的机器都照过了,也没找出什么原因,钱几十几百地流出去。妈吓坏了,说:‘回吧,躺在炕上我最舒坦!’

“慢慢地,她什么也做不动了,挑不动水,也喂不动猪。妈就剪花儿,她的记性好得要命,所有好看的高跟鞋在妈妈的剪子下面一刀一刀重现。我赶一个集,收回来一小堆角子分币,妈一边数一边喘气,‘唉,剪鞋没有擦鞋赚钱!’

“妈要走的时候,叫我和爸把她剪的花儿全部铺在炕上,然后她躺上去,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仿皮的。”

我不敢看彩晴,拼命睁大眼睛,不让在眼眶里兜着打转的泪水落下来。

我和彩晴中间,好像坠着一块沉沉的铅。“哦,”我吸吸鼻子,故作轻松,“数过没有,拿了多少奖金?”

“你帮我数。”彩晴把巨款往我手心里一丢,“我还想再哭一会儿,好不好?平时在店子里,只有切洋葱的时候,才好一边洗一边名正言顺地哭,老板娘也不好骂我哭丧脸了。”

管它5000 还是8000,我草草一点,随口大叫:“哈,你有10 万块啦,还哭?”我一把拉起她,似乎把女孩从伤心里拔了出来,“我们去把拉面店买下来,罚那个凶婆娘给你洗碗,洗到她抽筋为止!”

“我不敢!”她摇落眼泪,笑了。

“那把钱存起来?给爸爸寄去?再回去洗碗?”

她一律摇头,“我没去过南京路,小古说离我们店子很近的。”

“走过去一站路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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